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還好好地在這兒呢,您說有沒有這事兒?”花榮冷冷一笑,退開半步道,“倒是有人提起您在接秀山房養病,太后十分關心,也許會派人來探望,其他娘娘興許也要來。奴婢覺得您還是回房歇著的好,不然子撞見誰,見您全須全尾好好的,大家就該奇怪了。”
慧云知道花榮不是可以隨便欺負的人,生怕忻嬪真的把花榮惹怒了,上前勸說幾句,就要拉著忻嬪走,花榮默默站在一邊,等她們主仆拉拉扯扯地出去后,花榮喊過自己的心腹,冷聲吩咐:“慢慢地把忻嬪娘娘身邊的人都換走,一個不留。”
“那慧云呢?”
“慧云?”花榮稍稍猶豫,但心頭忽然一個激靈,“慧云你們不必管,我自由主張。”
她撂這邊的事,跟著皇后來到十二阿哥書房,進門見皇后站在書桌前整理十二阿哥臨摹的字帖,臉上帶著欣慰滿足的笑容,花榮走近看,正是皇后模仿傅二爺的字跡字跡做成的帖子,她沒告訴十二阿哥這是誰的字帖,叫他喜歡的話就多寫幾張。
皇后見花榮回來,便道:“你看,清兒最喜歡的還是傅清哥的字帖,我也沒要求他什么,不過是和其他字帖放在一起罷了,他自然而然地就這么寫了。將來他寫的字,會和傅清哥一模一樣,我就知道,他是傅清哥投胎轉世的。”
花榮沒敢對皇后說真相,十二阿哥喜歡臨摹這字帖,是因為他以為這就是皇后的筆跡,做兒子的想學母親的字跡,是骨肉親情,和傅二爺當真沒任何關系。這話說出來是現實,但對皇后就是傷害,原本現在沒有人來打擾的話,皇后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也沒礙著誰。可是……偏偏有人要闖進來。
“你怎么了,一臉的戾氣。”皇后看到花榮眉頭緊蹙,想起方才忻嬪,輕嘆,“她是不是糾纏不休,這個人正是占盡各種討人嫌的毛病,從前那么柔弱無辜的模樣,到底怎么裝出來的。”
花榮神情緊繃,惹得皇后勸她:“我不說了,免得你又恨她,千萬別沖動,答應我好不好?”
“娘娘怎能求奴婢答應什么呢?”花榮心痛地說,“您是主子是皇后,是這天底數一數二尊貴的人,為什么要活得這么憋屈。”
皇后搖頭道:“這上頭,倒是要學學令貴妃,憋屈不憋屈的,就看自己怎么過了。把她留在這里,我當她死了不就好了,只要傅清哥的名譽清白和功勛不會被我毀了,任何事都無所謂。”
花榮滿腹怒意一言不發,皇后再次道:“花榮答應我,千萬不要沖動。”
凝春堂里,太后正逗著一只鸚鵡,想要教它學舌,平日里總是沒幾句話耐心,今日倒是好興致,誰都看得出來太后心情極好,可今天并沒有發生什么值得歡喜的事。
華嬤嬤送來湯藥,太后都沒有怨言地喝了去,仿佛是蜜糖水一般有滋有味,華嬤嬤不想問主子有什么可高興的,這一開口,必然要說令貴妃的不是。
可太后心情好,即便華嬤嬤不問,她也絮叨了半天,說她曾經就料到,魏紅顏將來必犯眾怒,如今一件件事,就是報應。
“你接來要去哪兒?”太后喊住了面無表情的華嬤嬤,冷冷道,“要去天地一家春告訴魏紅顏,我在這兒偷樂?”
嬤嬤搖頭,應道:“主子,奴婢一把年紀了,多走幾步路就累得慌,如今想著能多陪您一天是一天,根本不再去想其他的事。盼著您和皇上和睦,盼著您子孫滿堂福壽延綿。”
太后一愣,別過臉道:“好沒意思,怎么突然說這種話,我自然是福壽延綿,你也要好好陪著我。”
華嬤嬤垂首不語,太后掃興地撂了鳥食,說道:“我應你了不是,忻嬪的事我不插手,可今天送到眼門前了,我難道也不言語?魏紅顏那一股子傲氣你可看見了,擺出皇帝來,敢情皇帝是她一個人的,我和皇后都要看她的臉色?”
