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紹林有些尷尬,宋南風發覺氣氛不對,爽朗解圍。
“紹林,不如明日同上若山。師兄弟們,都惦記著。”
“你們怎么認識?”許沫晨望向他,問道。
“呵,許師妹有所不知。”宋南風談吐文雅,“若山雖隸屬仙界,但與人界交往頗為密切。開山祖師,便與昭明寺住持交好,兩派算得世交。再者,隔得較近,走動也方便。”
許沫晨聽他話中有話,心里不舒坦。桃花峪亦隸屬仙界,隔得遠,走動不方便,所以被排斥在外?
“昭明寺的無塵師叔,常年在外,云游四海。但每年夏至,都會帶紹林,上若山。因此,我們自幼便相識了。”宋南風看向尹紹林,眼神帶幾分關懷。
不想許沫晨突然道:“三界弟子,均為同門。”
兩個人同時看向她,不明她為何突然來此一句。
“呵呵,許師妹說得極是。大家同為天下蒼生,斬妖除魔,捍衛正義,自是一家。”宋南風附和,隨機應變的能力可見一斑。
“正邪無界,善惡何分?”
此話一出,許沫晨和宋南風都吃了一驚,盯著尹紹林。誰也沒料到,他口中,會說出這種話。
許沫晨一手探到他額頭:“小和尚,你沒發燒吧。”
尹紹林低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話,不是我說的。”
兩人頓時跌眼。
許沫晨收手,帶分埋怨:“感情你是借旁人的話,裝深沉呢。”
“紹林,這話,誰教你的?”宋南風理智地問道。
尹紹林一手撓光頭,尷尬道:“我在青州城的時候,聽一個道士說的。他要給我算卦,卻說了這些。不過南風師兄,我從來沒當真。想來他也就是個江湖術士,騙人錢財罷了。”
聽他這般說辭,宋南風反倒安下心來:“如此甚好。你心地純正善良,千萬別被人利用了。”
尹紹林咧嘴:“師兄言重了,世間好人萬千,我哪能被人利用了。”
“你呀。”宋南風也不爭辯,他熟知尹紹林的性子,搖頭笑笑作罷。
夜色包裹整個花了村,積云層層,遮天蔽月。空氣中夾雜了香火味,聞來略帶一絲檀香。李家家丁,抬個麻布口袋,向祭臺旁的火堆走去。柴火架得穩固,兩人將麻袋甩了上去。
許沫晨看得,心跳加快。自幼未撒謊騙人,不想會有今日。稍側目注視前排的白衣道人,正跟李光宇說話,似并未發覺什么異樣。她這才放下心來,規矩地坐在椅子上。
“那是家師,若山霧華峰長座。”宋南風注意到許沫晨的舉動,介紹道,“平日里看起來很嚴肅,但人很好。對弟子們雖嚴格,卻是打心眼兒里為我們好。”
許沫晨白了他一眼,不就你師傅嗎,用得著這么夸嗎?
“哦?天權師叔也來了?”尹紹林過來湊熱鬧。
前排的白胡子老頭兒站起,走到祭臺邊,高聲道:“大家安靜!”
村民片刻安靜下來。三個人的談話,也戛然而止。
“自立春來,花了村一直未下雨。村民們,也時常莫名地掉些東西。年份不好,耕作艱難,怕是得罪了谷雨神。承蒙上天不棄,有幸得若山道長相助。我們在花了廟捉住了一只豬妖。定是那妖物,擾亂天規,惹谷雨神降罪。”
白胡子老頭還未說完,里三層外三層的村民,都跟著起哄:“殺了豬妖,祭祀谷雨神!殺了豬妖!……”
許沫晨見此情景,忍不住搖頭嘆息:唉,無知的人類。
只是,多年后,再臨其境時,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第二個豬妖。
老頭示意眾人安靜:“大家聽我把話說完。”
“我們請村長做主!”一個壯年男子,一聲大吼,眾人便安分下來。
“作為村長,我理應為整個花了村考慮。我和李秀才商議之下,決定在谷雨之夜,火祭豬妖,懇求谷雨神原諒。”
他剛剛說罷,村民立即響應:“火祭豬妖!火祭豬妖!……”
許沫晨低聲嘀咕:“這老頭,廢話還真多。”
不想被尹紹林聽到,他規勸道:“沫晨,不可以對村長不敬。”
許沫晨斜眼看他,目光掃過,見天權站了起來,不由心一緊。
李光宇也站了起來,兩人并排走到祭臺,一前一后站定。白胡子老頭亦走了上去,與天權并排,立于李光宇身后。
三個童子將點燃的青香送上,退至臺下。
“蒼天在上,今有豬妖一只,為我花了村所擒。”李光宇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宏厚。三人均持香鞠躬,村民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祭臺上。
“昔我花了村,民風淳樸,四季風調雨順,全仗谷雨神保佑。今我村民犯錯,枉顧得罪了大神。現已思悔改,方捉了豬妖,前來謝罪。懇請谷雨神息怒,降雨于我村,佑我花了全村!”
