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明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漠深處,維軒的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感。在這環(huán)境惡劣的異鄉(xiāng),偶遇自小最親近的大哥,卻是匆匆一面就要分離,他難免有些落寞。?
“寧姍,我們也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幫上一些忙吧。”維軒輕聲道。?
“不必了,他們不會有事的。”夏寧姍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
“你怎知道?”維軒詫異了,夏寧姍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好像心中早有篤定的答案似的。?
“沒有敵人,怎么會有事。”她聳了聳肩。?
維軒的嘴巴一下子張的大大的,這讓他一口氣吸進了好多沙子,嗆得他連連咳嗽。他顧不得節(jié)約,拿出水囊咕咚咚灌了好幾口,瞪大眼睛道:“你在騙他!”?
夏寧姍點了點頭:“沒錯,我是騙了他,但也是迫不得已。”?
她這話講了半截,維軒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想到了:“你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父親的事?”?
“若非我阻止的快,你這傻子就要沖口而出了。”夏寧姍不以為然,“安明仲很可疑,現(xiàn)在還不是向他和盤托出的時候。”?
“你說什么?明仲是我最親近的大哥,他怎么會對我不利!你是在懷疑我們的關(guān)系?”維軒按捺著性子,否則早就跳起來了。?
“你急什么。”夏寧姍不緊不慢道,“我又沒說他會對你不利,我只是說,他的身份很可疑。方才你提到影社的事,他有好幾次目光空洞,似在回憶什么,你說到關(guān)鍵之處,他的注意力反而更不集中。最重要的是,他對影社這個組織的存在似乎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感覺,甚至有種十分熟悉的架勢。雖然他偽裝的很好,但我敢保證,安明仲就算沒有害你的心思,他跟影社也絕對脫不了干系。”?
“你是說他是影社的人?這怎么可能?”維軒還是不愿意相信明仲大哥會騙他。?
“信不信由你。”夏寧姍頭也不回地拉起手中的韁繩,“走吧,先到凌安城再說。”?
維軒沒有動,他楞楞地站在原地。在他的心中,明仲的地位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溫暖和煦,永遠照耀著他前進的道路。但夏寧姍的分析字字句句刺進他的心里,從理智上來說,他傾向于相信夏寧姍說的是對的,但他偏偏不愿相信這個事實,他寧愿一廂情愿地認為夏寧姍說的都是錯的。?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滋味很不好受吧。”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正在走神的維軒被嚇得差點跳起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蘇蘇,其他人都已經(jīng)跟著夏寧姍走了,只有蘇蘇還留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和他說話。?
“他沒有背叛我!”維軒情緒有點急躁道。?
“無論如何,兩個人總歸是兩個人,再親密也不會變成一個人的啊。”蘇蘇幽幽地嘆道。?
維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怒視著蘇蘇,從牙縫里憋出一句話:“與你無關(guān)。”?
他說完,賭氣地一拉韁繩扭頭就走。“世界就是這么殘酷,你要是學(xué)不會適應(yīng),就活該淪為別人的奴隸。”背后傳來蘇蘇冷冷的聲音。聽到這句話,維軒的身形僵了一下,隨即繼續(xù)邁步往前走。?
“哼,親情……”蘇蘇不屑地低聲冷笑,眉間卻不知不覺籠上了一層哀傷。?
此地距離凌安城已經(jīng)不遠了,再加上越往北走就越靠近沙漠的邊緣,氣候也不再那么惡劣,時不時還能從小型綠洲獲取補給。在維軒的強烈要求下,一行八人加快了行進的腳步,為的是趕上明仲大軍的進軍速度,以免出現(xiàn)到了凌安發(fā)現(xiàn)城頭已經(jīng)易幟。這對于眾人的安全來說是一件好事,但維軒可不是為了安全才選擇去叛軍老巢的,如果在攻城戰(zhàn)中盧永然不幸陣亡,那事情的真相必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要想在影社的眼皮子底下搜集情報更是難上加難。?
維軒不知道明仲的進展到底有多快,他只能盡量趕在他的前面,只要趕在明仲發(fā)動攻擊之前進城,說不定還可以趁著兩軍交戰(zhàn)之際混水摸魚也未可知。?
還有小半天的路程就到凌安了,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戒備開始森嚴起來,不時有一隊隊叛軍騎兵從官道上縱馬疾馳而過,好在維軒他們?nèi)松伲繕诵。菀纂[蔽,幾次都是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叛軍的巡邏。只不知道為何一直都沒有明仲大軍的消息,按說這樣一支千人以上規(guī)模的部隊出現(xiàn)在城郊,應(yīng)該早被斥候發(fā)現(xiàn)了才對,可直到維軒他們遙遙望見凌安的南城門,也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異樣。?
“吁——”維軒停住坐騎,回頭給了一路陪著他們來到這里的沙族向?qū)円粋€和善的微笑,“諸位,非常感謝你們一路上的幫助,現(xiàn)在是時候兌現(xiàn)我們的承諾了,你們回家吧。”?
