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胡大膀雖然愛打架惹事,要真讓他拿把刀去殺人,他還真沒這膽。但趕墳隊里有人就敢,不僅是有這膽量,還真殺過,要說那是誰,只有老三老四兄弟兩了。他們曾在當(dāng)腳夫的時候,用柴刀劈碎了四個收份子錢的地痞,后來逃到河南,雖說那是解放前的事,但如果翻舊賬的話,也能給判個極刑。
說這老三整天帶著賊兮兮的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從面相上看就知道不似什么好人,但他對趕墳隊哥幾個那是實心實意的,可惜世道催人惡。這不干活了兜里有些錢,在縣里玩的時候經(jīng)別人引路,玩起了“花頭”一種用色子賭錢的玩法,在當(dāng)?shù)睾芰餍小?
萬一要是真迷上賭錢,那就不可能收住手了,一開始莊家會讓新來玩的贏些小錢,然后等機會直接全部套空,那玩花頭的不輸個傾家蕩產(chǎn)妻離子散不算完。老三最開始只是小玩,但漸漸上手了,連續(xù)贏了好幾天,那就收不住了。
那些日子只要一有空,老三準(zhǔn)得跑去縣里玩花頭,一開始還贏錢到后來讓人套里去,輸?shù)囊黄ü绅嚮模刻於几F兮兮的,就這樣還愣是借錢去玩,都管不住。
說有一日,老吳從縣里把他們這個月的餉錢拿回來,在宿舍里哥幾個都分了。當(dāng)時小七腿腳勤快,拿著錢到李四那買了些酒拎回來給哥哥們喝,也沒多少嚼口就是干喝酒,從早上一直喝到晌午,都被喝趴下了,只有老三酒量最好,他看著四仰八叉的哥幾個,覺得沒意思就跑縣里找人玩花頭去了。
要說他自己都忘了究竟欠別人多少錢,每次進縣城都跟耗子似得溜著墻邊走,生怕被債主看到找他要錢。灰溜溜的走進縣里一處藥房后頭,那里有個小院是個玩花頭的地方。
結(jié)果可想而知,還沒玩多長時間,錢就都輸光了,找誰借都不理。看著別人玩又覺得沒意思,干脆拍了拍褲子回宿舍去。可他出了那小院的門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天色居然已經(jīng)變得昏暗,街道上空無一人,連盞燈都不亮。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老三他不信鬼,就沿著來時候走的原路返回。
從縣城通往趕墳隊宿舍的南坡村有好幾里地,都是一些崎嶇不平的山路,有那么一段路是從雜草樹木叢生的亂林中穿過去,風(fēng)吹身邊的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那聲音似鬼哭狼嚎一般,就感覺身后有無數(shù)雙陰森慘白的怪手要來抓自己,把這老三嚇的頭發(fā)都豎起來,悶著頭就跑,不知不自覺就偏離的熟悉的山路,走進了荒郊野外。
白天老三也喝了不少酒,當(dāng)時沒有啥事,可沒想到竟在這時候那酒開始有勁了,雖說李四家的酒不上頭,但后勁著實是真不小。老三悶著頭拼命的跑,直到腦袋發(fā)暈腿下發(fā)軟才癱坐在地上,滿臉都是豆粒大的汗珠子,滴滴答答順流落在地上。
今夜?jié)M月泛著紅又叫紅月,這種天象在古時候的民間是大不吉,傳說這種紅月的夜里走夜路會撞鬼。
老三雖然不信邪,可此時獨處在山中荒野地里,到處都透著一股陰森古怪的氣息,恐懼感從心底慢慢升起,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對于現(xiàn)在的老三來說都是極為可怕的。
他又累又怕又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跑到什么地方,到處都荒涼空寂沒有人活動的蹤跡,突然老三聞到一股香味,是那種燒菜的味道,可把他饞的都流出哈喇子了。
仰臉嗅著味道飄來的方向,竟見遠處林子中有燈光,站起身撥開身邊的灌木叢,猛的發(fā)現(xiàn)林子里面居然有一條街道,到處張燈結(jié)彩,街道兩邊全是各種小吃攤位,南的、北的、東的、西的、蒸的、煮的、炒的、炸的各種口味各種風(fēng)味可謂是要啥有啥。食客悠閑穿梭其中,叫賣聲招呼聲此起彼伏人聲鼎沸,好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老三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知道怎么腿腳就不聽使喚,竟朝著那明亮熱鬧的街道走過去了。
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兩側(cè)攤位上面掛著那刺眼的電燈,把周圍一切都照的通亮。
老三好不容易從那些人群中擠出來,躲在一個小吃攤邊,他發(fā)現(xiàn)這應(yīng)該是一個夜市,但腳下卻是荒草橫生,也沒有任何建筑物,只是由很多的小吃攤鏈接在一起組成的那么一條從東向西的夜市。他也走了好長時間,但看著遠處光亮的延伸,似乎沒有盡頭。
看著自己身邊剛出鍋的炸臭豆腐,老三猛吞口水,可惜兜里比臉都干凈,這么多好吃的東西只能過過眼癮了。正打算繼續(xù)沿著夜市的街道往西邊去瞧瞧,突然聽見身邊的小販吆喝聲。
“炸,臭豆腐!正宗炸,臭豆腐!不臭不要錢!不香不要錢!快來嘗嘗吧!”
