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的禮物,以著伏秋蓮救下劉家母子兩人的功勞,伏秋蓮和連清兩口子收也就收下了。
可現在,雖然說這些東西她們家也受的起,有什么比兩條人命更貴重?
劉太太母子兩人,可是再多的寶貝也換不來的。所以,劉家這些東西若是換算起來,還真的就一般般。
可連清和伏秋蓮兩個都是聰明人,心里清楚的很,人情,不能是這樣算的,更何況,劉大人還是連清的頂頭上司,是這個鎮上最‘大’的官兒?
不是說連清或是伏秋蓮市儈。
人活在世上,有些東西總是避免不了的。趕早不趕晚,次日一早,用過早飯,和伏秋蓮說了一聲,連清直接就帶了另外的一個小廝捧了東西去了劉家。
劉大人正好在家。
聽到下人的回報,劉大人放下手里的茶,“請連舉人去前院客廳。”待得下人走了,他方挑了下眉,眸光微閃間一抹異樣涌過去。
這么早過來,還是找到他家……
事實上,劉大人這會還真的說不準想不想見到連清,因為他還在肉疼中。
昨天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東西,他不心疼嗎?若是真的算起來,那些東西雖說算不上是劉家的一半家財,但若折合起來算也有家里的三分之一了。
他當時也很不舍得。
可看著胖呼呼的兒子,還有拼了自己的生命,寧愿丟了命也要保兒子的妻子,劉大人一咬牙,還是把那些東西送了出去——他家娘子有句話說的好,東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所以,再貴重的東西都有價。
但人沒有。
雖然想通了,也知道送出去的東西沒有反悔,也不可能反悔,糾結了一晚上的劉大人在早上看到兒子巴掌大的小臉時有些想通。可這份想通卻在聽到連清名字的時侯,心里又開始肉疼了。
這可是家里三分之一的家財啊。
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他深吸口氣,站起身子走了出去,外頭有小廝迎過來,“老爺。”
“嗯,連清呢?”
“正在書房里等著老爺。”
“我這就過去,你下去吧。”
劉大人一路走過去,院子里的下人紛紛行禮,待得劉大人走進書房,就看到連清正站在窗前,望著院外的一株梧桐樹走神,聽到有腳步聲,他扭頭,看到是劉大人,拱手一禮,“劉大人。”
“原來是連公子,請坐。”
“多謝劉大人。”
“謝用茶。”接過下人捧來的茶,劉大人隨手端起來呷了一口,放下茶盅,眸光掠過另一邊圓凳上方著的幾個盒子,目光一跳,面上卻是半點情緒不露,“昨個兒可是多愧了連太太,不然,我這家里可就真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了,你即來了,剛好,過幾天給你送紅蛋去,到時我家小子滿月,你們夫妻兩個可都得來喝杯喜酒。哈哈。”
“大人放心,到時我們一定來。”連清笑著把啜了一口的茶放下,把旁邊的幾個盒子往劉大人跟前一推,“劉大人,這些東西物歸原主。”
“孝舉,你這是何意?”孝舉是連清的字,他在鄉下自是很少用,幾乎是沒人喊,如今到了鎮上,也不過就是劉大人偶爾喊上一回,他看著連清,很是不悅,“孝舉,連太太救了我太太母子的命,這些東西不過是我和太太的一點心意,若是真的比起來,可是什么都算不得的,你這會給我還回來,是嫌這些東西不夠貴重嗎?”
連清苦笑,“大人,我和太太是覺得這些東西太貴重,受之不起。”頓了下,他起身對著劉大人一輯,“我家太太說她會一些醫術,救回劉太太實在是僥幸,再說,也是劉太太和令公子福氣大,實在是和她沒多大關系。”
“孝舉,你這話讓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劉大人搖搖頭,之前心里那些許不舒服消失了不少,他并不是真的小氣,面對金銀,特別是那些財物還是他半生積聚起來的,能說舍就舍才叫一個怪呢,不過這會聽了連清的一番話,劉大人覺得心里舒服多了。
最起碼,這話讓他聽著順耳啊。
把手里的東西推過去,他一聲輕咳,“孝舉,你這是看不起我嗎?不過是幾套頭面,再說,這可是我太太的心意,是謝謝連太太的,又不是送給你的,你推辭個什么勁兒?”