太后越發不高興,喊過其他人道:“把今日得的賀禮,挑幾件出來送去給忻嬪,就說讓她安心在接秀山房休養,不必操心其他事。”且吩咐華嬤嬤,“歇著去吧,我知道你有年紀了,弘歷也心疼你,退吧。”
嬤嬤這一日退后,再沒有到太后跟前當差,她在圓明園里有自己獨自居住的地方,底也是太監宮女伺候著,這都是皇帝給她的優待,也是嬤嬤自己一輩子掙的體面。她最了解太后的脾氣,不至于為了今天的話傷心,滿心想著的,還是希望太后和皇帝能母子和睦,宮里能一團和氣,卻不知她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能看到那一天。
然而夜漸深時,有小宮女到嬤嬤跟前說:“貴妃娘娘身邊的櫻桃姑姑來了,要見您呢。”
“帶進來吧,還有誰跟著?”嬤嬤問。
“像是悄悄來的,您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嬤嬤身邊的人,都是她一手調教,宮里的事看得透徹,不多久就悄悄把櫻桃帶進來,反手關了門守在外頭。
“怎么這么晚來?”華嬤嬤見櫻桃凍得臉色蒼白,心疼地說,“快到炕上暖一暖,別冷出毛病了。”
櫻桃笑道:“今天的事有些突然,娘娘心里不放心,讓奴婢來看望您,順便有幾句話交代,想問問您是怎么個意思。”
華嬤嬤何等心思,已明白地問:“忻嬪的事?”
此刻天地一家春里,皇帝剛剛從前殿愉妃的屋子過來,紅顏遞給他暖爐,弘歷笑道:“幾步路不至于,愉妃屋子里也是很暖和的。”
紅顏問:“姐姐高興嗎?”
弘歷點頭:“自然高興,永琪子娶妻納妾都齊全了,她也少操心不是?那索綽羅氏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朕也是千挑萬選才選了這個孩子,應該能與青雀好好相處。瞧著身體不錯,早些讓永琪開枝散葉,愉妃就安心了。”
“自然盼他們好。”紅顏從柜子里翻出黃歷,在燭火翻看,嘀咕著,“皇上可千萬選個好日子。”
“再好的日子,也好不過愉妃選的。”弘歷最懂女人,只要他樂意,當然知道該如何哄愉妃高興,按紅顏的黃歷道,“她自己選的日子,她最滿意了,朕讓她明日給準話,日子定了就趕緊把孩子們的事辦了。”
“果然還是萬歲爺思慮周到。”紅顏本是熱心腸,不是要插手永琪的事,聽皇帝這么說,便要去把黃歷放回柜子里。
弘歷見她走來走去,嗔道:“怎么你這里的人怎么都不做事,主子要拿什么要放什么,都要親力親為?櫻桃呢,她也學會偷懶了。”
櫻桃自然是有要緊事去做,紅顏滿不在乎地說:“難道皇上喜歡有人在這里礙手礙腳,不是總說人多看得心煩,只有臣妾一人不好嗎?”
弘歷本就是隨口一句話,但紅顏這么說,他少不得順桿子往上爬,“那是不是該做些,只有你我能做的事?”
紅顏丟過來曖昧的眼神,離得遠遠地笑道:“皇上這幾日在吃補藥,不可近女色,臣妾可不想回頭被人指指點點。”
弘歷也知道自己在吃藥,不能行房事,不過是逗她一樂,但說到“指指點點”,不禁沉臉色道:“白天的事,你不打算給朕一個交代,怎么好好地鬧去太后跟前了,你傻不傻,在朕這里一句話的事,到了皇額娘跟前就難纏了。”
紅顏這才坐到皇帝身邊,正經道:“皇上答應過,讓臣妾做想做的事,既然如此,只要臣妾不找您搬救兵,不向您訴苦,就是遇見天大的委屈,您也別心疼。女人之間的事,麻煩得很,臣妾也要從長計議。”
弘歷卻嘀咕了一句:“皇后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要這么袒護忻嬪,難道是太后威脅她?”
這句話才勾得紅顏心中緊張,她不敢露在臉上,努力用笑容掩飾:“誰知道呢,可臣妾不想與皇后娘娘鬧翻,再給臣妾一些時間,一定能說服娘娘的。”
皇帝又道:“朕會派人好好查一查,若是有確鑿的證據,豈不是什么都簡單了,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
“那……皇上。”紅顏道,“臣妾可以調配圓明園的侍衛嗎,有些事要從侍衛里頭查。”
“侍衛能查什么?”弘歷不解,但自己也用心思考著,自言自語道,“即便那天有人看見,那時候不說,現在又怎么敢說?你不怕打草驚蛇,反而讓人家閉緊嘴巴?”
“皇上只要允許,臣妾自然有法子,您日理萬機,這件事就只管交給臣妾。”紅顏胸有成竹地笑著,“不過是日子拖得久一些,一定會有結果的。”
“放手去做吧,朕不能總叫你失望。”弘歷答應了,但千叮萬囑,“要小心,最好不要與太后起沖突,她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朕有時候覺得連怪她,都不知從哪兒算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