纔剛剛入秋,北疆日落時,氣溫就已經很有些低了。
呼呼作響的秋風無情地把樹葉掃落,觸目望去,已經很少能夠看到春夏之時樹葉繁茂的景象,變得蕭條了許多。
當外頭變得漸漸清冷之時,屋子裡的燈火就顯得格外溫暖,喧鬧的人聲也顯得那麼熱鬧溫馨而誘人。
“爹,你說的是真的,等天冷的時候,要帶我去狩獵,是真的嗎?”
李彤興的眼睛閃閃發(fā)亮,興奮地看著李贄。
到底是父女,又是在心裡一直尊敬著,渴望親近的父親,李彤很快就沒有了初見面的陌生,對李贄親近起來。
李贄見李彤這麼高興,心裡也很有成就感。
這女兒比兒子可好哄多了,一點兒小事就高興成這樣。哪像李墨,李贄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喜悅的表情了。
李贄心裡有些小遺憾,李墨開心時笑著的模樣,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不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偏心,就沒有見過比他還好看的孩子。
李彤這個女兒同他一比,姿色就遜色許多了。
唉,可惜李墨的娘去得早,要不然,如果生個女兒,說不定是什麼樣的絕色呢!想起過世的原配,李贄的眼裡露出了懷念之色。
那真是個極好的女子,長得驚人得美,也驚人得聰慧,只可惜紅顏薄命,去得太早了些。
這麼說來,也許女子還是不要那麼驚才絕豔更好些,免得天妒。彤兒平凡一些,也許反而是好事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李贄心中的遺憾就又少了些。
紅七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她一貫樸素的打扮,素衣素裙,連朵花也沒有,只是因爲李贄歸來的原因,倒是沒有穿慣常穿的天青色、灰色、藕白色,而是穿了一身藕粉色。柔和淡雅的顏色襯得她比以往多了幾分女子的婉約溫柔,溫婉動人。
李贄只覺得眼前豁然一亮。
就是這個女子了。
她就是墨兒的紅側妃了。
不需要問盧側妃,李贄就十分肯定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實在是想象不出,還會有比這個女子更美的女子了。就是李墨的親孃,當初也曾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稱,可同這個女子一比,竟然也遜色了許多。
李贄默默地打量著紅七。
而此時,一直坐在李贄身邊,卻沒有怎麼開口,一副局外人姿態(tài),同溫馨的家庭聚會場面格格不入的李墨見到了紅七,卻立馬站起來,迎了上去。
“外頭風大,怎麼就穿了這點衣服?”
李墨說道,又命令下人去梧桐院給紅七另取衣服過來,同時叫挑雲把他的披風拿過來,親手給紅七披著。
“不用了,在屋子裡不冷,我過來的時候,也帶了披風的。”
紅七說道。
李墨聽了,就叫人把紅七的披風取了來,仍舊親手給紅七繫上了。然後帶著紅七,給李贄介紹道:“爹,她姓紅,名字叫做明月,在家裡姐妹中排行第七,現在是我的側妃。”
見到紅七過來,就又站了起來的煙姨娘聽了,心中一陣酸澀。之前她來的時候,李墨可不曾這麼正兒八經地對李贄介紹過她的身份,只是丫頭們通報了一聲罷了。
紅七同李贄見禮。
李贄對紅七倒是沒有格外另眼相看,這倒是讓煙姨娘心中覺著安慰了一些。
人都到齊了,就開始吃飯了。
古人的習慣,食不言寢不語,安靜得用完飯,也沒有發(fā)生什麼特別的事兒,就各自散了。李彤同李墨打了聲招呼,就自個兒先走了,她可不願意同紅七一處。
煙姨娘和紅七、李墨本來是一個方向。
李墨卻對煙姨娘道:“你身子重,還是坐轎吧!”
說著,就吩咐人給煙姨娘備轎子。
之後,就留煙姨娘在原地等候,而他則和紅七兩個先走了。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一輪明月當空,灑下清冷的銀輝,落在煙姨娘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就站在那兒,看著紅七和李墨兩個人遠去。
紅七和李墨的影子,也同樣被拉得老長,最後,重疊在了一塊,好像兩棵樹,本來不同根,最後他們的樹冠卻向彼此延伸,最後交叉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出來,哪個是你,哪個是我,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似的,渾然一體。
煙姨娘看得眼睛很疼。
“姨娘,夜風涼,趕緊上轎吧!”
