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內的氣氛有些詭異,尤其是大殿前,詭異的有些嚇人。
夏日的陽光,溫和的照在地面上,本該是炎熱的,此刻卻沒有一絲溫度,反而冰冷的嚇人。
周圍的樹木在和風中輕輕晃動,本該是具有美感的,此時卻帶著一種化不開的憂傷。
上官輕兒呆呆的站在原地,就這么看著夏瑾軒一步步的,走開,一步步的,遠離自己。他的腳步,那樣的沉穩,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她的心里,讓她心痛無比。
他就這么走了嗎?丟下一句,“你若是覺得我束縛了你,便離開這里,去尋找你的自由,我絕不會阻攔。”就不愿再理她了嗎?
她承認自己沖動,說出的話有些傷人。但他怎么能這么說呢?她說覺得自己沒有自由,這是事實,但也是一時生氣說出來的氣話。
她之所以會放任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就是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和不滿一直隱藏著。她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跟對方明說了,那樣雙方都才會感覺到輕松。不然,要是一直這么相互隱瞞下去,那還談什么愛不愛呢?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一沖動,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了……
要是往常,他不是應該生氣的過來將她暴打一頓,然后罵自己沒良心,不識好歹,再將自己丟在房間里,跟她冷戰么?
為什么要說這么傷人的話?
他難道不明白自己的心里所想嗎?她會這么生氣,責怪他對青然動手,雖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覺得他做的太過分了,但更多的是覺得他不信任自己。
她的功夫雖然不是太好,但也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面對敵人的時候,她也不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正常情況下,她完全可以跟朋友或者是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逛逛。
夏瑾寒卻總是將她看的緊緊的,這也不給去,那也不給去,讓她覺得失去了自由,仿佛自己就是他養的寵物一般,被關在籠子里。
他要是相信她,就該放開手,讓她去飛翔,在他的羽翼下,飛翔,不該過多的干涉她的正常生活。
別說她不是真的只有八歲,她的靈魂都已經跟韓熙然差不多年紀了,就算她真的是八歲的小孩,也不會傻乎乎的被人欺負了去啊?她的武功又不是白煉的。
她很享受他的疼愛,喜歡他緊張自己,卻不會有人喜歡被人盯的緊緊的,門都不能出。
而且,她跟夏瑾軒走的近一點,他也會吃醋不開心,跟二師兄和四師兄說說話,又會給自己臉色看,這讓她覺得自己很不被信任。
她就這么像那種三心兩意腳踏幾條船的人么?
她對他的心意,他是不明白,還是他不相信自己呢?
她喜歡看到他為自己吃醋,但過度了的話,也會覺得很壓力山大。
夏瑾寒最近的表現真的很奇怪,讓她覺得自己根本就失去了自由。她覺得很不自在,很不舒服,很不喜歡他這種霸道和束縛。
在她看來,夏瑾寒該是能理解她,包容她,給她自由,讓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怎么樣都會在身后支持她的。而她也會依賴他,陪伴他,一生相隨永不分離。可如今卻……
她忍住眼中要滑出的淚,跺跺腳,很是孩子氣的罵道,“叫你走,叫你走,哼,既然不要我了,我走就是……”
說罷,上官輕兒負氣的轉身就要離開。
原本跪在地上的青然,已經被他們的爭吵嚇傻了。
他在夏瑾寒身邊已經待了很久,很多年前就是夏瑾寒的貼身護衛,跟青云一起為夏瑾寒效力。上官輕兒來了之后,他也一直在他們的身邊,看著夏瑾寒和上官輕兒從陌生到熟悉,再慢慢變得密不可分。
