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如何打算?”就花陰一扯易輕陌的一角,低聲問道。易輕陌淺笑漣漣,也不說話, 看著她那般平和無害, 怎么都是舒心。“看著人家做什么?”她又問, 聲音壓得更低。嬌俏的模樣撩得人心里直癢癢。
易輕陌笑得曖昧:“本來是準備立即回長安, 經你這么一問倒真是想起一點事沒做。”
“什么?”
易輕陌又突然搖搖頭:“也不是什么要緊的。”看著她臉上濕津津的一層薄汗, 心里一寒。他自幼學醫豈能不知,無事出虛汗乃大病之兆。她雖然笑得甚甜美,但不知在忍受如何的痛楚。她在幽冥谷的那般情形他也是見過。“你且回魔修宮, 待見過你師父服了解藥,我們再見不遲。”
就花陰:“不, 我要聽你剛才想說的話。”定定地看著他一刻也不離開, 滿臉的期盼。
“好。”易輕陌終于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拉她上馬, 來到一所衣舍。“就是這里?”就花陰不解地問。易輕陌點點頭,與她下了馬, 攜手進了店。
“大公子,您來了!快去叫掌柜的……”伙計一見進來了易輕陌,忙上前招呼。
“不用驚動旁人,我來此并無他事,只是帶這位姑娘隨便看看。且將店里最好的女裝統統拿來。”
“是。”小伙計輕快地離開, 雖然有易輕陌的交代, 但掌柜的還是隨后跟來了, 身后四個小廝抬著兩口紅木大箱, 箱蓋打開, 里面一色的蘇繡錦衣。掌柜一見易輕陌,臉上甚是欣喜:“公子!”卻見旁邊有外客在, 于是指著箱子道:“公子,您看這些。”
易輕陌一點頭:“倒是正經貨色。”用修長手指挑起一套寶藍色的紗制褥裙,抬眼對就花陰燦然一笑:“可愿意去試試?”
“我?”
“對。這衣舍是我易氏的資產,憑你看上什么我都送了,也算感謝你在藥王谷的照顧。”
“可是我從不買衣服。”
“都說了是送。”
“可是……”她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紅衣,自入魔修宮以來這便是她的行頭,從沒有人給她買過別的衣服,她也不知道穿其他衣服是什么感覺。
掌柜觀察其中情形,知道來的這位姑娘與自己這位爺所交匪淺,忙讓小廝將箱子蓋了,抬進內室,又從后院叫了一個小丫頭過來,領就花陰進內室試換新衣。
趁著就花陰試衣,易輕陌問掌柜道:“店里竟招了女工?”
“回公子,那是小女靈兒,已經說了婆家,賤內惦念她年紀小,總不肯讓她出嫁,我便時常留她在店里幫著伺候女客。”
“倒是個機靈丫頭,許了哪家?”
掌柜一邊遞上香茗,一邊道:“我們銀店王老板家的二小子。”
易輕陌一點頭:“也是般配。”輕輕抿一口茶。
掌柜見他如此氣定神閑,店中又無旁人,忙湊近了身子,道:“公子這許多天去了哪里,可擔心壞了老爺,正在令人全天下地尋你。公子不知道這些日子變天了吧……”
易輕陌冷笑一聲:“這些個事還用我費心去猜?——看著周圍情形,再加上你這店里來了蘇繡的料子,想必南北交通已經恢復,郭通一黨非死即逃,有何奇怪。”
“公子神了,正是如此。郭通那幫逆賊已被盡誅,皇上和太后也回了宮。王治大人和老爺分別被封了左右丞相,我們易家好大的臉面。其他各位勤王的大人也各有封賞。您是沒經歷這些日子的腥風血雨……”
掌柜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易輕陌躺在椅子上閉目聽著,忙有小廝遞上軟墊讓他靠上。封賞不見得是好事。父親一個文官,仗著家族勢大能喚起數萬精兵,這怎不讓帝王忌憚?丞相之職已位極人臣,位高權重人不久前就有一個,被誅滅的郭太師,如此看來這權勢有什么好的?易輕陌如此
突然一聲女兒家的聲音由外而內脆生生地響起來:“公子,爹爹,你們快看姑娘的這身裝扮。”
易輕陌聞罷睜眼,正見就花陰打簾進來。只見她沐浴之后頭發還有些潮,用雕木畫簪子輕輕綰了,只留兩縷長長的鬢發服帖地披在胸前。上身穿著他為她選的那件寶藍色上衣,下身是白底藍花的及胸褥裙,明黃色的紗制披帛,身上系著水紅的如意結子,綰一塊透白的和田玉……令人望之欲醉。
“你們說姑娘好不好看?”靈兒俏皮地問他們。
“哎呦喲,我老漢活了這些個年歲還沒見過如此標致的人物。我小的時候聽家母說那天上有神仙,想必也就是如此的模樣吧?只怕縱然是神仙也沒有這樣的氣派。”掌柜看著就花陰嘖嘖稱奇。
“公子,你說呢?”