說罷,率先跪了下去,朝天三叩首。
天權和村長也緊跟其后,舉香磕頭。
村民們立即在周圍,跪了一地。椅子上坐著的女眷,也都起身跪地。
許沫晨置身事外地看向他們。
宋南風扯她的衣袖,壓低嗓門:“許師妹,入鄉隨俗,你將就一下吧。”
她側身一看,尹紹林倒是早早跪地,閉目聆聽。
許沫晨磨蹭起身下跪,遠遠望見外圍,一個不過三尺多的小孩,急切張望。在跪著的人群中,極為惹眼。
李漣兒?
許沫晨心下吃驚,看那模樣,倒有幾分像。按計劃,她不應該帶團團,返回淮山了嗎?
宋南風見她遲遲不跪,一用力,生生把她扯下去。
“許師妹,得罪了。”他見許沫晨跪下,也就放心了。“谷雨神是村民最尊敬的神。你不下跪,就是對他的不敬。會惹怒村民的。”
“哦,謝謝師兄。”許沫晨無心應答,惦念著李漣兒。
祭臺上,李光宇叩首后,接著念道:“時立夏在即,小滿而后芒種。耕作日近,還望谷雨神開恩。賜雨于花了村,救村民于水火之中。……”
許沫晨無心聽他念叨,跪地四下張望。人影密布,遮得嚴實,什么都看不到。
這把她急壞了,本打算以此為條件,收了李漣兒。好不容易看上的徒兒,可不能出意外。
“南風師兄,我肚子疼,能去茅房嗎?”她只得壓低聲音,詢問宋南風。
“嗯?”宋南風沒想到這茬兒,松口道,“小心點,人太多,不好出。”
“謝謝師兄。”說罷,許沫晨向后轉身,爬在人群中穿梭。
艱難地爬出,卻沒見著小女孩兒的影子。咕嚕耐不住,從她懷中探出,觸須指指點點。她尋此方向而去,見李漣兒跪地探頭張望,滿臉焦急。
“嘿,小徒弟,你怎么還在這兒!”許沫晨一把拍在它肩上。
李漣兒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她,立即哭喪著臉:“你快救救團團,那個麻袋。”
她一手指向祭臺邊柴火堆方向,一手拽住許沫晨的膀子。
“我不救了它,讓你帶它遠走高飛嗎?”許沫晨有些莫名其妙。
“它又被抓了!”
……
許沫晨無奈地看看她,轉而目光落在祭臺上。
“行,師傅一定幫你!”
說罷,起身向遠離人群的方向跑去。留李漣兒一人,跪在原地。
李光宇念罷祭詞,領眾人行禮叩首后,命人準備點火。
眼見著持火靠近柴堆,李漣兒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得默求佛祖保佑。
夜空中突然破聲驚雷,轟隆而下。云層劃破,大雨傾盆而出,火把瞬間被澆滅。
“哇!下雨啦!”
“終于下雨啦!”
村民見此,興奮不已。一一起身,歡呼雀躍,亂作一團。
豆大的雨粒,從天而降,打在眾人身上。天權卻是貼緊腰間佩劍,警覺掃視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