他以為,夏瑾寒和上官輕兒這樣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能破壞的。他們之間不是沒有小吵小鬧,但每一次吵完了,又很快和好。不是夏瑾寒妥協,就是上官輕兒主動認錯。他們之間,似乎永遠都那樣美好,美好的叫人嫉妒。
這還是青然第一次看到夏瑾寒和上官輕兒吵架,而且吵的這么嚴重。他們方才的對話,別說是他們這兩個當事人,就是他這個局外人都覺得難受。
他們那些話分明就是在互相傷害,看得出來他們兩個都很痛苦,所以青然才更加自責。
這件事雖然是因為他們兩個之間的矛盾引起的,但自己被罰,卻是導火線。若不是自己執意跪在這里等夏瑾寒回來處罰,上官輕兒就不會對夏瑾寒生氣,他們之間也就不會……
青然愧疚無比,低著頭,內心一陣掙扎和痛苦。
聽到上官輕兒說要離開,青然才回過神來,慌忙拉住上官輕兒,“小郡主,這件事不是殿下的錯,是屬下失職,沒有做好,這一切懲罰都是屬下自愿接受的。”
上官輕兒扭頭,瞪著青然,憤憤不滿的道,“然哥哥你就是太好欺負了,你是下屬,但也是人啊,他怎么可以隨便打人。”
“殿下也是關心你,關心則亂,他并非有意的。求求你輕兒,別離開,否則我,我會很自責很愧疚。”青然拉著她的袖子,眼底滿是哀求,滿是愧疚。
上官輕兒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自責,聽到他的話,她也有些猶豫了。
她就真的要就這么走了嗎?那今后,她要怎么辦,就因為賭氣,生氣,從此跟他分開?
想起今后要離開他,她的心還是一陣狠狠的抽痛。這么多年了,她一心想著要跟他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如今他們在一起了,她卻要離開么?
咬著嘴唇,上官輕兒的內心很是掙扎。
“輕兒,殿下只是太在意你了,你知道,他一直很疼你,他對你是真心的,只要你去跟他認個錯,他就會原諒你的……”青然認真的解釋著。
上官輕兒卻是將他扶起來,悶悶的道,“我又沒錯,為什么每次都是我認錯,哼,不走就不走,他不理我,我還不理他了。”
說罷,又對青然道,“然哥哥,你受傷了,先回去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跟流花姐姐說,不要把身體弄垮了。”
青然感激的看著上官輕兒,“謝謝小郡主關心,我沒事,殿下下手不重,咳咳……”
青然說完,就開始咳嗽了起來,可見,夏瑾寒那一掌不是不重,怕是已經打得青然內傷了吧?
上官輕兒也不拆穿他,只是嘆口氣,責怪的道,“還說不重呢,快去休息吧,我跟他的事,你就別操心了,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是的。就算沒有青然,就算不是今天,她跟夏瑾寒繼續這么下去,也是遲早要因為某些事情吵架,遲早會出問題的。
他的霸道和專制,她肯定會有一天受不了。他也總會受不了她的好動,受不了她整日亂跑。所以,今天的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只是,她前世沒談過戀愛,她能演出不同角色的美好或悲慘人生,但自己的人生卻并非演戲,她如今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低著頭,上官輕兒送走了青然,就回到了大殿。
流花已經擺好了午餐,正等著上官輕兒和夏瑾寒來吃,卻見上官輕兒的表情不對,有些擔憂的問,“小郡主,你怎么了?”
上官輕兒搖搖頭,在位子上坐下,看著滿桌自己愛吃的菜,卻沒有一點胃口。
她低著頭,悶悶的吃著,食不知味。
流花不知道剛剛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奇怪的問,“小郡主,你不等殿下一起吃了嗎?”
提到夏瑾寒,上官輕兒眼中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了。
她咬著嘴唇,慌忙擦掉,掩飾著自己的痛苦,笑道,“嗯,他估計不會來吃午飯了。我也吃飽了。”
上官輕兒說著,就站起來,大步的走出了大殿,直奔房間。
本能的來到夏瑾寒的房門外,看著這個他們一起躺過的房間,她猶豫了。要進去嗎?還是回去自己的房間?
