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羽腹中的孩子日復一日的長大,她身子已顯,雖然那日父親要將她禁足府中的事早已不了了之,然而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自己也主動不再出門,散步便也只是在府中的花園走走,加上安森亦隔三岔五的前來看她,除卻身子不便之外,如此這般的生活,她倒也頗是享受。
這日麥羽同安森正在她的閨閣裡相向而坐,只圍繞她腹中的孩子,歡天喜地的兩人便有道不盡的話題。
安森滿面喜色,一直將雙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以此來清晰感受胎兒的萌動。麥羽再過兩月便要臨盆,腹中的小生命已越發不安份了,每日都活絡手腳將她腹部頂得一拱一拱,新生的活力,讓即將爲人父母的兩人感到無限希望和欣慰。
兩人膩在一起你儂我儂,正高興著,忽然卻聽見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似有要事一般。
麥羽在安森的攙扶下艱難起身,一開門卻發現是麥嬌,“姐姐有什麼事麼?”
麥嬌面有急色,稍一點頭便湊上前耳語道:“孟葉來家裡找你。”
麥羽一驚,“孟葉?他來做什麼?”
麥嬌壓低聲音:“他在宮裡見不著你,才找到咱家來了。他現在前廳候著,你要怎麼辦?”
麥羽低頭瞅了一眼自己大腹便便的身子,皺眉道:“還能怎麼辦,自然是趕緊打發他走人了。姐姐便說我不在家,或者隨便編個什麼理由,總之快些把他弄走罷!”
孟葉身著一襲湖綠色便服,正坐在前廳的靠背椅上陣陣出神,微垂的清俊側臉,無端顯出淡淡薄薄的陰霾來。他見麥嬌終於出來,連忙站起身來,急急問道:“在嗎?”
麥嬌抱歉一笑:“孟將軍,真是對不住,麥羽晌午那會兒便約了蓓蓓一塊兒出門去了,因爲當時我正在午睡,所以便去問了問丫鬟,這才知道。”
孟葉一怔,“那她幾時能回來?”
麥嬌笑容撐不住的有些僵硬:“那便說不準,得看她興致了。要不,孟將軍改日再來?”
孟葉滿臉失落,低低嘆氣道:“那她……最近怎麼沒有去宮裡了,出什麼事了?”
麥嬌絞盡腦汁的道:“因爲……家裡這段時間有些事兒……她便告假回家幫忙來了……她本人很好,孟將軍不用掛心。”
孟葉疑惑的看著她吞吞吐吐,猶豫片刻,還是勉強笑了下,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下次再來罷,真是麻煩你。”
麥嬌一直將孟葉送到了麥府門口。看著麥嬌轉身回去,孟葉方纔肯露出頹然失望的表情,垂頭喪氣的準備回家。然而走了沒幾步,忽覺面前一片花枝招展,擡眼一看,竟然是肖蓓。
孟葉遲疑少頃,還是大方的上前打了招呼,然而想起麥嬌的話,又不禁奇怪道:“怎麼麥羽沒和你一起麼?”
肖蓓正從外頭回家,乍見著孟葉不由喜出望外,卻聽他劈頭只問起麥羽,心裡頓時不快,再一細看,孟葉顯然是剛從麥府出來。肖蓓當即拉下臉來,冷冷道:“她怎會和我在一起,我都不知有多久不曾見著她了。”
孟葉一時怔怔,想了想,還是將方纔在麥家的事對肖蓓一一道出了。
肖蓓聽罷微微閉目,塗著豔紅丹蔻的手指輕輕揉著眉心,沉思著道:“這般來看,羽兒定是在家的,只是爲何躲著人……”她沉吟片刻,驀然微笑道:“此事我也好奇,孟將軍不如隨我一同去看看?”
孟葉縱然有些猶豫,卻終是沒有拒絕,便點點頭,跟著肖蓓又折返去了麥府。
麥嬌見了兩人嚇了一大跳,一時急得手忙腳亂,一面招呼兩人坐下,一面又讓人端茶遞水。肖蓓見了只笑笑:“嬌姐姐怎麼突然這樣客氣了?不用麻煩,我們是來找羽兒的。”
麥嬌慌亂之餘,口中卻仍然否認:“羽兒不在家啊!”
肖蓓瞭然的點一點頭,笑盈盈道:“她不是約了我出去麼?我都早回來了,她也該是到了。”
麥嬌面紅耳赤,如吞了只蒼蠅一般,一時說不出話來。
肖蓓瞥了麥嬌一眼,笑得越發得意,“沒關係,我去叫她出來,好好的躲什麼躲!”說罷擡腿就要往裡走,麥府對肖蓓來說熟得就像自家宅邸,麥羽住哪間屋睡哪張牀,她皆是一清二楚。
麥嬌一急攔在她面前,“羽兒身子不爽,不願見客,你就不要爲難我了。”
“身子不爽?”肖蓓柳眉微蹙,復又嘴角輕輕一揚,“既是抱恙了,那我便正好去瞧瞧。”
肖蓓本就身材高挑,手輕輕一撥便將麥嬌掠在身後,大步朝後屋走去。麥嬌急得快哭出來,轉頭瞥見正在發愣的孟葉,這才急中生智的大聲道:“我本以爲孟將軍是和氣之人,原來竟也這般不通情理!”
且不說孟葉聞言已是一怔,肖蓓也不由收住腳步,扭頭皺眉盯住麥嬌。
麥嬌稍事平息情緒,肅色道:“羽兒閉門不見,自是有爲難之事,不便言說。若二位堅持要一睹爲快,只怕日後也做不成朋友了!”
