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離開,駱戎舒緩步進(jìn)屋,關(guān)上房門,側(cè)頭瞟了一眼牀上的女子。一切安好,他舒了口氣,朝側(cè)屋而去。
許沫晨安詳?shù)靥芍p目輕閉。白皙的雙頰上,微顯一絲生氣。桃粉色的被子,隨著她的呼吸,胸口處上下起伏。眉毛烏黑,劉海分居兩側(cè)下垂。微微皺眉,面色凝重。
恍惚中,白茫茫的大霧,瀰漫上來。許沫晨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擡眼望去,和風(fēng)輕拂。海面上,時時傳來浪濤聲。海浪之後,一座巍峨的青山,屹立於後。山上雲(yún)霧繚繞,白雲(yún)集聚,宛若瑤池仙境。
她覺有些奇怪,試探向前。身子居然浮於空中,行動自如。
前面突然飄來一襲白衣,黑色長髮,隨風(fēng)而動。遠(yuǎn)望,頗有仙風(fēng)道骨之感。
那白雲(yún),徑直飄向青山而來。靠近了,許沫晨才發(fā)現(xiàn),來人居然是駱戎舒。
“師傅!”
駱戎舒卻是置若罔聞,面無表情,依舊駕雲(yún),從她身邊路過,向雲(yún)霧山頂方向去。
許沫晨滿臉疑惑,望向遠(yuǎn)去的駱戎舒,自言自語:“師傅,爲(wèi)何,像沒看見我一般?”
片刻之後,駱戎舒的來向,突然人頭竄動。
聞聲回頭,許沫晨見東邊,一大羣人踏雲(yún)御劍而來。穿著各異,有的看起來,甚至是西北罕見的蠻夷族服飾。遠(yuǎn)遠(yuǎn)地便能聽到他們嘈雜的叫聲,似極爲(wèi)憤怒。
“殺上若山,殺了凌陽子!就算拼上老命,也一定要把靈女救出來!”
“對!說得對!”
前面領(lǐng)頭的,一呼百應(yīng)。蠟染的麻料,頗有光澤。最惹眼的,莫過於胸口右側(cè)的紅色蓮花。腰帶上,則繡著一種白色花朵,四片花瓣舒張開來。頭頂包裹一藍(lán)色頭巾,褲子卻是用織錦裁製,上下搭配,頗爲(wèi)懸殊。
他背向若山,面對衆(zhòng)人,雙手高舉,示意安靜。接著高聲道:“大家先聽我說!我們此番前來,是爲(wèi)了營救靈女。因此,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麼,大家都要以靈女的安危爲(wèi)先。若山,無論怎麼說,也是天下第一正派。千年根基,亦不可小覷。”
說道若山,他的面色稍顯複雜。既非恨,又非痛。
“我們都聽苗長老的!”一人領(lǐng)頭,衆(zhòng)人高聲應(yīng)和。
“多謝大家對我苗無疆的信任。”他抱拳承謝,接下去道,“既然駱谷主願意出面幫忙談判,那我們暫且等待結(jié)果。畢竟,靈女也是他的徒弟。我相信,他不會坐視不管。大家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容我?guī)蓚€人上得若山,如果談判不成,就發(fā)出信號告知大家。那時,大家再齊上若山,來個水漫若山也不遲!”
“好!”
衆(zhòng)人齊聲答應(yīng),其中一箇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恭敬道:“長老,這裡就交給我們吧,你放心。”
苗無疆點點頭,臉上滄桑的皺紋不自主地動了動。轉(zhuǎn)身,便帶著兩個隨從,駕雲(yún)向山頂而去。
許沫晨疑惑地看向他們,似乎自己不存在這個世界一般,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剛剛聽聞他們的說法,此山應(yīng)爲(wèi)若山。那麼,這海,想必是東海了。這些人,卻又不知從何而來?駱谷主?讓許沫晨不解的是,爲(wèi)何師傅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苗無疆三人經(jīng)過許沫晨身邊,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攔下詢問一番。雙臂張開,三人卻是徑直從自己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許沫晨吃驚地上下打量自己,他們都好似看不見,自己像變成透明的了一般。
暫時也不知該如何,她思考片刻,緊跟而上。碧水劍出鞘,御劍往若山頂而去。
雲(yún)華峰從峰頂?shù)缴铰矗急话纂?yún)包裹,果真名不虛傳。若河從峰頂?shù)谋┥习l(fā)源,往下流經(jīng)四峰,最後從主峰流至若山山麓。
前方三人,身影逐漸隱沒在白雲(yún)中。許沫晨趕緊加快了速度,追上去。卻突然切換了畫面,她猛然置身於一排臺階下。擡頭仰望,硃紅色的大殿蔚然屹立。飛龍鳳閣,雕花格窗,一派豪華。大門前,一龐然大物,長毛拖地,形狀如犬。灰白色的毛髮,顯出幾分蒼老之色。
許沫晨識得那物,《奇物志》中有過記載。當(dāng)年九華山的鎮(zhèn)山神獸——諦聽。善於貼地傾聽,因此得名。雖狀如犬,卻只善聽覺而無嗅覺。
她小心地御劍而上,那廝依舊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許沫晨這才放下心來,近了,方纔擡頭看,門匾上金光大字——太清宮。
若山主峰天華峰正殿?她不禁心下疑惑,自己怎麼又突然到這裡來了?莫不是在夢境之中?
