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負責人仔細看了看李小爽，發現他衣著很平常，身后沒有車，也沒有人，就覺得他不會是新州區的區長。堂堂一個區長，出來進去那肯定都是前呼后擁的。

負責人聽李小爽說他不是李小爽，心里就輕松多了。他說：“這位小老弟，我們這里可是全省重點企業，一般人是不可能隨便進去參觀的。你還是該到哪到哪去吧！”

門衛見自己的領導下來發話了，便上前說：“孫經理，這個人好像不懷好意，他剛才還跑到河邊的那個排水口看了半天。”

孫經理一聽心里不爽，難道眼前這個人會是記者？記者們現在往往身上帶著微型攝像機，采訪對像稍稍出言不慎，就會被他們錄了音、攝了像，那后果就不堪設想。如果在新聞媒體上曝光，采訪對象就有被撤職的危險。如果不想被曝光，肯定就要出一大筆封口費。

想到這里，孫經理雖然心里不快，但仍平靜地說：“這位同志，我們企業的生產任務很重，你還是別在這里糾纏了。”

李小爽說：“噢，你是孫經理。是這樣，我是這一片的居民，你們工廠排出來的污水，讓我們一家人睜不開眼。聽說下游的老百姓更慘，莊稼都被污水燒得焦黑，家畜家禽喝了河里的水成群成群的死。”

孫經理說：“你的話本來我可以不回答你，既然你這樣關心我們工廠的排污情況，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們工廠現在的排污是達標的。我們有環保和質監部門剛剛頒發的合格證書，你說的情況我們只能說是捏造，對于節能減排，我們問心無愧?！?

李小爽說：“那邊河里從河底翻出來的污水是個么一回事？”

孫經理說：“這我不清楚，因為那邊不屬于我們廠區?！?

李小爽說：“孫經理，作為工廠附近的一位居民，我想進去看一看你們工業污水的處理情況?！?

孫經理笑了笑說：“我說小同志，我可能是對你太客氣了。你也不想一想，這可能嗎？我們是一家省屬重點企業，你想進去就進去，我們還生不生產？”

李小爽也笑道：“好，一等著，一會兒你會請我進去參觀?！?

孫經理笑了：“好，一會兒我請你參觀。不過，現在我要請你先給我滾蛋?！?

門衛一聽孫經理的話，立馬上前要拽李小爽的領子。

李小爽說：“一邊去，我自己會走?！?

李小爽來到門外，心里暗想，一會兒就讓你這個孫經理變成孫子。他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15鐘后，兩輛警車呼嘯而至，接著工商、環保、質監部門的負責人也統統趕到了。還有兩名記者扛著攝像機來趕了過來。

孫經理這時在辦公樓里隔著窗戶玻璃看到了外面的動靜，頓感不妙。剛才那個人，說不定真的是李小爽。他媽的，沒有想到，現在共產黨的干部，還真有微服私訪的。

孫經理看到，在幾名警察的面前，門衛也不向里面通報了，直接就把大門打開了。

這時，孫經理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環保局長高天天打來的，其實隔著玻璃他已經看到高天天了。孫經理忙打開手機說：“高局長，你好！”

高天天壓低聲音說：“你快下來，李區長來視察工作了?！?

孫經理一聽，心里涼了半截，果然是李小爽來了。

孫經理慌不迭地跑下樓來，上前和眾人點頭。

高天天介紹說：“李區長，這是孫經理。”

李小爽并沒有看孫經理，口里只是嗯了一聲。

一行人進到大院后，李小爽說：“今天我不多說什么，咱們只是看一看這家企業是如何產污排污的?！?

兩名記者在李小爽身邊如影隨形，不斷地調整著角度，盡可能地錄下李小爽那怕是只言片語。

聽了李小爽的話，高天天的臉色就變了。而那個剛才還是底氣十足的孫經理這時候兩腿已經有些微微發顫了。

很快一切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化工廠的污水根本就沒有得到處理，直接就排到了門前的銀水河里。工廠只是重新鋪設了一條隱秘的管道，把污水注入到了銀水河的河床里面。院子里的那個污水處理池，注入的是自來水，從工廠排出的污水表面上看有一根巨大的管道和處理池連接，其實并沒有貫通。這些自來水從工廠原先的排污管道里排了出來，一些指標都合格。據說是花了大價錢購置的一套污水處理設備，根本就是聾子的耳朵——純屬擺設。因為這套設備是另外一家工廠早幾年就打下來的報廢機器，孫經理他們用廢鐵的價格收購過來后，只是在外面噴了一層漆而已。

看罷化工廠的污水處理情況，在場的人無不目瞪口呆。李小爽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他揮了揮手，大家都紛紛乘車離去。環保局長高天天本來想和孫經理說上幾句，但想了想，也坐上車離去了。

當天下午，化工廠的車間大門就被新州區工商局用封條封上了。與此同時，孫經理、高天天、還有質監局的周局長都被新州區紀檢委喊過去問了話。

這天晚上，李小爽接到了很多說情電話。李小爽對這些熟人或半生不熟的人的回答都是：“這起案子性質特別惡劣，影響很壞，民憤極大。現在已經不是我能左右得住了，不過，既然是你開了口，請你放心，我會酌情考慮的。”

在李小爽的心里，他卻在罵，都是你們這些人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這一次非把這幾個人好好整一整、治一治不可。

后來，因為電話太多，李小爽干脆關了機。第二天早晨，當他打開手機，發現有87個未接電話的提醒。他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居然看到了山陽市委書記高鐵打來的電話，還打了兩次。一次是夜里11點，一次是夜里12點半。

高鐵找他有什么事，這么晚還打電話，而且還打了兩次。別人的電話他可以不理，但高鐵的電話他可是一定要回的。畢竟，那可是他的老領導。

李小爽一開機就撥通了高鐵的手機：“高書記，你找我？”

高鐵說：“是小爽啊，不好意思，是這樣，我向你檢討來了?！?

李小爽說：“高書記，你真會開玩笑，檢討？向我？”

高鐵笑了：“真的，我有一個侄子，還年輕，很不成熟，聽說給你惹了麻煩，捅了漏子，我的心里很不安?。　?

李小爽問：“高書記，你說的是？”

高鐵說：“你們區里的環保局長高天天是我侄子，聽說有一家化工廠的排污問題，由于局里面工作人員的粗心，也由于高天天把關不嚴，致使他們出具了一個草率的查驗報告。這個高天天，真是的。我已經在電話里罵了他，讓你去向你做檢討。這孩子，太不成器了！”

李小爽略一思考就說道：“高書記，這件事影響很大。但既然高天天還比較年輕，還是咱們自己內部教育一下好了。高書記，過多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請你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高鐵說：“小爽啊，高天天這孩子政治經驗不行，你要好好地關照他，該批就批，該罵就罵！”

李小爽說：“高書記，你放心，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后，李小爽坐在床上想，看來，要殺一儆百，只能對周局長和孫經理開刀了，這個高天天只有暫且放過了。高鐵的面子不能不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