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滿倉立刻嘿嘿的笑了幾聲,那笑聲里面的意味還是很明顯的,只可惜,眼下唐敖連不好意思的心情都沒有,兩只眼睛緊緊的盯著谷滿倉手里的那只碗,等待著他的進一步舉動。
谷滿倉把唐敖拉到沙發邊上,讓他坐下來,嘴上嚇唬他說:“你別心急,拔陰氣不好受,你以為解尸毒就可以像吃冰棍兒那么簡單加愉快么?坐下坐下!咱們原料可不算太富裕啊,你站在那兒,一會兒疼了一哆嗦,吧唧一下子把東西都給我扣翻了,那我可就不能確定回頭到蘇童那兒還夠不夠份額了啊。”
唐敖雖然明知道谷滿倉是在嚇唬自己,可還是不敢怠慢,趕忙坐了下來,伸出一條手臂,他的兩條胳膊上面,都被“張總”抓傷了大概兩三處,原本傷口只是腫脹起來,木木的沒有什么知覺,現在估計是尸毒也有些沒辦法被壓制住了,所以也開始能感覺到些許陰冷刺痛,谷滿倉看了看,找了其中一條傷的相對比較深的傷口,用手從湯碗里撈出來一把東西,小心翼翼的敷在了傷口上面。
東西其實很簡單,艾草和菖蒲被搗碎了,成了綠泥狀,江米倒是一粒是一粒,而里面的水,原本應該是稀溜溜的,不知道谷滿倉用的是什么法術,現在看起來倒是略微有點粘稠感,不像是水,倒像是無色無味的啫喱一樣,把江米、艾草菖蒲泥給攪拌在一起,變成了好像膏狀物似的,可以被很容易的涂抹在傷處。
這些綠瑩瑩又透著一粒粒白色江米的東西被敷在了唐敖手臂上的那道傷口上,唐敖已經在心里做好了十足十的準備,隨時承受著巨大的痛楚,結果那東西敷上去之后,感覺居然還不錯,不但沒有火焰灼燒一樣的疼痛,反而還涼涼的,鼻子里能聞到艾葉的那股清香,讓人覺得還挺舒服的。
“你不是說……”唐敖抬頭去看谷滿倉,他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
谷滿倉嘿嘿一笑:“會疼,真的會疼,這還沒到時候呢,不過倒也不會疼得那么夸張,我是看你太緊繃了,所以騙你一下,讓你稍微放松一點。有一句話,叫做關心則亂,你對蘇童什么心思我懂,不過越是這種時候,你越不能手忙腳亂的,咱們仨里面,其實你沒有想過么,分工是很明確的,蘇童基本上就等同于一個靈異事件吸鐵石,我呢,屬于后勤那一派的,干一干收尾的事兒還可以,最主力的還是你,所以你要是亂慌張,那才真的是幫倒忙,一點作用都沒有呢?!?
唐敖也覺得自己方才一直都太毛躁了,但是沒有辦法,蘇童那個樣子,他看在眼里,實在是很難保持鎮定自若,整個人都不自主的亂了陣腳。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你說的我懂,不過你這么說,顯得蘇童像個累贅似的,要是等她醒了聽見,肯定要覺得傷自尊的?!?
他這么說,一來是給自己吃個定心丸,算是安慰自己蘇童一定不會有事,二來也是表達了對谷滿倉治尸毒手藝的一種信任。
“你這么想就不對了,”谷滿倉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把唐敖手臂上其他幾處傷口也都給敷了藥,“可能對于我來說,蘇童的價值確實沒怎么體現出來,不過對于你來說,蘇童的價值那可是大大的。你想一想,如果沒有她每一次有意無意的撞見這些事,你的靈力會得到激發和提升么?我師父讓我來找你的時候,他估么著你應該恢復的還挺好的,結果我來到這邊一看才發現,比他預期的進度差得遠呢,這次我傳書問他紙人李眼睛的問題,他還敦促我讓你抓緊時間提升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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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敖有些納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提升速度快慢,到底關系到了什么,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谷滿倉,希望谷滿倉能夠給他一點解答,但是谷滿倉這一次卻似乎沒有把這個話題聊到底的打算,只是嘿嘿一笑,說:“你現在什么也沒想起來,跟你解釋太費勁兒了,還是等你想起來一些事情以后再說吧?!?