她轉身,走向隔壁那個屬于自己,卻一直空著的房間。來到房門外,她卻怎么都踏不出腳步。她不想進去,不想去這個沒有他的房間。
絞著小手,轉身,來到夏瑾寒都房門外。又怕他晚上回來了,會把自己趕出來。又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門外……
如此反復著,讓周圍的侍女們看著,都差點以為她是瘋子了。
上官輕兒也覺得自己繼續這么下去,肯定要瘋掉了,最后還是咬牙,大步走進了夏瑾寒的房間,將房門關上。
來到沒有人的地方,上官輕兒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了。
大顆大顆的淚水,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視線。看著這個外面設置的十分簡潔單調,很符合夏瑾寒品味,屏風里面卻裝扮成上官輕兒喜歡的樣子的房間,上官輕兒心痛無比。
她記得曾經跟他說過,他的房間太單調了,一點情調都沒有。然后還嘰嘰呱呱的說了很多,自己喜歡的房間的樣子,這么多年過去,她自己都不記得那些話了,可他還記得。
不僅記得,他還將這太子府的房間,裝扮成了這個樣子。記得她當時看到這房間的時候,也是激動了很久,還抱著夏瑾寒直說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不過短短小半個月的時間,她跟他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上官輕兒低著頭,坐在床前,看著這房間里熟悉的一切,心里復雜無比。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上官輕兒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流花正侯在門口,聽到她起來的聲音,小聲的問她要不要先吃晚膳。
聽到流花的聲音,上官輕兒本能的問了一句,“寒哥哥還沒回來嗎?”
問完,想起中午的事情,她又愣住,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而門外的流花也隱隱感覺到了上官輕兒和夏瑾寒的不對勁,小聲點回答,“回郡主,太子殿下一直在書房不曾出來,要不奴婢去……”
流花的話還沒說完就沒上官輕兒打斷了,“不必了,我不餓,晚膳撤了吧。”
上官輕兒起身,煩躁的抓了抓腦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坐在床前發呆。這一發呆,就呆到了深夜,流花幾次來勸上官輕兒吃點東西,勸她早些休息,可她卻是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
仿佛一夜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的,她的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色彩。她也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除了這般發呆,再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他沒有回來,一整夜都沒有。
是知道她會在這個房間里,所以他故意跟自己冷戰,不肯回來嗎?
其實,她也很矛盾,心里很期待他能回來,又害怕他回來了,自己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內心一片掙扎。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現自己還是希望他回來的念頭要強一點。
因為一直想著要等著他回來,她一直沒有閉眼,就這么坐在床前,雙眼望著門口,癡癡的等著。
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今后都不會理她了?
上官輕兒想到這里,眼淚又流了出來。要是他真不要她了,她該怎么辦?離開他,她還能去哪里?這個世界,還有屬于她的地方嗎?
三歲就被狠心的母親拋棄,如今連他也不要她了嗎?
上官輕兒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明明哭的撕心裂肺,卻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黎明破曉,新第一天到來了,也象征著新的希望和生機。
溫暖的陽光穿破厚厚的云層,在大地上灑下一片金黃,唯美而又溫暖。
安靜的房間里,一片死寂。
燭臺上的紅燭燃了整整一夜,只剩下了滿滿的燭淚,凝固在燭臺,像是在祭奠過去的一天一般,靜靜的矗立著。
上官輕兒依然坐在床前,傻傻的等著,但她等來的,卻是失望、是絕望。
夏瑾寒沒有回來,一直沒有。他就像是故意在跟她賭氣,在等她去主動認錯一般,一晚都不肯現身。
上官輕兒擦去臉上的淚,紅紅的眼眶眼睛腫了起來,眨一眨眼睛都會覺得疼。
但她卻像是麻木了一般,沒有任何感覺。
接下來,她又在床前坐了一天,仍是不吃不喝,也跟夏瑾寒賭氣似得,不肯去找他,也不肯吃任何東西。這可把流花給急壞了。
流花也曾悄悄去書房找夏瑾寒,想告訴他,小郡主這幾天很不開心,一直不吃不喝的。但來到書房前,卻被青云攔住了。
聽完流花的話,青云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殿下身子不適,不見任何人,你的話,我會轉告他,回去勸勸小郡主吧。”
看著流花失落離開的身影,青云的雙眼也有些疲憊。
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互相傷害,他本是恨上官輕兒不懂事的,但如今卻覺得,他們之間其實沒有誰對誰錯。傷害對方的時候,自己的心怎么可能不痛呢?
