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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氣並不重,但是念力自成、諾言自成。
我信了,我當然信了,我如何會不信他?
此時的師父當真很溫柔,姜淮溫柔起來委實是個很可愛的人,他不需要說任何情話,只要就那麼立在那裡對你笑一笑、亦或者就堪堪的顧你一眼,便登然的,那麼深刻就可感覺到一種由衷的歡喜順著脈絡氤氳遍及……飛速的流竄在四肢百骸、奇經八脈。
但他的轉變也是極快,這溫柔的到來往往伴隨著不可說的陰霾。故而他總使我害怕,叫我惶惶不安,叫我幼來便知何爲人世之無常。但念無常、切勿放逸,委實是對的!
姜淮啊姜淮……
至少對我,他是一味毒,無可避免、無藥可解。
我就看著師父,見他目光依然渙散,似是陷入到了自己的憧憬裡。
這神色叫我不安,我心生了恍惚,情念一緊,纔想喚他,但他這時已突然又開口。
“你會成爲康順帝此生最愛的女人。”他看向我,目光重新流露出光芒,頷首一定,“甚至會成爲他的皇后……”
我心愈發(fā)一個忐忑湍急的跳動!
師父的神情方纔只是叫我不安,現在卻突然讓我害怕!這麼瞧著眼前的他,他又剛好立在一抹半明半暗的微微的光影之中,整個人本就邪佞的表情變得愈發(fā)瘮人,他就像被什麼蠱惑住一樣,此刻他不再溫潤,而是那麼的詭異不祥,那張俊美無匹本似天人的面孔此時此刻竟宛如修羅!
這猛地一個念及,叫我這心猛地一躍!我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腿肚子發(fā)顫,下意識後退一步:“可不可以告訴我,爲什麼一定要我入宮。”同時心念沉澱,聲息清漠的過分,可面上的神色還是沒禁住起了一痕動容。我頷了一下首,側眸繼續(xù),“要我得到皇上的愛,甚至要我成爲皇后?”
姜淮在我開言發(fā)問的時候甫一下回神:“丫頭。”他的聲音恢復了一貫如素的溫和,說話間向我走近一步,“你不需要懂得這些。”擡手撫摸我頭頂的額發(fā),一如我幼時一樣。
但此刻他的動作沒能喚起我心裡合該的親暱,相反卻叫我起了不適。條件反射一般,我猛地躲開,那些積蓄在心底深處一直以來隱而不發(fā)的感情,終於在此身陷囹圄、困苦不堪且柔弱不堪的時刻一瞬爆發(fā)了出來:“姜淮,你到底有沒有心吶!”我微斂雙眸,驀地側首,歇斯底里的同時秀眉便也蹙了起來,“你可知道……”就於此,這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卻突然發(fā)現不能成言,我陡然緘默。
有些話兒是註定只能留在心裡、不得光明正大的道出來的。這麼瞧著他,眸中哀傷無以自持。我想說,我在心裡一字一句徐徐呢喃:“姜淮,你可知道,我一直都是愛著你的啊……”
但到底還是一片岑寂,只得攏了眉目緘默徐徐。
隔過這一簾微光,姜淮定定的看著我,這目光盯得我周身開始不自在,覺的那溫溫的血液開始一點點的冷卻下來。
他突然間
迸發(fā)出的氣場叫我害怕,叫我瑟瑟發(fā)抖、不能有一個自持。
這時姜淮突然勾脣冷笑,這落在我身上的一縷目光由深邃漸變成睥睨。他不再說話,就這麼雙手負後、一個猛子便轉了身!忽然那喉嚨裡爆發(fā)出一陣不加抑制的朗笑聲,似乎碰到了某件極易惹他發(fā)笑、很是好笑的事情。他就這樣哈哈大笑著走出去,一路靴步闊闊、走的決絕,便是轉過迴廊的那最後一瞬間,亦不曾再將身子稍作迴轉、哪怕略略的再多顧我一眼。
不知道他這笑意的出發(fā)點究竟是什麼,是因他感知到了我的心意,知我愛他卻覺好笑?還是因我問他有沒有心,他覺的幼稚而不屑哂笑?他這樣且笑且向外行步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情,究竟會不會是笑出了淚、笑斷了腸?
我不能知道,我也沒有辦法知道。姜淮是我的師父,他猶如天幕璀璨閃爍的星星,叫我只有悄悄仰望的份兒,美好的耀瞎了人的眼睛……但我不能觸及到,我無力觸及。
似乎那原本明滅的光線在師父走後,連那微弱的一半亮色都也幻滅,師父的離開不僅帶走了唯一的生機、也帶走了所有的明亮。
我看不到自己眸中的火光是否徐徐的黯淡,但我這身子卻突忽就沒了力氣,這力氣如抽絲剝繭一般徐徐的剝離著我的肉體。
不知不覺的,我這身子一下下的向下滑去,待我稍一回神時,這人兒便已經癱坐在了地上。下意識擡了雙臂抱住這漸趨冰冷的身,瑟瑟發(fā)抖、心神俱疲……。
我又冷又餓,加上心情因姜淮的原因而受了波動,就這樣抱著雙臂、蜷曲著身子,不知不覺便昏昏的睡去。
我跌入一大片迷惘的昏黑,這是夢裡的夢魘世界。境由心生,我的心力實在交瘁,我整個人那樣的無力那樣的神緒糾葛,故而就連這夢裡都是渾渾噩噩、無盡的恐怖!
