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邊說,一邊就要給吳天然下跪。()吳天然連忙把她拉起來說:“姑娘,別哭,別哭,外面冷,走,有話咱到屋里去說。”
籃球場離吳天然的宿舍很近,他本想讓姑娘到他的住室去,但想想不妥。姑娘,晚上,一個人,臥室,還是到辦公室吧。
兩個人一前一后來到了吳天然的辦公室,聽到有腳步聲,公務(wù)班的值班員連忙出來查看。一見是吳天然,后邊還跟著一個女的。值班員就同吳天然打了一個招呼,很識趣地關(guān)上了公務(wù)班的房門。
雖然現(xiàn)在是冬天,但走進(jìn)辦公室后,吳天然仍有意讓房門半開著。吳天然讓姑娘坐下來,他又接了一杯開水放在姑娘的面前。吳天然轉(zhuǎn)身打開了空調(diào),這才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后面。
姑娘仍坐在那里哭哭啼啼,肩膀不停地往上抽動著,顯得十分悲痛。
吳天然說:“小姑娘,不要哭了,也不要怕。有啥事,你只管說。”
姑娘說:“吳縣長啊,求求你救救我們一家吧!”
吳天然說:“姑娘,你說吧。只要我能解決的事情,我一定會幫你解決。”
姑娘一邊哭,一邊說。吳天然靜靜地聽著,漸漸的,他的心情變得深重起來。
原來,姑娘名叫方小芹,她家就住在東陽縣小石橋村。這里是東陽縣鐵礦品位最高的地區(qū),因為負(fù)責(zé)礦山整治,吳天然也曾多次去過這個地方。
在人們的腦海中,說到鐵礦,就是那種在礦山上打洞掘進(jìn),采挖礦石,然后再用熔爐熔煉,燒結(jié)提煉為鐵碇。最鮮明的鏡頭大概就是熊熊的火焰,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四處飛濺的鋼花。但東陽縣紅紅火火的鐵礦開采業(yè)卻看不到一點火光,更沒有四處飛濺的鋼花。
原來,東陽縣的鐵礦原來是根本稱不上礦的。因為這幾年鐵的價格不斷上漲,東陽縣一些地方坡頭上的沙土因含鐵量在6%上下,就被人認(rèn)作是一條發(fā)財致富的捷徑。先是沿海地區(qū)浙江、福建的一些老板來開礦。他們用鏟車將沙土運到一個平坦的地方,再用破碎機(jī)、球磨機(jī)、和磁選機(jī)一過,初級的鐵粉就形成了。這些黑乎乎的鐵粉,每噸都在數(shù)千元。價格高,但供不應(yīng)求,外面來拉鐵粉的汽車排上了長隊。
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們沒有任何資質(zhì),他們只是和當(dāng)?shù)氐睦习傩蘸炆贤恋卣加脜f(xié)議,就在那里忙活開了。贏利的情況是,如果投入100萬,3個月就能收回成本,一年就可贏利近千萬。東陽縣的能人們一看,這個發(fā)財?shù)拈g門路并沒有多少技術(shù)含量,這不過是在翻土堆嘛,當(dāng)?shù)厝艘簿图娂娂尤氲搅碎_采大軍。
看到鐵粉如此走俏,整個東陽縣就出現(xiàn)了一場浩浩蕩蕩全民選礦運動。山上是選礦機(jī)在轟鳴,白龍江里是采沙船在翻動,就邊普通的老百姓,也要買幾塊大號的吸鐵石,在河灘里吸鐵砂。幾塊吸鐵石,一天也能見到數(shù)十元的收入。
時間不長,外地的客商就紛紛被當(dāng)?shù)氐牡V霸們趕走了。外地的那些投資稍晚的老板來,幾乎是血本無歸。他們也找當(dāng)?shù)氐恼笾麄円矝]有資質(zhì),沒有采礦許可證,他們本身就是違法開采,因此也就得不到任何支持了。但他們走了,當(dāng)?shù)啬切o賴、礦霸們?nèi)栽诩t紅火火地圈地、開采。
正是在這場瘋狂的圈地、開挖過程中,方小芹她們的那個村被東陽縣城的一個大哥圈上了。這位大哥是東陽縣勢力最大的黑社會頭子,手下有300多名馬仔。這位所謂的大哥姓李,人送綽號“十八子”。十八子在縣城經(jīng)營著房地產(chǎn)開發(fā)、洗腳城、連鎖超市等不少掙錢的項目。現(xiàn)在,他又跨入礦山這一行,那就是要準(zhǔn)備大干一場,大賺一筆的。人們都知道,小石橋村是全東陽鐵礦中品位最高的地方,這個地方,當(dāng)然只能有他十八子來經(jīng)營。
在圈地的過程中,十八子的馬仔們一家一家地找到當(dāng)?shù)卮迕瘢恳粦舻膽糁鞫家趨f(xié)議上簽字,摁指頭印。協(xié)議的主要內(nèi)容是村民的土地所有權(quán)仍歸村民,但使用權(quán)歸十八子。十八子會在公司贏利的時候,給村民一定的補(bǔ)償。凡是摁過指印的村民,在公司施工期間,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攔。否則,一切后果由村民承擔(dān)。
這樣的協(xié)議,無疑是一份典型的霸王條款。習(xí)慣于種地的村民一下子失去了麥田,這就等于國王失掉了他的王國。一些不愿簽字的人,都被十八子的馬仔們打得很慘。更讓人氣憤的是,村支書和村主任因為得了十八子的好處,竟然領(lǐng)著那些打手們一家一家地去簽字。這些村里的干部,還時不時軟硬兼施地做村民的工作。共產(chǎn)黨的基層政權(quán),居然成了黑社會的幫兇,這還了得,這不是要翻天了嗎?