易輕陌愣愣地盯著就花陰,被靈兒一叫才如夢方醒,微微點點頭,極認真地吐出一個字:“好。”
靈兒:“好什么?”
“好看。”
靈兒于是笑語盈盈:“哈哈,公子的表情好呆哦。”
掌柜忙去捂她的嘴,對易輕陌道:“公子,靈兒出言無狀,你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易輕陌淺淺一笑:“靈兒天性活潑,莫責怪她。”拉起一旁早面紅耳赤的就花陰,在她耳邊吹氣道:“本是腿傷不便,想讓人送你先行,現在看來我是離不開你了。”
就花陰偷偷對他一啐,心里卻是甜蜜得緊。
掌柜道:“公子,外面兩輛馬車已經備好了。”易輕陌:“兩輛做什么,只要一輛也就罷了。”轉身對就花□□:“我先送你回魔修宮。”
就花陰:“魔修宮地盤不容外人進入。”
易輕陌執意拉著她的手上了馬車:“我只看你進去便放心回來。”兩人進了車廂,分左右坐下。易輕陌看著她樂,于是道:“以后就如此打扮可好?”對面的就花陰卻是不動,方才溫婉的形象瞬間也就消失了,換做一張冷冷的臉。易輕陌緊閉一下雙眼,再睜開,就花陰又換了一個表情,帶著一絲嬌笑疑惑地看著他,嘴里好像還說著什么話,他卻如何也聽不清。
易輕陌強笑一聲,道:“陰兒,你可不可以坐到我的旁邊?”見就花陰過來,易輕陌往她腿上一躺,道:“困了,且讓我睡上一會,到了魔修宮喊我一聲。”又怕她看出自己有何不妥,忙將錦扇刷地打開蓋在臉上。心中大叫不妙,自己身上的芙蓉蠱又犯了,可見衣舍掌柜說郭氏盡被誅殺之言有虛,至少郭如煙定然是得以逃脫了,不然他不會如此。
易輕陌只感覺全身鮮血上涌,急急地等著匯集在喉嚨里然后噴出一般。此蠱已入其膏肓,再若不除,恐怕他命休矣。易輕陌如此想著,只覺得胸口聚火,舌尖含甜,頭痛欲裂,不消一刻工夫便在就花陰腿上沉沉昏死過去。
“公子,快醒醒,到了地方了。”
易輕陌只覺有人搖晃他,卻如何也睜不開眼睛。又過了一刻,感覺有人在為他運氣施針,這才覺得周身血脈漸通,喉嚨里的甜腥之感漸退。他緩緩睜開眼來已然入夜,四周燈火輝煌,床邊上站著兩人正是易莊和師父古今。
“我怎么了?陰兒呢?”
易莊往身后一望,立即有隨身侍候的小廝上前回話。“公子,今日我按就花陰姑娘的吩咐到了一處地界,她見你睡得深沉不忍叫醒,囑咐小的好好照顧你就先行下車去了。于是我按照掌柜的吩咐將公子送來了府里,誰知到了這里我叫了幾聲公子還是不醒,正好驚動了老爺和顧先生,這才知道原來公子不是熟睡原來昏死過去。
“陌兒,”顧今沉重道,“你的芙蓉蠱又犯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怪師父并無對抗此蠱的辦法,所以在找到郭如煙之前你必須斷情棄愛,切勿再置自己于危險境地。”
易莊:“當初不該動婦人之仁,若將郭氏趕盡殺絕也不會害陌兒差點丟了性命。”
易輕陌:“爹爹,怎么回事?”
易莊:“當日兵臨城下,我們圍住了太師府,郭太師自裁了,郭玄被抓,我們沒找到郭如煙。郭氏上下包括奴才婢女足有千人,當日有人向皇上建議滅郭氏九族,但我終是不忍,上諫皇上將他們發配。如今想來郭如煙詭計多端,善于隱藏,很可能易了容混進了那些奴婢之中。”
易輕陌:“爹爹,生死有命,你又何必自責?”
顧今點點頭道:“為今之計陌兒還是好好養傷。你的腿我已經看過了,你醫治得甚得善法,我再佐以草藥,三月便可健步如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