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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皇太后她是鮮少來我這錦鑾驚鴻一次的,但每一次都沒有事先的徵兆,且似乎每一次過來都沒什麼好事情。
所以她這一次的突然過來,我也就留了個心,知道不會有好事情。不過我料定她這次不是來取我性命的,除非她不顧及聲望、不顧及威德、不顧及皇上會跟她有隔閡,偏要與我一起魚死網(wǎng)破!倘使當真是這樣,她又如何值得?
不過,終歸是沒有好事情,這倒是可以肯定的。
周遭氛圍本就肅殺,又因太后半逼迫著華凝退出去,這氛圍就顯得愈發(fā)肅殺起來了!這胸腔裡一顆心就跳動的委實繁茂,但越是這樣人就越發(fā)的平靜起來。
我頷首對太后道:“不知母后您大駕前來,臣妾這兒迎接的委實惶恐呢。”旋即又對著蕭華凝離去的方向掃了一眼,重新看向太后,“母后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要與臣妾商榷亦或發(fā)命,卻要把珍妃支走呢?”我這字句不算不恭敬,但卻是輕慢的。
“呵。”陳太后勾脣一哂,這聲音也是輕飄飄的,“榮寶妃一向爲後宮操心勞神,時今這身子骨給累了壞,也是爲後宮所累。哀家這做母后的,來看看你也是應該。”她頗爲慢條斯理,這目光亦往華凝離去的方向掃了一眼,旋即半謔,“至於珍妃,咳,遣她離開也沒什麼。哀家不喜歡她在這裡,不想看見她。”擡手撫了一下太陽穴,悠著聲波繼續(xù),“她怎麼也是一宮的主妃,既然宮裡頭有著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忙碌,咱們也不好強留她在這裡不是?”
我又笑笑,頷首謙然了神色,口吻卻怎麼都覺的異樣:“是呢,怎麼不是?”又擡眸瞥了眼天色,旋即複道,“嘖,陽光是越來越刺眼了,這麼立著身子即便不被風寒侵體,怕也會被這亂光給晃壞了眼呢。”說著話把身子做了個禮讓的姿勢,“母后,裡邊兒坐著說話吧!您覺的可好?”我誠然沒有旁的意思,只是分外小心的對她做盡恭謙。但不知怎的,這話說出來、神色瀲灩出來,亦是覺的陰陽怪氣兒難以驅(qū)散。
陳太后掃我一眼,沒多表態(tài),旋即也就擡步走進去。
我忙不迭的將身跟著她一併進去。
這一路穿過進深,是不長的幾步路,但我的思緒在極快旋轉(zhuǎn)。隱隱我有了個忖度,大抵太后這一次過來,當真是爲了來探望我的。畢竟我這次的臥病雖因皇上統(tǒng)一口徑,而明面兒上是我自己身體的緣故,但誰人不知道實爲太后有意鴆殺?
且太后這一次對我的出手委實是不聰明的。倘使在宮外,神不知鬼不覺,成功不成功的誰也不能撞見、不好指摘;但她在宮裡公然給我下毒,且她將我殺死卻沒有任何名目,就怎麼看都是她的錯了!
舌根底下有黃泉,這一張張嘴有多厲害呢?這事情不僅宮裡有了風言風語,只怕連民間也都有所波及。這樣一來,無理的就是太后,我委實就處在了弱者的地位,衆(zhòng)人會認爲是“榮寶妃無過有功,頗有建樹及民心,但就因太后對其不喜、恐其日後壓過沈皇后而要其死”,這就變成了當今的皇太后要殺有功的榮寶妃!
這無論是對太后自己,還是對準皇后沈挽筠,甚至對康順帝,都是極不利的。
故而,陳皇太后她顧及著自己的臉面、皇室的威儀、人心的走向,也不得不做足了姿態(tài)的過來“瞧病”,做出一個婆婆與媳婦相處和睦的樣子,擺出的橫豎是一種態(tài)度,這都是給旁人看的。
這麼想著,心下就愈發(fā)的安了幾安。
一路步入內(nèi)室後,太后擇了主位落座,又示意我也坐下來跟她說話。
但我心思輾轉(zhuǎn),我並沒急著落座,而是轉(zhuǎn)目向周遭宮人打了個示意將她們具數(shù)屏退。
冉幸不知道我又想做什麼,頷首行禮時蹙眉徐徐、目光探尋。
我以目色示意她放心,她方引著衆(zhòng)人退下去。
室內(nèi)驟又添靜,這氣氛一下就又染了神秘,更多的還是沉悶。
我覺的自己的心一下下的往下沉澱,擡目去看主位上的陳太后,她面上的神色是一貫的肅穆威嚴、喜怒難辨。
我不多話,徑自向著她走過去。
她的目色終於有了一絲顫動,但她沒急於開口,待我走近後,她定了下心,適才淡淡的開口:“怎麼,榮寶妃有什麼事情要向哀家提及麼?”語調(diào)淡漠,只有威儀震懾,沒有絲毫客氣。
我如是的不說話,斂了一下眸子,旋即擡手拔下頭上的一根銀簪便塞到太后的手裡。
這舉動來的突兀,以至太后沒能反應過來就見我拔了簪子向她伸去!
