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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熙榮園出來,皇帝的御駕才走上宮道,就被急著來送信的戍衛(wèi)攔下。
“皇上,八百里急奏,請您過目。”
小侯子趕緊接過來,呈上。
嚴一凌特意讓了讓身子,不想看見上面的內容。關乎朝政的事情,她還是不想過多的去管。畢竟皇帝有皇帝的打算。
奉臨匆匆看了一眼,便捏在了手心里。
“朕先送你回伊湄宮吧。”奉臨淡然的說。
“不必了。”嚴一凌知道,皇上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里面的事兒就越不輕。“春光甚好,臣妾想逛逛御花園。也好久沒徒步走走了。”
頷首應下,奉臨柔和的叮囑一句:“慢一些。”
“好。”嚴一凌點頭,就著小侯子的手下了御輦。目送輦起,嚴一凌才對章嬤嬤說:“仔細查查看,喬貴嬪身邊的人都是什么來歷。著人仔細盯著他們,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章嬤嬤會意:“娘娘放心,奴婢會辦好的。“
“那你現(xiàn)在就去吧。”嚴一凌看向宮道的另一端:“遙光,你陪著我去見見舊主如何?”
“皇貴妃想去皇后宮里?”遙光頗為意外。“可能您不知道皇上之前賞了皇后娘娘什么……那個地方,現(xiàn)在怕是沒有人敢去。”
嚴一凌抿唇:“說真的,想想心里還是會發(fā)毛,但是皇后日日看著都不覺得有什么要緊,咱們只是去一下而已。”
搓了搓手臂,遙光硬著頭皮咬著牙:“好吧,既然皇貴妃你執(zhí)意如此,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哪有那么嚴重。”嚴一凌聽說了,被殺的替沈家辦事的人,又或者是沈家的人,頭顱都被斬下來,送進宮里賞賜給了皇后。三百零九顆,想想也是夠瘆人的。
其實遙光還是不明白,這時候皇后都已經(jīng)倒了,皇貴妃還去她宮里做什么。
但瞧著皇貴妃很有打算的樣子,她便也沒有多問。只是在想一向心高氣傲的皇后,登高跌重,摔的那么慘,現(xiàn)在會是一副如何不堪的樣子。
“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守衛(wèi)很是恭敬的行了禮。
“敞開宮門。”遙光冷著臉吩咐了一句。
于是伴隨著沉冗的吱呀聲,那道宮門便緩緩的推開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進去。
還沒走幾步,汪泉便追了上來。“娘娘,奴才有要事……”
嚴一凌停下來,從他手里接過一節(jié)竹筒。照舊是竹筒里有內容,這是嚴家傳遞入宮的消息。
只看了幾行,嚴一凌的心就揪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格外不好。
“怎么?”遙光不免有些擔心。
“沒什么!”嚴一凌嘆了口氣:“邊走邊說。”
轉身吩咐汪泉:“叫嚴鈺進宮見我。”
“是。”汪泉趕忙退了下去。
“外頭出事了。邊城、西林等地……兵變。”
“兵變?”遙光大為震驚。“因為沈家?可是皇上不是免除了所有沈氏的將軍和戰(zhàn)將么?那些兵士還會跟著他們冒險,違抗朝廷?”
嚴一凌搖了搖頭:“這一回,還真不是沈家的人。”
“那是……”
“就是朝廷遺忘在邊遠之地的功臣良將。他們謀逆,便是打著皇上誅殺良臣,回饋無道的旗號,從兩地同時揭竿而起,
一路糾集其余不滿朝廷的反動勢力,逼皇上退位讓賢,以安天下。”
“什么狗屁不通的旗號,不就是他們想要自己當皇帝么!”遙光撇嘴:“經(jīng)過顏瑜公主的事,我倒是覺得皇上英明寬仁,擔得起社稷天下。”
“是啊。”嚴一凌也覺得皇帝不是那么回饋。只不過,自大倒是有一些。或者說,他的心太急了,恨不得一朝一夕就能鏟除沈家。只是沒想到,拔出蘿卜帶出泥,沈家勉強算是除掉了,可惜代價太大。
遙光忽然瞪圓了眼睛,不由得一顫:“皇貴妃,你看……”
嚴一凌也著實嚇了一跳。
放眼望去,整個毓秀宮殿前的前庭院子里,密密麻麻,一個又一個的小土包。
“這該不會埋的都是……”遙光有些發(fā)怵。對著活人,她從來都是硬骨頭。可對著血淋淋,冰涼涼的這些,她就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這些都是誰埋得啊……這得花多少功夫。”
遙光的手緊緊的挽著嚴一凌,畏縮著肩膀慢慢跟著她往里走。“皇貴妃,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這里……你看看,完全都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多怕人……”
“沒什么好怕的。”嚴一凌嘆了口氣:“唉,事已至此……”
兩個人小心的往前走著,忽然聽見殿里傳出嘎吱的細聲。很像是布匹被撕碎的那種聲音。
“這是怎么了?”遙光嚇得不敢再往前走。
“要不然你在這里等我,我進去看看。”嚴一凌皺著眉頭說。
遙光想了想,看了看滿眼的土包,連忙搖頭:“不不不,這么危險,我怎么舍得你一個人進去,我還是陪著你吧。”
“好吧。”嚴一凌提了口氣,慢慢的和她一起走進了殿。
殿里,一股很濃的血腥氣。
遙光不由一個哆嗦。心想,要是徐天心在就好了,她可是個刀尖上舔血的人,只怕嗅到這樣的血腥氣,會覺得恣意舒坦。
然而她卻不是,她只盼著皇后不要被嚇瘋了就好。以免瘋瘋癲癲的皇后,再把她嚇著。
“皇貴妃?”沈音苒正扯著一塊黃色的綢緞,那嘎吱的聲音,十分的冗長。
嚴一凌皺了皺眉,有些不敢認面前的皇后。“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簡單的發(fā)髻,滿身是灰。還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然而她的精神卻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憔悴和驚恐。只不過殿上的桌椅都被撤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又一個大木箱。
里面裝的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無需多禮。”沈音苒饒是一笑:“這時候,你來做什么?看本宮有沒有被嚇瘋,還是看本宮如何在蛆蟲蠅堆里掙扎求生?如果是這樣,那很抱歉,本宮讓你失望了。”
說完這番話,沈音苒麻利的站起來,拿著自己剛扯好的綢緞,走到其中一個木箱子。
“啊……”遙光嚇得驚叫了一聲:“皇后娘娘,您別打開。”
沈音苒這時候才發(fā)覺,原來縮在皇貴妃身后的人竟然是遙光。起初她還以為是哪個膽小的侍婢呢。“遙光,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本宮一手調教出來的人。這么多年了,這點膽子還沒有么?”