青云低著頭,心里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告訴上官輕兒夏瑾寒的情況。
但每次想要去的時候,又想起了夏瑾寒的那一句,“不準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她,別讓她知道。”心里又猶豫了。
就算告訴了小郡主,也未必能幫上什么吧?畢竟她還小……
只希望殿下能挺住,闖過這一關。
……
是夜。
太子府上,燈火通明,一片明亮。
頹廢了兩天的上官輕兒,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讓流花準備了熱水,將自己臟兮兮的身體清洗干凈,穿上了她最愛的紅色長裙,將長發梳理整齊,又點上紅唇。
看著鏡子里已經完全沒有了憔悴和疲憊的自己,她嘴角微微勾起,卻笑的有些僵硬。
夠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冷戰。既然他不來找她,那就讓她去找他吧。不管結果是怎么樣,總要把話說清楚的。
要是他堅持不肯原諒她,堅持要趕她走,那她就離開吧。
總好過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在房間里流淚,持續著永無止境的等待。
再這么等下去,就算他沒事,她都要瘋掉了。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堅強女性,不就是情侶間的矛盾么?她怎么能就這么被打敗了?
反正總要有一方妥協的,他要傲嬌,就讓他傲嬌去。
打扮好,上官輕兒踏著小碎步,慢慢的來到了涼亭,坐在那古琴前。
纖細修長的手指,白皙細膩,宛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色。
十指輕輕撫上琴弦,流暢的音符隨即傳出,悠揚的琴聲,一如她臉上淺淺的笑一般,淺淺的,卻帶著濃濃的期待和深深的幸福。
涼亭就在夏瑾寒的書房附近,是上官輕兒最喜歡的一個地方。從前在東宮,她就很喜歡在夏天的時候坐在涼亭里練琴,如今來到了太子府,她依然喜歡這個地方。總覺得,這里跟東宮的那個涼亭一樣,承載著他們很多很多的幸福和美好。
“錚錚錚……”動聽悅耳的琴聲很有節奏感的響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那一曲《鳳求凰》。
這是他教她的,也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曲子。記得當初在學的時候,每次她彈這首曲子,他眼底都會流露出淡淡的溫柔和濃濃的幸福。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動聽的琴聲,配著她嘴里念出的歌詞,一字一句,都說出了她的不安和期待。
她真的很想見他,當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當初說的那些話,她也真的后悔了。她知道自己不該沖動任性,他明明是那樣疼愛她,又怎么會舍得傷害她呢?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她該理解的,她怎能不懂感恩,反而還跟他頂嘴。
他一定對她感到很失望吧?所以不肯出來見她了……
夜風浮起了她紅色的長裙,寬大的袖子,隨風飛舞,衣舞飛揚,動人無比。
墨發被涼風吹亂,不少青絲沾在了那張精心打扮過的精致小臉上,才發現,原來淚水又再次流出來了。
上官輕兒咬著嘴唇,固執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那一首曲子,希望他聽到了,能出來看看她,哪怕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都好。
可是,沒有,一直沒有。
從黃昏一直到深夜,上官輕兒的指尖都彈出了鮮血,鮮紅的血珠沾在琴弦上,為那素弦染上了一抹妖嬈的紅色。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流花,心疼的看著上官輕兒不知疲憊的樣子,幾次上前勸說。
但上官輕兒卻沒停下來,她不能停下來。也許再多堅持一下他就出來了,他不是很疼她的么?他就忍心聽著她一遍遍的心碎,卻不出來見她么?