二人一時皆被麥嬌的鄭重其事攝住,片刻,肖蓓卻一聲冷笑,“無妨。這一點小事,她真要撕破臉我也沒有辦法。”
她不以爲然的睨一眼麥嬌,又要往裡走。麥嬌又氣又急,只得轉頭望向孟葉,孟葉輕嘆一口氣,上前拉住肖蓓,“罷了,走吧。”
肖蓓愣了一下,仍是不甘心道:“怎麼能就這樣……”
孟葉搖一搖頭,輕嘆道:“何必強人所難,走吧。”他轉頭朝麥嬌勉強笑笑,“對不起,打擾了。”
孟葉和肖蓓一齊走出麥府,兩人並肩緩緩而行,皆懷心事,卻又各不相同。
孟葉眉眼間俱是難掩的失落,似自語一般:“一會兒是家中有要事告假,一會兒又是身子不爽……”
肖蓓心中不勝酸楚,也不接他的話,只默默的陪他走著。眼見著這會兒已到了肖府大門前,孟葉卻仍是麻木無睹的只顧向前,肖蓓終是忍不住,開口道:“進去坐坐吧。”
孟葉兀自出著神,心不在焉的隨口搪塞道:“不用了,我還有事。”
肖蓓幽幽的望著他,“有事你還等她那麼久。”
孟葉微微蹙眉,卻也無心解釋,只簡單道:“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肖蓓咬一咬牙,索性把心一橫,追問道:“我聽爹說,你爹之所以把她推薦到皇上身邊,是因爲不願她跟你在一起,是這樣麼?”
孟葉怔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沒想到你竟然也知道這件事。”
肖蓓見他應得這樣爽快,不覺越發難過,“所以……你還不死心?”
孟葉微微嘆了口氣,“我也不知從何說起,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回事的。我跟麥羽……遠沒到那個地步,爹爹當時也是多心了。”
肖蓓癡癡望著孟葉出神沉思的模樣,清潤陽光灑落他一身,越發襯得他眉清目朗,豐神俊秀。肖蓓忽然有些恍惚,只覺他近在眼前,卻又那樣遙不可及。她眼中一陣酸脹,低聲道:“但你還是喜歡她的吧?”
孟葉眼睫微動,不覺遠目天際,好一會兒才輕輕道:“我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你。”
孟葉說罷扭頭要走,肖蓓深吸一口氣,疾走兩步攔在他面前,鼓起勇氣道:“但是我不明白,爲何在孟將軍心中,我就那般比不上她?”
孟葉一時給問得怔住,不禁皺眉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你也實在不必說這樣的話。”
見孟葉始終言語冷淡,肖蓓愈加委屈,幾乎掉下淚來,“其實不必我說,孟將軍自己也能看出來,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你,連見都不願見你,你何苦還要這樣放不下她……”
她哽咽失聲,滿腹說不出的悽楚不甘,一時間俱是洶涌而上,終於將她逼得淚如雨下。孟葉沉沉嘆氣,只得默默遞上手巾,只覺心中無法言說的疼痛,已讓他再也無力迴應什麼了。
麥羽對孟葉來家裡找她這件事情頗覺坦然無謂,安森一問,她便也輕描淡寫的如實說了。安森聽罷面色微沉,然而當著麥羽的面,倒底是沒有說什麼。
次日天剛一亮,安森便動身回宮。循例上完早朝之後,便召了羅冰和杜克前往和政堂議事。
“讓你們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兩人面面相覷,猶豫著道:“回皇上,並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安森彷彿意料之中一般,只閉目揉一揉額角,倒也沒有苛責,片刻緩緩沉聲道:“既是如此,就不得不作好最壞的打算了。十年將至,到時定是一場惡戰,你們爲此,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攻不下,守總是做得到的吧。”
杜克鬆了一口氣,回道:“此事是微臣無能,自要承擔這一重任,退而作另一手準備,皇上不用擔心。只是那老傢伙,當年便是皇上的手下敗將,就算他尋上門來,約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
安森聽他輕敵,不覺皺眉斥道:“今時不同往昔,斷不可這般掉以輕心!昔日他在明處,知己知彼,自是百戰不殆。而如今他躲到暗處,朕卻在明處,他暗地裡的險惡盤算,朕也不得而知,若不做好萬全打算,他一旦發難,必將措手不及!”
羅冰悄悄瞪了杜克一眼,然後恭恭謹謹一拜,道:“自是一切聽皇上安排。”
安森這才點點頭,又道:“說來,老五那邊怎麼樣了?”
杜克擦了把汗,小心翼翼道:“按皇上的意思,一直在監視中。五王和從前一樣,每日都練武習字,並無什麼動靜,亦是沒發現有可疑人物接近。”
安森眉峰微微一揚,“還在練武麼,練得怎樣了?”
杜克伺機奉承道:“那般的功夫,唬唬旁人倒也行,在皇上眼裡,那是看都不夠看……”
安森不置可否,只沉思著道:“老五如今也不是小孩了,那些個監視的人,只怕是早就被發現了。所以朕打算,改換孟葉去監視他。”
羅冰和杜克皆是一怔,羅冰反應過來急忙道:“皇上!孟葉身居要位,派去那邊監視,萬一他……”
安森目光如炬,不容置疑的道:“無妨!就放心讓他去,料他也不敢無事生非。不過——”安森微微沉吟,又道:“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在他隨行帶去的人中,安排上一兩個耳目罷。畢竟事發之前,都得讓他待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