她一驚!險些就叫出了聲,但旋即她意識到我沒有行刺的意思、只是將這簪子塞入她的手裡,適才緩緩的定了神色:“你這是什麼意思!”但出口時,語氣凜利。
她到底下意識的避開了我,沒接過我手裡的簪子。
“臣妾沒有什麼意思。”我不加怠慢,斂下神色冷冷的回覆她,“只請求母后您給臣妾一個痛快,兩個選擇,要麼此刻便殺了我,要麼便就此不再爲難我放我一條活路!”
我的情緒調(diào)動劇烈,口吻染了湍急,出口這字句沒有什麼停滯,言的是極快的,甚至聲調(diào)有些變音。
陳太后面上的驚詫,隨著我字句的吐露而漸漸斂去。旋即換上了一種別樣的情緒,她忽地勾脣笑起來,眼底是流淌浮動的哂笑:“想不到鋒芒必露、氣勢無雙的榮寶妃竟是個如此卑微懦弱的廢物!”她的聲音不是高揚的,那是由低仄中發(fā)著狠的、幻似咬著牙的一聲喝斥。
“對,我上官琳瑯就是廢物一個!”勉勵剋制住內(nèi)心劇烈的波動,我乾脆揚起臉來把這話愈發(fā)往深裡言及,“但臣妾只懇請母后,求求母后,能給臣妾一條活路!”我頷首,眉心不自主的緊緊蹙起來,顰眉斂目、口吻著重,一字一句的盡皆飽含著真摯與動容。
這一番話委實是我的泣血之話、陳腑之詞,我沒有浮虛做作的意思,我是真的請求她可以不再逼迫我,可以給我一條路走。
陳太后沒急著言語,興許她是被我這轉(zhuǎn)變快速的神色給震住,故她下意識起了思量。
心念一動,我
趁熱打鐵,將身又前幾步。
太后卻“騰”一下起了身子,竟然下意識的後退開幾步!這時她才猝地反應過來,忙又站住。
她竟然被我的氣場逼退,委實是可笑的。
但此刻我沒有哂笑誰的意思,我又上前幾步。
這一次她沒有躲。我立定在她的咫尺處,面上這一脈動容神色並未斂去,口吻焦灼、字句吐的輕且快:“母后何必這樣跟臣妾較勁也跟自己較勁呢!沈家已經(jīng)被賦予了許多的榮寵也是不差這一遭的,時今既然臣妾衆(zhòng)望所歸且皇上一心牽心臣妾,母后這樣不惜惹得誰都不開心的無異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爲沈小姐謀劃,卻又到底爲了什麼?這樣使自己深陷在一簇執(zhí)念裡不過是自欺欺人!醒醒吧!”我一定聲,未及陳太后把我前邊兒這一番話消化掉,又看著她繼續(xù)道,“倘使母后可以不再爲難臣妾,倘使臣妾能得母后這一番助力,臣妾必定一心一意對待母后、孝敬母后、決不亞於沈小姐……”
我這話猝地止住,因爲陳皇太后驟一下把身子側(cè)過去!
我緩緩閉合口脣,靜下心細細體察她面上的神色。自這側(cè)影瞧見她的胸腔在起伏,她眉目間似乎起了一脈波動。
我心一動,顯然我方纔這一番話太后她也不是完全牴觸,她似乎心中有了猶豫……那麼這便是好的,不管她此刻答應與否,至少證明她的心思有所動搖。
“而倘使母后繼續(xù)跟臣妾爭鬥下去的話……”我不失時的又開口,但聲音比方纔軟糯。
陳太后猛地側(cè)目!
我反倒不再言語,緩緩勾脣,對她笑一笑。
她面上的神色跌宕輾轉(zhuǎn),這時她已歷經(jīng)了一番思想鬥爭。但她緩緩的看定我,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脣畔慢慢綻放一笑,就此笑著轉(zhuǎn)身出去。
我的身子開始顫抖,能說的、不能說的我也都跟太后說了,這無異於一次冒險,但其實說或者不說事情也都已經(jīng)攤放在那裡,還不如說明白。而太后對此究竟報有著怎樣的態(tài)度,她吃不吃我這半企求、半威脅的軟硬兼施,誰也說不好,但我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這時忽聽得公公尖利的一嗓子波及:“皇上駕到——”
我心一定!前邊邁步欲離的太后身子也是一定!
陡地我反應過來,因太后對我的致命爲難,我身邊的人們便起了警覺。此刻太后過來,她們一定是以最快的時間去稟報了皇上,故而皇上纔會急急的過來。
就在這一瞬,我的腦海裡閃過一念,也不知是被神指引還是被魔附體,我靈機一動,手裡那原本要塞給太后的簪子還在我手裡牢牢握著……就此一下子,我擡手把這簪子往自己脖頸便刺去!
太后聞了異響,驟地一驚!
她一轉(zhuǎn)身,我在同時已將身緊跟上來、後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哭訴:“求母后饒過臣妾,求母后您能留臣妾一命好歹讓臣妾與皇上拜別啊——”
太后一怔!
而這時那簾幕突忽一挑,皇上突然便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