悲傷加上心急,上官輕兒彈的越來越快,有些賭氣一般的不停彈奏著,似乎要一直就這么彈下去,直到他出來為止。
直到……
“啪……”的一聲,精致而又古老的琴弦終于承受不住她的怒氣和悲傷,在她的手指下整齊的斷裂了兩根。
而她修長的手指,也被那斷開的琴弦隔破,鮮紅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了桌子上,觸目驚心。
“小郡主……你沒事吧?”流花緊張的跑過來,拿著手帕就給她包著手指。
上官輕兒頹然的坐在那里,那張精心打扮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面如死灰。那雙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紅腫的不像樣,眼神空洞,看不到一絲光芒。
“他為什么不肯原諒我,為什么……他真的不要我了嗎?”她低著頭,喃喃的說著,眼淚像是斷了的線一般,嘩啦啦的流下。
她自認自己是堅強的,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為誰流這么多眼淚。但是這一刻,她是真的很難過。
言語傷人也傷己,她已經知道錯了。他卻還是要這般懲罰自己,他難道就不難受嗎?
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在桌子上,上官輕兒突然覺得自己就是被拋棄了的孩子,徹底失去了依靠,失去了整個世界。
他既然不愿出來,就算了吧,她都表達的這么明顯了,他還是無動于衷,是不是證明他真的不在乎她了?
要是那樣的話,她還不知死活的留在這里做什么呢?
起身,幾天沒吃東西的她,身體已經沒有力氣,差點站不穩。原本就消瘦的身子,站起來之后,顯得越發的纖瘦,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她低著頭,長發垂下,擋住了她哭花了的小臉,沙啞的聲音,沒有任何生機,“流花姐姐,我走了……”
是他說的,“你若是覺得我束縛了你,便離開這里,去尋找你的自由,我絕不會阻攔。”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了吧?所以,不管她怎么求他都不肯出來。
“小郡主,你,你要去哪里?”流花緊張的扶著她,道,“其實奴婢上午去找過殿下,青云說殿下身子不適,小郡主你要不要去看看殿下?”
上官輕兒苦笑著,搖搖頭,“算了吧,他不想見到我。”
要不然,為什么一直不肯出現?
說罷,就一步步的走出了涼亭,深夜的涼風吹在她的身上,冰冷的感覺,讓她的然不住顫抖了起來。抬頭,望著天上潔白的明月,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地上,只剩下滿地的蒼白和回不過去的記憶……
走吧……
上官輕兒抬腳,一步步的往前走著,步履維艱。
而她卻不知道,她的身后,有人也在跟她承受著一樣的痛苦。
夏瑾寒在書房的軟榻上打了一天一夜的坐,身體已經好了好轉,但還需要繼續,不能間斷。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無論如何都要堅持。
直到夜晚時分,外面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琴聲。他不安的心,寧靜了下來。
時間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他坐在她身邊看書,她在他跟前練琴,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她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調皮可愛,給他沒有色彩的人生帶來了許許多多的歡樂,讓他明白,原來在她面前,他還是可以像個孩子一樣的歡笑的。
她來到自己的世界,打破了他封閉的人生,也讓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如今她慢慢長大了,他們還能再回到過去嗎?她真的會一直留在他身邊嗎?
想起她那天中午說的話,夏瑾寒又是一陣心痛。
若她真的離開了,他該怎么辦?真的能做到像他說的那樣,不會阻攔,不去挽留嗎?
悠揚的琴聲一遍遍的傳進他的耳朵,直達他的心底。
一開始,他還能安靜的享受那動聽的音樂,但后來,他隱隱聽出了她傳達的意思,心里就變得有些煩躁起來了。
她一直在等他嗎?因為他生氣離開了,她……
琴弦斷裂的那一刻,夏瑾寒再也坐不住了。
夏瑾寒調息,聽著那急促的音樂中滿帶著的憂傷,慢慢睜開眼睛,問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青云,“她怎么了?”