舞兒輕聲道。
煙姨娘這才移開了視線,上了轎,拉上的轎簾隔絕了外頭的一切,煙姨娘閉上了眼,輕輕地撫著已經有些隆起的肚子。
幸好。
她還有他。
沒有了李彤、煙姨娘的存在,跟著的下人們都十分有眼色地退後了一段距離,只留下紅七和李墨兩個說話。
但紅七和李墨兩個,反而沉默了下來。
算起來,那次命懸一線的經歷之後,紅七在梧桐院養(yǎng)病,李墨也在東院養(yǎng)病,他突然暈倒停止呼吸的事兒把所有的人都給嚇壞了,雖然經過太醫(yī)們仔細診斷,應該並不是出於身體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爲以爲紅七死了,李墨焦急擔心絕望之下這才突然發(fā)病,紅七好了,李墨應該也就好了。
但總歸是鬼門關裡走過了一遭,沒有誰敢輕忽大意。
所以這些日子太醫(yī)們抱著“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心態(tài),好好地給李墨調養(yǎng)了一回身體,反正,調養(yǎng)身體也沒有什麼壞處。盧側妃、疏影、挑雲他們也很緊張,個個都看著李墨,擔心他再出任何問題。
但李墨是誰,如果他真的要去見紅七,也沒有誰敢攔他。
這些日子沒見,也是因爲李墨的心裡頭有些彆扭,他竟然在紅七的面前暈倒了,最後,還是紅七救了他。
想到聽人說的紅七救他的方法,李墨心頭又是有些盪漾。
聽說,紅七當時可是嘴對著嘴,往他的嘴裡吹氣,後來,他才醒過來的。
想起那副情景,李墨又有些不好意思,覺著男子氣概有些受損,面上無光,可又覺著一陣開心。
如果不是這樣,紅七怎麼會主動親近於他。
這還是第一次。
不過,絕對不會是唯一的一次。
李墨心裡頭已經在轉著念頭,如何製造第二次、第三次的機會了。他能夠感覺得到,他和紅七之間的那層本來厚厚的膜,在變得越來越薄了。
紅七走在李墨的身邊,心裡也很是複雜。
好好的一個人,又沒有什麼病,如何能夠因爲一個人停止了呼吸,就自己也停止了呼吸,差點兒真的就這麼死了呢?
紅七不能夠理解。
就如同,她自始至終,也不能夠理解妹妹,爲什麼只是因爲失去了一段愛情,就完全喪失了求生意志,最後在大好的年華,毅然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一般。
紅七真的不懂他們,也並不欣賞這種過於強烈的感情。
她從來不曾對人有過這樣的感受。
能夠在一起,固然是一件極好的事兒。就如同她對於顧緋,她是喜歡和顧緋在一切的。可如果分開,一個人,也能夠過得很好。
感情,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而已。
有固然好,沒有,一個人,也可以過。
但不可否認,這樣熾熱的感情,還是讓人心裡爲之動容的。紅七也並不是無動於衷的,但同時,她也更感覺到了深深的負擔。
不能夠再繼續(xù)下去了。
紅七如此決定。
她對李墨說:“我想要離開,放我走吧!”
李墨一瞬間僵硬了,如同一個木偶一般。剛纔,他還沉浸在柔情蜜意的臆想當中,轉眼,紅七就給他澆了一盆冰水,淋了個透心涼。
時間彷彿給凍住了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李墨才吐出三個字。
“不、可、能!”
就算是紅七殺了他,他也絕對不可能放紅七走。
李墨本來是這麼以爲的。
可是,紅七對他說:“如果你不同意的話,從明天起,我就不會再吃國師給我的解毒丹了。”
李墨瞪著紅七。
她怎麼敢?
最後,李墨冷冷地道:“命是你的,你愛吃不愛吃,隨你!”說完,李墨大步離去。這天晚上,演武場的燈火亮了一個晚上,直到天亮。
紅七不是說說玩的。
從第二天起,她真的不再服藥了。
這個消息傳到了東院之後,李墨書房的東西也全部換了新的。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李墨的眼圈,一天比一天黑。第六天,紅三和紅九求見李墨,被攔在了東院外頭,她們就跪在了東院的門口。
“世子爺,求求你,救救七妹妹(七姐姐)吧,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撐不下去的。”
蕭瀟則在紅七的身邊苦勸紅七。
“你要離開他,想別的法子就是了,何苦拿自個兒的身體來賭氣?萬一他還沒有來,你就撐不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紅七現在的精神,真不是一般的差。
再這樣下去,只怕不久前的那一幕,又會重演。
紅七閉眼,不發(fā)一言。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了。
李墨這個人,不用非常手段,這輩子,她是別想離開他的身邊了。而這回李墨的表現,讓她心中震動的同時,也讓她看到了成功的機會。
第七日夜,紅七抓著被子的手青筋畢露,她的嘴死命地咬著一截木頭,不然,她很有可能會咬斷她自己的舌頭。
百日斷腸散,果然是名不虛傳。
當停了解藥之後,毒性帶來的痛苦也隨之而來。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了。
不過,她應該還能夠再撐個十來日,按照上次的經驗。紅七估摸著。而到她的極限之時,應該也是李墨決定的時候了。
紅七以爲。
一隻手這個時候卻出現在她的面前。
上面,有一顆藥丸。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吃吧!”李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