“實在是不能收的。”連清堅決推辭,他對著劉大人一拱手,笑容溫和卻堅定,“大人若真的想,不如就多照顧些我家太太的綢緞鋪子?”
“這,如何是好?”
“多謝大人成全。”連清笑的很是輕松,他還真的怕劉大人執意不肯,這樣的話他還得想好些話去說服劉大人。
可這些話真不是他想的出來的啊。
如今劉大人吐口,他總算在心底吐了口氣,想著劉家定是事忙,便也不好多坐,只起身告辭,“若是大人沒事,我這就先行告辭。”
“嗯,只是外頭學館的事,有勞孝舉。”劉大人想了想又交待一句,“若是有什么急事,你就讓管家來回我。”
“孝舉曉得了。”
和劉大人再三的保證等到孩子滿月,他們夫妻定會過來,又說了些學館的事,他起身走出了劉家。
站在街頭,看著人來車往的街心,連清只覺得心頭一片輕松,原來,心底無私,一身輕松是這樣的感覺?
他慢慢的走在街心,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想了下,轉了個方向,朝著自家的方向行去——娘子一定在家等急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已經進入十一月,初冬的第一場雪就那樣毫無征兆的降臨,不過是一晚上的時間,整個世界變成了銀裝素裹,仿佛大地被披上了一層銀紗。
屋子里放了四個火盆,又怕屋子干,特意在屋子中央的地兒擺放了一個大水盆,連清雖然覺得奇怪,可家里的事都是伏秋蓮作主,他也不過問。
再說,他最近可是忙的很,也沒空過問——學館已經開業,雖然開始只收了幾個學生,可以著連清的性子,哪怕是只有一個學生,他也會很認真的當好這個先生的。
這樣一來,他留給家里的時間就沒有多少了——即要教書坐館,又要留心著學館里的一些瑣事,雖然有人幫著,但有些事也是需要他過問的。
而且,最最重要的,他還不能把溫書這回事給忘了!不然,開了春去京里備考,萬一考砸了,他可沒臉回來。
這日一早,如同每個早上一般,連清天不亮,卯時正便起床,洗了臉收拾好,他看了看外頭還沒有停下的鵝毛大雪皺了下眉,竟然下雪了。
他在窗前站了一會,看著外頭一地的雪,便隔著窗子多看了兩眼。而后,他轉過身子,榻上伏秋蓮和辰哥兒睡的正熟,一大一小兩張臉讓他看的心里暖意橫生。
在這一刻,似是連外頭的雪都沒那么冷了。換了身尋常家里穿的衣裳,他坐在外屋捧了書慢慢的看起來。
期間,劉媽媽進來兩回,幫著他續了茶,便悄悄的退了下去。直至辰時中,里屋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知道應該是伏秋蓮醒了。
他也沒抬頭,直到腳步聲響起來。
伏秋蓮怕打擾他,沒敢太大聲響。可都在一個屋子里,除非你像辰哥兒那樣睡覺睡的沉沉的,哪能真的聽不?
“娘子醒了?外頭正在落雪,天冷,娘子記得多穿些。”連清看了眼窗臺一角簡易的沙漏,曉得是該用早飯了,一會還得去學館,索性便收起書,笑著起身迎過去,“你才起來,別出去,我去幫你端水洗臉。”
“哪里用得到姑爺?老奴可是早早備好了呢。”外頭劉媽媽聽到動靜,知道夫妻兩人是都醒了過來,便笑著從簾子外頭丟了這么一句,端了銀盆走了進來,“姑娘,老奴服侍您梳洗。”
用溫水洗了把臉,伏秋蓮漱了口,因為下雪不用出去,直接就讓冬雪梳了個低鬢,上頭也沒插什么,她笑著起身,“相公一會還要去學館吧,可是要用早飯?”