青云的臉色變了變,道,“小郡主沒事,只是在擔心您吧。”
夏瑾寒怎么會聽不出青云話里的隱瞞?冷冷的道,“這些天,她一直在等本宮嗎?”
青云覺得,他們兩個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快點讓他們說清楚了,殿下能安心的靜養,上官輕兒也不會再傻傻的等下去。
猶豫了一下,道,“小郡主,兩天沒吃東西了,似乎是在等殿下過去。”
夏瑾寒的臉色一變,無奈的嘆息,“又不聽話了。”
他扶著床邊的柱子站起來,費力的道,“帶我去看看她。”
“殿下,您還是別亂動,屬下去把小郡主請來。”青云慌忙扶著夏瑾寒,擔心他站不穩,隨時都會倒下。
夏瑾寒卻沒理會青云,抬腳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青云無奈,只得乖乖的扶著夏瑾寒,慢慢走出了書房。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夏瑾寒蒼白的臉上,讓他宛如謫仙一般,美得一點都不真實。
他有些著急的來到涼亭前方,卻只看到了一個漸行漸遠的紅色身子。
她低著頭,似乎很憂傷很難過,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
夏瑾寒心中一陣疼痛,咬著牙,低沉的嗓音便傳了出來,“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他的聲音,那樣的無力,卻又帶著痛苦和無奈,讓上官輕兒生生的停下了腳步。
她低著頭,不敢回頭看他,只是低聲道哭著,問,“你真的不要輕兒了嗎?”
夏瑾寒閉上雙眼,嘴角帶著一抹苦笑,“若我對你的好,是對你的束縛,我放你走。”
他果然還是在生氣,上官輕兒轉身,紅腫的雙眼看著他,叫道,“你難道不知道我說的是氣話嗎?為什么還要說這樣的話?要是我想離開,當初還會傻乎乎的在后山等你回來嗎?”
“你現在若不走,這輩子,都別想走了。我還是會束縛你……”他可以給她自由,卻不能容忍她跟別人走的太近,他很沒安全感,若她跟別人太好了,他會擔心自己不夠好,然后她就不需要自己了。
“我要走還會等到現在?!”上官輕兒氣得直跺腳,大喊一聲,壓抑已久的她,終于大聲哭了出來。“哇,嗚嗚嗚……我討厭你,嗚嗚……”
她這一哭,夏瑾寒覺得心都碎了,吃力的一步步走到她身邊,微微顫抖的手,抬起她的小臉,低聲道,“別哭了,別哭……”
“嗚嗚……你個混蛋,我都主動跟你認錯了,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不理我。我等了你兩天你都不回來,嗚嗚……”上官輕兒撲進他懷里,雙手緊緊抱著他,大聲的哭著。
夏瑾寒嘴角帶著一抹心疼的笑,輕輕抱著她,低聲道,“是我不好,乖,別哭了。”她再這么哭下去,他都想流淚了。
“嗚嗚……”上官輕兒大聲的哭著,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起來。
“寒哥哥,輕兒錯了,輕兒以后再也不會說那樣的話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嗚嗚……你不理我,我會死的。”她大哭著,原本以為永遠都說不出的話,這一刻卻說的那般自然。
“我不怪你。”他抱緊她,眼底帶著一抹淡淡的憂傷。
他只是怪自己為何每次遇到她的事,都會變得不理智。他也不曾想過要束縛她,限制她的自由。
他喜歡她天真爛漫的笑容,喜歡她像個小太陽一樣的圍繞在他身邊,喜歡她的調皮可愛,無理取鬧。這般喜歡她的他,又怎么舍得限制她呢?