唐敖點點頭,沒再追問,反正他先的心思也沒在別的事情上面,他收回心神,仔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敷著的藥,除了涼涼的感覺之外,倒也還沒有什么其他異常,這也讓唐敖感到有些困惑,忍不住又看看谷滿倉,想問問他會不會是這個方法不管用,可是又怕這么問會讓谷滿倉覺得傷自尊,不開心。
谷滿倉好像看出了唐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沒到時候呢,你再等等?!?
唐敖沒吭聲,又心里面焦急萬分的等了兩分鐘左右,平時他覺得兩分鐘很短,幾乎是一眨眼就過去了,然而今天對他而言,每一秒好像都被拉長了一百倍似的,他心里面擔心極了,生怕自己這邊當試驗品的功夫,蘇童那邊的情況變得更不樂觀,可是如果冒冒失失的就把不知道效果如何的東西拿去用在蘇童身上,他也確確實實不可能放心的下,這種糾結的心情,好像一個住在唐敖體內的小野獸一樣,從里到外的啃噬著他,讓他抓心撓肝,難受極了。
差不多過了兩分鐘,唐敖胳膊上的傷口忽然之間有了感覺,他連忙把注意力投在了傷口上面,最初只是刺刺癢癢的感覺,到后來,漸漸從刺癢變成了刺痛,傷口處好像有許多繡花針綿綿密密的在扎著一樣,能忍,但是卻格外難受。
隨后,敷在傷口上的東西也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翠綠和雪白相間的顏色,開始變得渾濁起來,菖蒲和艾草的綠漸漸變濃,變得不再清透,而原本雪白的江米,居然開始慢慢變成了黃色,從黃色又開始慢慢變黑,到后來,隨著刺痛感逐漸升到了最強水平,原本綠綠白白的解藥,居然變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谷滿倉見狀,立刻抽出幾張面巾紙,迅速的把已經徹底變黑的解藥擦干凈,露出了底下的傷口,然后再重復之前的動作,敷了一層新的上去。
新藥敷上去之后,刺痛感并沒有減弱,似乎反而還加強了不少似的,最初的那種冰涼舒服的感覺也沒有再出現,唐敖咬著牙,看著新敷上的藥也慢慢開始變了顏色,這一次的速度比上一次能略微慢一點。
“嗯,看樣子這個傷口的尸毒快拔干凈了?!惫葷M倉對變顏色的速度減慢下來這件事,還是比較滿意的,“你的體質對這種果然還是可以抵擋住一部分的,我現在就再去弄一些,然后你就去給蘇童處理傷口吧,記得啊,一旦變成了黑色的,就說明尸毒已經把江米什么的都浸透了,那就得趕緊擦掉,換新的?!?
唐敖點點頭,谷滿倉起身又去廚房忙活起來了,唐敖等著傷口上的藥變了顏色,就自行更換新的藥膏敷上去,經過兩次更換之后,他在擦掉之前變黑的藥膏之后,發現原本蒼白而腫脹的傷口似乎消腫了不少,傷口處膿綠色的分泌物也不見了,開始有了一些血絲滲出來,他起身讓谷滿倉看了看,谷滿倉表示這樣是把尸毒拔干凈了的表現,只有尸毒解了,才會有新鮮的血液在傷口處流動,傷口淺則出血少,傷口深則出血多,不出血就說明還是沒有處理干凈,尸毒淤積的時候,傷口周圍是血流不暢通的,那就是尸毒在作怪的結果。
很快,谷滿倉就把給蘇童準備好的藥膏也配好了,這一次他干脆弄了一個臉盆來裝,按照谷滿倉的話說,蘇童體質不如唐敖,傷的又更重一些,所以可能會需要用到很多,為了避免不夠用臨時急急忙忙的配,索性最初就多做一些。
“居然有噬魂惡鬼,占了被自己吃的那個人的皮囊,假裝成那個人繼續作怪,還給那個所謂的大師當左膀右臂,這事兒可有點兒意思了,”谷滿倉一邊調配解尸毒的藥膏,一邊聽唐敖把兩個人受傷的具體經過又說了一遍,聽完之后,他對那個“張總”感覺好奇極了,要不是唐敖這邊傷還沒有處理完,蘇童那邊情況更不樂觀,估計他都想要攛掇唐敖立刻帶他去看看呢,“你說那個大師圖什么?”