方小芹家的祖墳因為地處兩個坡頭的中間,也被十八子的人圈了進(jìn)去。方小芹的父親方老六多次找十八子的人哀求,想讓他們將這個墳地保留下來。因為在農(nóng)村,動祖墳?zāi)强墒翘齑蟮氖虑椤F綍r負(fù)責(zé)這個地方業(yè)務(wù)的是一個鑲著金牙的中年人,據(jù)說他是十八子的換帖弟兄。
大金牙就對方老六說:“你這個事,我知道了。不過,老先生,我不當(dāng)家啊。等哪一天我們大哥來了,你對他說,他只要同意,我沒有意見。”
眼看著巨大的鏟車就要副近自家的祖墳了,方老六越發(fā)慌了神。他找到村支書說:“支書啊,你看看,我們老方家的祖墳就快被他們挖到了,你得給我們作主啊!”
支書笑笑說:“老六啊,你摁指頭印的時候,那可是你自愿的。現(xiàn)在,你想反悔,一口吐沫吐到地上,還能再添起來?”
方老六又找到了村長,整天與支書不和的村長,這一次的意見竟和支書完全一樣。
無奈,方老六只好和兒子方石頭每天都拿著棍子蹲在墳地上,他們要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證祖先的安眠。
這一天,鏟車終于來到了方家的墳地。雙方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方老六就只身躺到了鏟車前面,方石頭則握著一根根子站在了父親后面,方小芹與她母親也站在一旁大聲地和大金牙他們對罵著。
針對這一情況,大金牙在手機(jī)中手十八子做了匯報。
十八子說:“這種事情,我們肯定會遇到,不必大驚小怪。這種事,我們決不能讓步。其實,一小塊兒墳地能挖出多少鐵,我根本也不稀罕。但我們?nèi)绻尣搅耍蜁鹌渌迕竦倪B鎖反應(yīng)。”
大金牙說:“嗯,嗯。”
十八子說:“這種連鎖反應(yīng)不得了,方家有祖墳不讓進(jìn),張家就會有一棵樹不讓碰,王家就會有一條路不讓走。到時候,會有找不清的麻煩。如果這一家難纏,你就看著辦,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殺一儆百。”
大金牙說:“大哥,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大金牙回過身對身邊的馬仔低聲說了幾天句,那輛鏟車就高高地舉起一車砂土,停在了方老六身體的正上方。
大金牙說:“老東西,再不起來,就把你活埋了。”
方老六說:“快把我埋了吧,誰不埋我誰就不是他媽生的。”
支書在一旁說:“老六,快起來,咱可是簽有合同的。你咋就不講理了?”
方老六說:“這都是啥球東西,我不講理了?”
支書說:“你先起來,我跟他們說說,等你把這幾棺墳遷走以后再推土。遷墳的錢由村里出,這總行了吧。”
方老六說:“就這巴掌大一塊地方,能礙著他啥事了,非要來鏟平,還要挖地三尺,這可是俺老方家的祖墳啊!你叫他來活埋我,我沒有臉見祖宗,我不活了。讓他埋,不埋他就不是人球做的。”
大金牙說:“啥玩藝兒,你這種人,老子見得多了。”他一擺手,那一車的砂土就從天而降,一下子就將方老六埋在了下面。一見這陣勢,方家三口人都撲了上來,有的到土堆里去扒方老六,有的上前要去撕扯大金牙。
一見大金牙被老方家的人圍攻,十幾個馬仔就掂著三尺多長的刀上來了。三下五去二,方小芹的母親和哥哥都被砍翻在地上。她也被人一腳撞到了一條河溝里。在砂土堆里的方老六剛伸出灰頭土臉的腦袋,就被幾個人用腳一頓亂跺。一瞬間,小小的墳地里就血霧茫茫,變成了人間地獄。
四周圍觀的村民敢怒不敢言,他們看到老方家四口人都受了重傷,連忙組織人將他們用農(nóng)用車?yán)搅肃l(xiāng)衛(wèi)生院。
方小芹在四個人中,是傷最輕的。安頓好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后,她就在幾個村民的護(hù)送下,到鄉(xiāng)派出所報了案。一個民警對方小芹的話做了筆錄,并讓她在上面簽字畫押。民警又讓和她一同過來的這幾位村民簽字時,幾位村民都顯得很緊張,一個人也不敢在上面簽。
民警就對小芹說,你說的都記下了,回去等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