但事實卻往往有些殘酷,面對她的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會變得緊張多疑,不理智。也許,這一次的爭吵也不算是壞事,至少讓他看到自己的缺點,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問題。
聽到夏瑾寒的回答,上官輕兒覺得原本彌漫在她身上的那一層灰暗,悄無聲息的就被驅散了,一時間,似乎一切都重新活了過來。整個世界都變得那樣美好。
“真的不怪我嗎?我說了那樣的話……”上官輕兒抬頭,卻不敢看他的雙眼。
“傻丫頭,我怎么舍得怪你。”夏瑾寒溫柔的說著,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哭花的小臉,輕笑,“看看,都變小花貓了。”
“還不是因為你,嗚嗚……你個壞蛋。”上官輕兒咬著嘴唇,哭著哭著,卻笑了出來。
“傻瓜,眼睛都腫了,再哭我要心疼死了。”夏瑾寒修長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心是難受的,卻也是幸福的。
與她吵架,他比誰都難受。偏偏因為身體的緣故,他想去跟她道歉,都身不由已。如今看到她釋然了,自己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你還會心疼嗎?人家都彈了一晚上的《鳳求凰》你卻一直不肯出來,我都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上官輕兒嘟起小嘴,委屈的控訴。
夏瑾寒輕笑,手輕輕捏著她的臉,“我怎么會不要你,就算你想離開,現在都晚了,我不會再放你走。”說罷,又道,“先去洗把臉,吃點東西,再好好休息一下,別再讓我心疼了。”
上官輕兒點頭,道,“你吃了沒有?我讓流花姐姐做很多你喜歡吃的菜,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上官輕兒紅腫的雙眼,期待的看著他。
夏瑾寒又何嘗不想跟她一起去吃東西,跟她一起分享快樂呢?可是……
他搖搖頭,低聲道,“你先去洗洗,我這兩天有吃東西,不餓。”
“你很忙嗎?是不是累壞了?”上官輕兒眨了眨無辜的雙眼,有些心疼的看著他。是她的錯覺嗎?為什么覺得夏瑾寒似乎很虛弱,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了一種病態。
是不是這兩天因為她的事情煩惱,沒休息好,沒吃飽呢?還是為了跟自己冷戰,在拼命的工作呢?
上官輕兒拉著他的手,擔心的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沒休息好嗎?”上官輕兒說著,踮起腳尖,小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額頭并不燙,不像是生病了。
那,為什么他看起來這么虛弱,這么叫人不安呢?
“沒事,事情比較多,一會處理好了,我就去房間找你,乖乖聽話。”夏瑾寒忍住身體的不適,笑著說道。
上官輕兒有些不相信,還想追問什么。卻見夏瑾寒冷著臉,道,“再不聽話,我要生氣了。”
上官輕兒縮了縮脖子,點點頭,道,“好,我聽話就是,你別生氣了,我這就去。”
說罷,上官輕兒吸了吸鼻子,不舍的看了夏瑾寒一眼,“我在房間等你哦。”說完,臉一紅,總覺得這話曖昧的有些奇怪,羞紅了臉,低著頭轉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看著她慢慢的走遠,夏瑾寒才松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
“殿下。”青云緊張的來到他身邊,扶住他。
夏瑾寒擺手,剛想說他沒事,就見原本離開了的上官輕兒又跑回來了。
“寒哥哥……”上官輕兒覺得夏瑾寒有些不對勁,既然他一直讓自己離開,她就走開了,打算偷偷看看他是怎么回事的,沒想到一轉頭他就吐血了,嚇得她飛奔了過來。
那速度,快的讓青云都覺得驚訝。
只見她風一般的飛奔過來,扶住了夏瑾寒的肩膀,小臉嚇得蒼白,“你怎么樣了?怎么會這樣?”
夏瑾寒搖頭,咳嗽了兩聲,道,“沒,沒事……你先去吃東西。”
這個時候了,他怎么還記得讓她吃東西啊?上官輕兒生氣的跺跺腳,道,“你還讓我聽話,你自己都不聽話。”
說罷對身后的人道,“來人,還不快去請太醫過來?”