幾個沙族牧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無言。出發(fā)之前,他們原先對強迫他們意愿的維軒和夏寧姍有一點隱隱的抵觸情緒,但這兩個中原人和那個馭蟲者姑娘一路上對他們十分尊重,并不看低他們,只是把他們當做朋友一樣來對待,這使他們也慢慢地改變了對這幾個外來客的看法。現(xiàn)在到了分別時刻,反而有些依依不舍了。?
夏寧姍和蘇蘇在一旁冷眼相看,她們都是性子較冷的人,對這幾個相處不過半個月的沙族人也談不上什么感情。?
“走吧,前面也沒什么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了。”維軒想了想,又從懷里掏出一些七零八碎的東西,都是夏寧姍之前采購的后面也用不著的,揣在身上也是個負擔,干脆一股腦全塞給了沙族獵手羅姆巴,“這個算是對你們幫助的一點小小感謝,還望收下。”?
羅姆巴的眼睛里明顯劃過驚喜之色,沙族人不會中原人那套禮節(jié),這些確實是他們需要的,他也就不客氣地收下了,解下頭巾包好,收了起來。?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收了好處,羅姆巴也不再對他們抱著對立的姿態(tài)。他嗚哩哇啦說了一大通,又從腰間解下一把造型古樸的小小匕首,硬是塞到維軒的手里,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旁邊的老薩穆爾出聲道:“羅姆巴是說,既然你把他當朋友,他也會把你當朋友,這把匕首是他多年隨身之物,送給你留個紀念。”?
維軒仔細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匕首,刀鞘是用牛皮做的,因為日久磨損的關(guān)系,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到處都是斑駁的脫落痕跡,刀柄處纏著的布帶,早已變得發(fā)黑,不過整把匕首摸上去手感還算柔和。他笑了,這就是沙族牧民最質(zhì)樸的表達友誼的方式,禮物本身便不是那么重要了。因為他身上已經(jīng)有一把上次在懷州撿來的匕首,于是便把它放入包袱內(nèi)。?
“謝謝你,羅姆巴。”他點了點頭,收下了這份禮物。?
“卡瑪思德利卜奇!”老薩穆爾用沙族語招呼一聲,其他沙族牧民紛紛勒轉(zhuǎn)馬頭,跟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我們?nèi)齻€了,可以說說你的打算了。”夏寧姍對維軒說道。?
“天機不可泄露,先混進城去再說。”維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凌安城,城東一處看似不起眼的民居。?
這棟民居城東一片鬧市之中看起來十分的平凡,毫不惹人注目,卻處處散發(fā)著詭異的氣氛。雖然看上去和別處沒什么兩樣,但如果仔細觀察就不難發(fā)現(xiàn),門口那幾處小攤販,基本上沒什么生意,攤主卻也不急著叫賣,就那樣定定坐著,眼神如同獵狗一樣四下搜尋,觀察周圍有無異樣,就連路過的路人,翻來覆去也都是那么幾個人,從街這頭走到那頭,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像在防備著什么。?
小樓內(nèi)一處普通的廂房中,一個紅衣男子正端坐在書桌前,手邊一壺清茶,裊裊地冒著熱氣。他此刻正皺著眉頭看著眼前攤著的一疊紙,連瞟一眼跪在桌前向他匯報的密探的功夫都欠奉。?
“明仲這小子,在這節(jié)骨眼上還去跟他結(jié)拜兄弟敘舊?哼,難成大事的小子。”紅衣男子冷笑一聲,“我需要知道他現(xiàn)在的位置。”?
“是,憲軍現(xiàn)在秘密駐扎于城西鷂子坡,不知為何一直按兵不動。”一襲灰色斗篷的密探低著頭恭聲道。?
“看來這小子還算有點腦子,不是省油的燈。”紅衣男子隨意揮揮手,“你下去吧,這幾天加強偵察力度,還有給我盯緊那個叫維軒的小家伙,別陰溝里翻了船。”?
“是,屬下明白。”密探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大人,屬下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可否明示。”?
紅衣男子眉毛一挑,啜了口茶,冷冷道:“問。”?
“這個叫維軒的年輕人,到底有何神秘之處,大人為何獨問他而不問與他同行的夏寧姍?屬下愚鈍,百思不得其解。”?
紅衣男子玩味地摩挲著手里的杯子,一句話也不說。密探的額頭冒出了涔涔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屬……屬下不該多嘴……這就……這就告退。”?
“等一下,我送你一個字吧。”紅衣男子隨手抽出一張宣紙,大筆一揮,一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躍然紙上,他伸出右手食指,輕輕一彈,那輕若無物的白紙便翩然落在他的下屬眼前。?
密探定睛一瞧,更是脊背發(fā)涼,趕緊將紙拾起,小心收好放在懷里,顫抖著道:“謝大人賜字,屬下定當銘記在心,永世不忘。”?
“退下吧。”紅衣男子站起來,踱步到窗邊,不再看他一眼,“我血影的字,一字值千金,你自己回去好生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