“嗯,擺吧。”
早飯擺上來,夫妻兩人邊說著些家里的瑣事邊用飯,很平淡,但卻又很是溫馨,用罷飯,辰哥兒還沒醒,連清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跑到屋子里頭看了幾眼小家伙,最后,他是在伏秋蓮挪愈帶笑的眸子里幾乎是落慌而逃。
伏秋蓮看他走遠,笑著坐在椅子上,連清這樣的現象很好呢,她很喜歡,呵呵。抬頭看了眼劉媽媽,“媽媽,你下午記得提醒我去一趟前頭的鋪子,今個兒早上落雪,我不好過去,但若是不過去一趟,我又覺得不得勁。”
“好吧,依著老奴看,姑娘您啊,就是個勞碌命。”說著這話,劉媽媽自己卻是連啐了好幾口,又道,“壞的不靈好的靈,我家姑娘可是天下最好命的,怎么會是勞碌命呢,老奴是胡說的。姑娘您可別往心里去。”
“怎么會呢,媽媽說的很對啊,你看,我可不就是個忙碌命?”聽著里頭辰哥兒的哭聲,她認命的起身,“看看,這才送走了大的,小的就又來磨人了,誰有我命苦?”
劉媽媽瞪她,“姑娘盡混說。”
辰哥兒是餓了,才睡醒,又哭了幾聲,被伏秋蓮一抱起來,眨了烏嚕嚕帶著幾分水氣的眸子讓伏秋蓮除了心軟還是心軟,這簡直就是必殺的萌娃啊。
吃飽喝足,伏秋蓮陪著小家伙玩了一會,不敢把他抱出去,畢竟才幾個月的孩子,外頭下雪,太冷了。
放在榻上,伏秋蓮和劉媽媽幾個輪流陪著他玩,伏秋蓮覺得很嫉妒,伸手捏捏他的小臉,“你看看你,命多好,哭一聲幾個人都圍上來了。”
劉媽媽瞪她,“姑娘您這話說的,若是按您說的,您可不是比辰哥兒命好上一百倍?”
“媽媽。”伏秋蓮好笑的看著揭她老底的劉媽媽,不過也樂意劉媽媽說些她小時侯的事,只笑道,“當真?我怎的不記得?”
“您是不知道,您小時侯可是比辰哥兒更加幸福了。”劉媽媽笑著搖搖頭,看著伏秋蓮的眼底盡是暖意,“那個時侯別說你哭了,就是小臉皺一下,估計老爺都得圍著你轉好幾天。”
“……”
看著劉媽媽深以為意的表情,伏秋蓮訕笑不己——原來,以前的她這么吃香啊?
抱著辰哥兒哄了一番,伏秋蓮是半刻也不敢大意,冬天小孩子可是最不好過,屋子里的空氣又不好,可抱出去?
太冷。
如同今個兒這樣,還下著雪。
氣侯稍一變,小孩子體質受不了。
可不就生病了?
她揉著眉心,看著榻上正和劉媽媽玩的歡的小家伙,寵溺之余也不禁多了抹倦意——帶個孩子果然是累啊。
“太太,毛豆回來了。說是老爺有話讓他回來說呢。”冬雪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一頓之后再次響起,“可是要毛豆這會進來?”
“讓他在外屋頭的小廳里侯著,我出去。”外屋和這里只隔著一道門,伏秋蓮想了想還是沒讓毛豆進來。
倒不是嫌棄他如何。
毛豆隨著連清在外頭,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跑多少路見多少人,身上的細菌可想而知,讓他到這屋子里來。
豈不是主動讓他傳給辰哥兒?
伏秋蓮裹了下大衣,走進小廳,就看到毛豆凍的直呵氣,手不時的往火盆里伸,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是她,趕緊拘謹的起身,“太太。”
“別起來,坐啊。外頭冷吧,趕緊把這熱茶喝了暖暖。”笑著招呼毛豆坐下,伏秋蓮一笑,“怎的你自己個兒回來了,先生呢?”