說完這話,沈音苒將箱子打開。一股血腥氣夾雜著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皇后娘娘……”遙光難受的臉都綠了。
然而最讓她驚恐的,還不是這個。皇后竟然將撕扯好的綢緞?chuàng)湓谝慌裕瑥南渥永锾岢隽藗€人頭仔細的看了看。隨后,便將那頭顱裹在了錦緞之中,包裹好。轉而走到一旁拿起筆,在冊子上寫下那個人的名字。
“這些人,為沈家而死,死無全尸。有些本宮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還有些,腐爛變形,也認不出長相了。本宮,只要在冊子上記下序號。”沈音苒茫然的說著這些話,內心里沒有一點點情緒觸動。“也是到這個時候才明白,生死,不過是這個世上最該被看淡的事情。”
說真的,皇后的舉動也讓嚴一凌嚇得不輕。她之所以這個時候過來,就是想知道,這般的逆境,皇后會如何應對。當然,她更想知道,皇后手里還藏著什么人,藏著什么秘密。
“喬貴嬪受人利用,誣蔑我與車遲國勾結,謀逆篡位。這件事,皇后怎么看?”
沈音苒饒是一愣,隨即便笑了:“皇貴妃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種誣陷之事怎么可能折損你分毫?又何須本宮來談論?”
“我是想問娘娘,您可曾懷疑過……宮里有車遲國的細作。這個人,甚至就潛伏在后宮妃嬪之中,陪伴在皇上身邊?”
沈音苒擰了眉頭:“皇上……就差給我一道圣旨,叫本宮自行了斷了。從前的情分盡毀,如今他只有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本宮……我管他身邊有沒有奸細,我管他的江山安穩(wěn)不安穩(wěn)。”
半彎起嘴角,沈音苒眸子里霜意十足:“皇貴妃,我勸你也不要管得太多。沒有什么好處。”
“也就是說,皇后您心中對這件事情是有些輪廓的。”嚴一凌凝眉,她總覺得即便到了今時今日,皇后也未必是滿盤皆輸。只憑她能在沈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自己的人到皇宮各處,便知道她的心思有多深。
且這件事,也是在很久以后,才被皇上徹查清楚。當然,還是多虧了程俊道出實情。
“也罷。皇后不愛說便不說。”嚴一凌幽幽一笑。“臣妾看著您沒事,也就安心了。”
“呵呵。”沈音苒挑眉,淡然的看著她:“你是怕我死了,你的仇還沒報吧?”
“是。”嚴一凌仔細想想,認真的說:“滿后宮之中,也就唯有皇后曾被臣妾視為死敵。人生有知己良朋固然是好,有個能提醒自己時時防備,處處謹慎的敵人……也未必是什么壞事。”
“話說完了么?”沈音苒不以為意:“本宮要去安葬這顆頭顱了。”
說完,她嘭的一聲合上木箱蓋子。
驚得遙光身子一顫。
“遙光,馮靖宇還活著么?”沈音苒忽然問了這么一句。
“你怎么知道……”遙光頗為詫異。馮靖宇受傷的事情沒有被外傳。喬貴嬪知道,已經(jīng)讓她很奇怪了,現(xiàn)在竟然連皇后也知道。“難不成……”
“隨便你怎么想。”沈音苒根本不急,由著她胡亂猜測也無妨。“不過你這丫頭倒是真的命好,若非早早就走了,現(xiàn)在也只有陪著本宮藏這些頭顱。走吧,能走就都走吧,這毓秀宮和亂葬崗有什么區(qū)別。往后也不必來了,本宮只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活死人而已。你們都走吧!”
嚴一凌聽得出她有多么的心灰意懶:“皇后若是改變主意,只請戍衛(wèi)前來伊湄宮便是。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