青然見狀,慌忙點頭,飛身離開了。
而上官輕兒則是和青云一起扶著夏瑾寒回到房間,讓他躺在床上。
上官輕兒抓住他的手腕,用自己僅會的一點知識給他把脈,雖然她不太明白那脈象的具體情況,卻也感覺到了他體內氣息的絮亂,焦急的道,“怎么會這樣?到底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你的氣息這么亂?”
夏瑾寒干咳兩聲,道,“沒事,不用擔心。”
“你都這樣了,還叫我不要擔心。”上官輕兒咬著嘴唇,說著說著,就又想流淚了。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這兩天他都沒有回來,為什么自己彈了一晚上的琴,他也沒出來,原來他是受重傷了。而她不但不知道他受傷了,還差點負氣離開。
上官輕兒心里滿是自責,忍住淚水,道,“疼不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夏瑾寒搖頭,“不疼,別擔心,我會好好的。”
上官輕兒用力點頭,用手帕拭去他嘴角的血跡,眼角含淚,“受傷了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個笨蛋。”
“不是什么大事,快去……”夏瑾寒本想讓她去吃東西的,卻被上官輕兒打斷了。
“你不準說話。好好休息,一會太醫就來了。”上官輕兒捂著他的嘴,拉過被子為他蓋好,隨后用手擋住了他的雙眼,不讓他浪費體力。自己則安靜的守在他身邊。
夏瑾寒其實很想說,就算太醫來了,也不能幫他什么,完全沒用。但他真的很累,一點力氣都沒有。尤其,上官輕兒軟軟的小手還擋住了他的雙眼,溫暖的感覺,叫他覺得很安心。
閉上眼睛,夏瑾寒慢慢的昏睡了過去。
見夏瑾寒睡著了,上官輕兒才低聲問青云,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青云低著頭,將這幾天的事情都告訴了上官輕兒,他覺得,上官輕兒有權利知道這些,看著他們彼此傷害,青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難受,他真希望他們能一直好好的相處下去。
聽完青云的話,上官輕兒低著頭,長發擋住了她的雙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她還以為,她身上那些詭異的力量到了夏瑾寒的身上之后,已經完全跟他原本的力量融合,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影響了。
是她太相信他了,還是怎么樣呢?她居然覺得他是無比強大的存在,當初他既然提出將那些內力轉移到他身上,他就肯定能承受住,肯定不會有事。
原來,不是他沒事,而是他隱藏的太好,從沒讓自己發現。
為了不讓自己擔心,他就這么一個人承受著這一切,讓她像只快樂的小鳥一般無憂無慮,不用承受任何壓力。讓所有的一切,都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怎么能,這么傻呢?當真是傻的叫人心疼。
那些奇怪的力量是她惹來的,怎么能讓他來承受?這對他不公平……
他是一國太子,他將來還要做很多很多事情,他不能有事。她的命是他救回來的,她的一切都是她給的,而她沒能好好的回報他,卻讓他遭受了這么多不幸……
上官輕兒抬起頭,看著床上沉沉入睡的夏瑾寒,心很痛,也很感動。他為她做了這么多,卻從來都不說。而她居然就這么傻乎乎的以為他這么強大,不管是什么都無法將他打倒。
呵,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他再強大,也不過是個凡人啊。其實自私的人是她,是她不懂事,總給他惹麻煩,讓他受苦受累。該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上官輕兒……
上官輕兒眼中閃過了濃濃的不舍和哀傷,手輕輕撫過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頰,嘴角微微勾起,眼眶淚水滑落……
“夏瑾寒,你怎么這么傻……”上官輕兒低聲的呢喃著,手慢慢抵在了他的胸口。
青云只覺得周圍的氣流突然變得奇怪了起來,低頭才發現,上官輕兒居然將手抵在了夏瑾寒的胸口,而一股強大的氣流,正從夏瑾寒的身體流出對著上官輕兒的身體涌去。
青云大驚,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嘴角含笑,美得妖嬈而又詭異的上官輕兒。呼吸也幾乎在那一刻停止了。
她想做什么?難道……
不,她瘋了嗎?她這是不要命了……她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