“先生說,中午不回來,讓我給太太帶個話呢。”七歲的毛豆不似一般的小廝那般木納,因為和連清一家相熟,又是伏秋蓮救過他一回,所以,小家伙心底里對伏秋蓮帶著幾分親熱。
這會看到伏秋蓮,也不拘束,只竹筒倒豆子般把連清的話說完,撓了撓小腦袋又想了想,最后憨憨的點點頭,“嗯,就是這么多了,先生沒有別的話說啦。”
“那,先生是在學館里吃飯?”
“那倒不是,和劉大人一起呢。”說著話,毛豆抬起頭,小臉一本正經的看向伏秋蓮,“太太你放心吧,先生真的是為了公事,不是出去玩的。”
“我會幫太太看好先生的。”
“……”
“若是先生出去吃花酒,我一定回來和太太說。”
撲,伏秋蓮再也忍不住撲吃一聲笑出聲來,這孩子,才幾歲啊,就知道吃花酒了,她搖搖頭,伸手摸摸毛豆的頭,嘴上是忍俊不禁的聲音,“好了,你還沒用飯吧?走,我讓劉媽媽這就擺飯,吃了飯再去學館。”
“好哎,毛豆聽太太的。”
伏秋蓮笑著點點頭,毛豆這孩子的確不錯,很乖巧,又有眼力勁兒,但做起事來卻又絕不會偷奸耍滑。
想著毛豆,伏秋蓮便忍不住想起了連夏家的連寶,雖然周氏沒有開口,可幾次過來,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卻都是讓連寶也過來進學館。
接道理說吧,多一個孩子也不是養不起,可伏秋蓮主要是被連家那些人給惹怕了,若是連寶是個和毛豆一般懂事的還好,若這孩子似連家那些人一般沒心沒肺,到時侯她不是養個白眼狼?
她是不圖他們什么報答。
可總不能家里養條蛇啥的吧。
她揉著眉,想起最近一次周氏過來時的欲言又止,看著前頭蹦蹦跳跳,在雪地里笑聲歡快而活潑的毛豆,心里慢慢的做出了一個決定。
晚上,連家回家,伏秋蓮幫著他倒了杯水,看他坐在榻側逗弄辰哥兒,伏秋蓮想了想伸手拽拽連清,“有件事,我想好了,你也拿個主意?”
“什么事情這么慎重啊,若是家里頭的事,反正為夫也不懂什么,娘子你直接拿主意不就好了?”
伏秋蓮嗔怪的瞪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上輕輕的掐了一下,換來不防的連清一聲驚呼,疼的她倒抽口氣,“娘子,娘子輕點,疼。”
“讓你再不聽我說話。”伏秋蓮似嗔似惱的瞪他,那眼神里的小幽怨啊,而后,又極是委屈的嘆口氣,“我就知道,我現在啊,在家里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連個小娃的地位都不如嘍。”
“娘子,我沒有——”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我都知道,兒子重要嘛,妻子不過是個女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我都知道的,我理解,相公你不用解釋的。”
連清一臉黑線,“娘子,我沒有,我沒有你說的這樣啊,我只是覺得,家里的事一向都是交給你的,你又做的很好,所以——”連清一臉的緊張,他本來就嘴有點拙,這會一緊張,又怕伏秋蓮生氣,幾乎都有點手腳沒地兒放。
他對面,伏秋蓮一直低著頭。
不肯抬頭看他。
他緊張的不得了,難道妻子真的生氣了?又猛的看到伏秋蓮微聳的雙肩,他心頭一沉,娘子哭了?
“娘子,你別哭,都是我錯,我以后——”只是,他的解釋卻在聽到撲吃一聲笑之后,抬眼看到對面再也憋不住,爬在桌上哈哈笑的伏秋蓮,忍不住黑了臉——他家娘子哄他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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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量二更。沒有的話親們明早看。我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