“這種被惡鬼占了的肉身,應該堅持不了多久,對吧?”唐敖問。
谷滿倉點點頭:“可不是么,你想想,抓你一把,撓出來的印子就能中尸毒,這說明那具肉身本身就已經不行了,瓤和皮兒,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合得上的,合不上的話,魂魄的陰氣反倒會破壞了肉身,想當年,為了給……”
他話說到這里,忽然之間戛然而止,摸摸鼻子,假裝低頭去觀察一葉菖蒲,沒有再說下去,話題中斷的十分突兀,唐敖愣了一下,總覺得谷滿倉方才是險些把什么事情說走了嘴,并且這件事他還是刻意想要回避自己的。
不過唐敖并沒有把自己的懷疑表現出來,他繼續對谷滿倉說:“所以我猜,那個所謂的大師,他根本沒有打算讓那些惡鬼長期的住在某一個人的肉身里面。他一直都在四處幫人養鬼御財,而且聽溫云濤講,那個‘張總’當初也是和他一樣,鬼迷心竅的求到了大師頭上,后來妻子和孩子忽然之間出國定居,沒有再回來過,沒過多久,他的父母親也雙雙因病離世,你覺得這是因為什么?”
“反噬了!”谷滿倉很快就反應過來。
“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反噬,”唐敖點點頭,順手結果谷滿倉手里的臼和杵,開始幫他搗艾葉和菖蒲,“反噬之后,真正的張總肯定是已經死了的,這個冒牌貨之所以要頂著原本的那張皮,冒充張總本人繼續行動,除了幫那個所謂的大師跑腿之外,我估計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那就是張總的那些財產。我有一個聽起來可能比較大膽的猜測,我想,那個大師有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幫任何人招財過,和那些人簽訂了契約的惡鬼,也并不是真的在為別人服務,從頭到尾,大師豢養的惡鬼,都只是在為他服務而已,那些自以為犧牲了身邊某一個人的生命和健康來換取財富的人,他們從最初就是大師給惡鬼挑中的‘飼料’?!?
谷滿倉聽到這,也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恍然大悟道:“哦!這樣就說得通了,惡鬼不能讓死去之人的肉身長久的保存下去,不過也無所謂,只要在此期間把這個人的錢財偷偷的轉移到大師名下去,那樣一來,這個大師就可以一邊養鬼御財,一邊還不需要擔心自己被反噬的問題,因為他養的鬼,都有‘奶媽’在幫著他喂養呢!”
唐敖嘆了口氣:“幸虧發現的及時,不然溫云濤一家就都也會落個那樣的下場了,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的人,從最初就不可能只有吳冰一個人而已?!?
“那你們回來了,那個‘張總’怎么處理的?”谷滿倉問。
“被我關在溫云濤家里了,”唐敖回答,“原本我是想要把它給消滅掉的,但是方才和你一起梳理了一下思路之后,我現在有點改注意了,這件事到了這個份上,咱們和那個大師就必然要打交道了,假如消滅了那個‘張總’,就等于斬斷了和大師之間的聯系,咱們在明,大師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這樣對咱們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我覺得可以考慮放長線,釣大魚,等治好了蘇童的傷以后,咱們可以把那個‘張總’給‘放了’。”
唐敖特別強調了一下“放了”二字,谷滿倉便立刻會意過來,點點頭:“這倒不錯,和在沙漠里給狒狒喂鹽巴吃,然后跟著吃了鹽巴口渴的狒狒去找水源,也算是異曲同工的做法了,我覺得挺好,行得通!”
“那咱們回頭就再從長計議。”唐敖把搗好的艾葉和菖蒲泥遞給谷滿倉,“怎么樣?配好了么?”
谷滿倉把艾葉和菖蒲泥倒進去,一邊攪拌一邊開始低聲念咒,過了一會兒,點點頭,把慢慢一大盆配好的解尸毒的藥膏遞給唐敖。
“你去吧,我守在外面,有什么問題你再喊我?!惫葷M倉叮囑完之后,又忍不住惡趣味的對著唐敖眨了眨眼睛,“說真的,你可君子做到底啊,這種時候,該把持還是要把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