“二哥,你若如此,可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許沫晨還沒來得及多思考片刻,大殿內(nèi)便傳出了駱戎舒怒吼的聲音。
她趕緊上前,進(jìn)入大殿中。
兩個男子,白衣道袍,想來是若山長座。另一邊,相對而坐的,分別是駱戎舒和一個光頭老和尚。許沫晨記得,上次在淮山,就是得他搭救。外側(cè),還坐著兩個女子。殿堂上方,一紫衫男子面無表情,想必是若山掌門了。
“駱谷主,望你以三界衆(zhòng)生爲(wèi)重!”堂上之人,冷言。
駱戎舒坐不住,站立來,憤憤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的!”一句話罷,甩袖而出。
“師傅!”許沫晨慌忙追隨他的腳步,畫面突然又模糊了。待她再次看清楚的時候,整個人站在白茫茫的煙霧上。她準(zhǔn)備擡腳,卻猛然發(fā)現(xiàn),地上全是鋒利的長釘。
許沫晨立即縮回腳,不禁感到寒意襲遍全身。
“啊!”一聲慘叫,從旁邊傳來。
猛然回頭望去,不遠(yuǎn)處,一根十尺來高的白玉石柱,佇立在長釘上。一個女子,披散著頭髮,白衣上盡是血跡。
“誅仙柱?”許沫晨好似突然意識到什麼,倒吸一口冷氣,幾分後怕。
柱子上捆綁的女子,已然看不清模樣,疼得昏迷過去。對面誅仙臺上的男子,手執(zhí)長鞭,狠狠鞭打。每一鞭下去,迴應(yīng)他的都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刺骨的疼痛,讓她昏迷片刻後又清醒過來,清醒半分後又立即昏迷過去。
許沫晨忍不住舉手掩面,不願再睹這等血腥的場面。縱然修仙,殺過不少妖怪,對此般酷刑,她依舊心存忌憚。
“啊!”又一聲慘叫,許沫晨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抽動,血流不止。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欲御劍離開,畫面突然又消失不見。
迷霧散開後,她發(fā)現(xiàn)自己處身於一處翠綠的竹林中。幽幽箬竹,葉影婆娑。綠竹間,突然走出一紫衣女子,衣袂飄飄,髮帶輕繞。蓬鬆的長髮,一直垂落到臀下,散披於長袍之上。頭頂一支桃花簪,格外美麗。桃花眼分外妖嬈,鵝蛋臉標(biāo)誌嫵媚,碧玉的眸子,閃閃爍爍。
許沫晨微微後退,碧玉眸?她猛然想起花嫂的話。莫非,自己真的是異類麼?當(dāng)日在淮山,血女所言,不自覺地再次重複於耳畔。
紫衫女子嘴角掛著微笑,卻分明是苦澀的。
她的對面,光頭和尚,麻布粗衣,手握橙色禪杖,雙目直視。兩人目光交匯,誰都不退讓。
和尚看起來二十多歲,包子臉卻依舊帶幾分幼稚。眼角下的三顆痣,幾乎成了標(biāo)誌。
“尹紹林?”許沫晨有些吃驚,想不到,那個矮矮的小和尚,也能長這麼高?她靜靜看著兩個人,若他當(dāng)真是尹紹林,那麼,這個紫衣女子又是誰?
“尹紹林。”紫衣女子的嘴中,緩慢吐出三個字。許沫晨目光看過去,果真是世間罕見的美麗女子。
“你恨我。”尹紹林迴應(yīng)道,卻是不再多言。
“你說呢?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從未救過你!”語罷,紫衫女子一劍刺了過去。
尹紹林卻是手執(zhí)禪杖,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許沫晨見此,不禁著急:“傻瓜,你快抵擋啊!劍氣如此之猛,不震得你心肺聚裂纔怪!”
尹紹林卻是依舊不動,雙目輕閉,似在等待那刺入胸口的一劍。
紫衣女子毫不留情,一劍而下,直刺心臟部位。鮮血頓時順著劍身,汨汨流出,染紅尹紹林的衣衫。
許沫晨大吃一驚,上前想要阻攔,奈何自己全身透明,什麼都抓不住。
尹紹林雙目死死盯住紫衫女子,雙手抓住劍身。鋒利的劍,立刻劃破他的手掌。他絲毫不顧,雙手抓緊,向著自己心口方向一用力,猛刺進(jìn)去。
“不要!”許沫晨大驚失色,慌忙叫道,本能地伸出雙手想拉住劍。
雙手撲了個空,身子抽動許,沫晨猛然睜開眼。一雙明眸湊了過來,近在眼前。
四目相對,正是任柳知。
“你終於醒了。”任柳知癟嘴,“我怎麼沒發(fā)現(xiàn),你這麼能睡啊,足足睡了三天!”
許沫晨反應(yīng)片刻,方纔如夢初醒。方纔,原來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