老三舔了下嘴唇,湊過去說:“不臭不要錢是吧?”
小吃攤里的小販面色陰沉,手里頭忙活著飛快,兩眼睛卻直愣愣的看著老三,過了好一會才點頭說了一個“對!”
老三聽他這么說,就擼起袖子從那攤位上抓起一把用竹簽串著剛出鍋的臭豆腐,猛的往嘴里面塞,還邊吃邊咕嚕著說:“不好吃,不夠臭,你這不正宗啊!”沒幾口就吃光了手里的那些,仍在竹簽子抹了一把滿嘴的油又對那小販說:“哎呀,努力吧!”說完話扭頭就走。
走出挺遠,老三偷偷的回頭去看,見那小販還在忙活炸臭豆腐,并沒有追上來找他要錢,吧嗒幾下嘴美滋滋的說:“還是老子聰明!”
這條夜市由如百里長街,身邊的美食從來都沒有重樣的,也沒走到頭。老三就用剛才吃炸臭豆腐的伎倆,走一路就吃一路,也怪了沒有一個小販多說半句話的,甚至有的都沒抬眼去看老三,這可讓他海了吃,到最后撐的直往上反,差點就沒吐出去。
也不知道是吃多了還是怎么了,就感覺剛才的酒勁越來越厲害,腦袋也犯迷糊,本想找個地方坐著休息會消消食,結(jié)果竟發(fā)現(xiàn)這條夜市東邊全是小吃攤,而這西邊則全是賭坊,一個挨著一個,里面也跟外面一樣都是人頭傳動,吆五喝六的聲音此起彼伏,老三頓時就來了精神,兩眼珠子都發(fā)亮了,瞅著遠處有一個小棚子里在玩花頭,直接就沖過去了。
玩花頭是由莊家開盤,跟普通的猜大小性質(zhì)差不多,只不過玩法有些不同。老三好不容易擠到桌子邊,看到滿桌子都是嶄新的五萬元票子,周圍激動的人群則大聲的吆喝“花...花!”“頭...頭!”
哎呀把老三給弄的手癢的不行,但他身上可連一分錢都么有,只能在一旁看著別人贏錢。正低頭喪氣的時候,突然見桌腿邊竟有一張五萬元的票子,也不知道是誰掉的,反正沒人看到。老三見狀趕緊用腳踩住,然后裝作提鞋的時候把錢偷偷的撿了起來,那錢握在手里特別硬實,不似他們平時用的那種揉的跟草紙一樣舊錢。
老三心中竊喜,不僅白吃白喝的了一通,竟還能撿到一張大票子可是賺翻了,想到這些他就打算拿著錢回去。可剛要離開,就聽見身后那些吆五喝六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竟邁不出那一步,一咬牙轉(zhuǎn)身回去,擠進人群里去玩花頭。
可沒想到,老三竟贏了,而且贏了非常多的錢。他激動的脫下衣服,把贏來的錢全部都用衣服包住,顫抖的走了出去,在熱鬧的夜市里一直往西邊走。他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發(fā)財了,再也不用干活了,從此之后就可以當(dāng)個老爺了。
他和老四干了那么多年苦力活,從來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不禁就有些想要炫耀一下,隨后掏出一把錢,扔給身邊的小攤,然后大笑著就跑走了。
原本前方是無盡的街道和小攤,突然之間周圍如同停電一般的變黑了,吆喝聲瞬間也停了下來。老三感覺不對,以為是那些人要來搶自己錢了,就趕緊悶著頭跑,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身處一片樹林之中,抬頭看著天上明亮的紅月,那夜市的光亮也看到不到了,老三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趕緊尋著小路一溜煙的就跑了。
夜里胡大膀睡毛了竟醒過來,他是懶人大半夜也總不能白醒啊,就撓著膀子肉趿拉鞋出門撒尿。結(jié)果剛出門就跟跑回來的老三撞個正著,竟把胡大膀給撞的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老三見是胡大膀就趕緊蹲下來,那嘴笑的都快列咧到耳朵根了,把胡大膀嚇了一跳。
老三趕緊捂住他說:“老二別出聲!是我!我贏錢了,贏錢了!”
胡大膀聽見是老三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罵罵咧咧站起身說:“大晚上的你跑去哪了?你他娘的差點沒把我嚇尿了褲子知道嗎?贏什么錢了?就你也能贏錢?腦子里進水了?”
雖然被胡大膀一通損,可老三卻還是那副笑模樣,還像做賊一樣瞅著黑暗的四周,然后借著月光把衣服打開讓胡大膀看里面的錢。結(jié)果老三這一打開,竟把他自己嚇的跳起來了,他那衣服里面包的全是嶄新的冥幣。
胡大膀也被他這一驚一乍的嚇的不輕,可看老三的反應(yīng)奇怪,心里覺得不好,隨即就讓老三帶著去到剛才他吃飯賭錢的地方去看。
可等到了地方,老三直接被嚇的癱坐在地上。那林子中哪里還有什么熱鬧的夜市,泛紅的月光之下,那是一大片數(shù)不盡的墳頭,離他們最近的幾座歪歪斜斜的墓碑上,還放著許多嶄新的冥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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