恐怖的感覺來自四面八方,但又始終不能探尋的明白,不能知道那發(fā)源處究竟在哪裡。
依稀夢到有看不見的野獸正在我身後奔走狂追,一片黑暗裡我根本就沒法看清腳下的路,就這麼沒個規(guī)劃的於黑暗裡胡闖瞎走!巨大的恐懼侵蝕身心,終於還是尖叫著醒過來,卻是一片溫軟愜意,很快我發(fā)覺自己正被人擁抱在懷裡。
我心裡一動,心道姜淮果然不是一個徹底冷血的人,他的心裡還是有著一個我的,他到底沒有把我丟下,到底還是迴轉了身子來尋我了不是麼?
心念甫至,我忽而不勝喜悅,勾動嘴脣徐徐的想喚“師父”,但興許是沉睡時著了寒氣、又或許是並未真正逃脫夢魘,我喉嚨嘶啞、喊不出來。
免不得一陣著惱!
但就這時,我忽然發(fā)現不對,因爲我並未聞到姜淮身上那特有的薄荷體香!那麼……
心念一掣,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我如是熟悉的臉,卻不是姜淮,是皇上……
皇上眉梢眼角的神色很不好看,滿月般的臉盤此刻顯得那樣憔悴
,而那雙彼時善睞、攝魄勾魂的桃花目卻彷彿噙著哀傷與疼惜。
他見我醒來,脣角似乎微微上挑了一下,即而顫動眼瞼,但是沒有說話。
我瞧著他時,因他不是師父而沒禁住一陣失落。但看著這張損了英姿的臉,又驀地心裡一動。
他是爲我而憔悴麼?
我啓口,說話時才察覺出自己此時的脆弱:“陛下是來看妾身笑話的?”語盡轉眸,只此一句簡單陳詞,都似要耗費我極多的氣力,語盡時一陣粗重喘息。
“呵!”大抵我此刻這神情十分脆弱吧!皇上看著我忽然輕嘆一聲,即而他面上的表情似笑又非,成了哭笑不得。他好似又生氣又心疼,斟酌許久終於拿捏著開口,“你這個女人爲什麼嘴上功夫總也這麼厲害!”是不加停頓的一句話,語盡一斂睫,“朕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嗯?”那兩道好看的眉峰又聚攏起來,做了冥思不得解之狀,似乎很無奈。
我心中情緒攢動,這心緒也散亂的成了亂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有服侍的宮人端了藥碗進來,大抵是些補氣補血、壓驚去火的藥膳吧!皇上從她手裡接過這玲瓏碗,退了這宮人,即而持著小勺舀起一勺湊於脣畔吹涼,轉而喂到我的嘴邊。
我似乎是在跟他慪著一口莫名氣,把頭扭向一旁,心絃卻一緊。
皇上那持著小勺的手就在半空裡僵住,須臾後緩緩的收回去:“唉!”他嘆息一聲,並不強迫我直面他,啓口溫聲,徑自徐徐的解釋,“朕知道你是無辜的,朕也知道你當日是爲朕著想,故而不惜觸怒龍顏也要拂逆朕的旨意、把自己作踐進了這冷宮來……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朕,很感動。”他尾音一輕,帶出三分幽意。
我忽覺欣慰,徐徐的轉過首去。
他擡目聲音清朗了些:“朕正是因爲想要保護你,才順水推舟按著你當日的心意,將你暫時安置在冷宮。”一停他忙又解釋,“因爲只有這個地方,那些人想害你都沒有辦法,她們進不來不是?”聚攏的眉峰於此又展,龍眸裡染了焦灼,似乎拼命想要我知道他的真心實意,更想就此安撫住我、告知我不必擔心。
忽然的,我這心中一陣滋味莫名。我驀然覺的,如果沒有師父,興許我已經淪陷在了這一位君王的難能可貴的愛河裡,深深淪陷、不能自拔了……
身邊的皇上是天子,是這世界上身份最高貴、也最不能匹及、不能比擬的人,但與師父姜淮比起來,皇上反倒是近在咫尺、真實可觸的。
至少通過這幾日的相處後我發(fā)現,皇上的心是簡單且乾淨的,縱然這君心難測、他又性情多變,可至少在某些時候我是可以揣摸到、可以掌控的住的。
至於姜淮,我自幼便在他身邊賴他撫育長大,但也直到進宮之時才知道他原來是這西遼國的敬國公!這難道不可笑麼?
而至於他的心思他的情思,我更是毫無所知,直到現在依然不能對他揣摸出稍稍的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