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蕭廣坐在椅子上,臉上微帶疲乏之色,開口道:“你也知道,寧子藺北上支援北方軍團,帶走了最精銳的四個旅。北線的戰爭消耗了羽國太多的軍力,算申姌命不好,又碰到這連年的天災,國庫余糧幾乎全部拿去砸在了北邊,你不要看羽國在谷陽關周圍一線擺出十六個旅的重兵防守的樣子,其實除了關內的八個旅,其他的不是老弱傷殘就是因為吃空額而人員不整,所以才讓黃鼎文趁虛而入。一旦開戰,我軍攻其不備,占了先機,只要黃鼎文能審時而動,吃掉谷陽關外圍八個旅中的兩個,本王就有九成的把握攻下谷陽關,把這個咽喉之地緊緊握在自己手里!”
韓諾躬身道:“殿下英明,只是不知道殿下為何如此有信心憲國不會干預?羽國雖兵勢強盛且占據天下要沖,但畢竟居于偏遠北境,且羽主一向安于自保,憲國皇帝會坐視我們占據谷陽關而不理嗎?”
“這就不用你擔心了。”隨蕭廣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安重林會乖乖合作的,我確信。”
“如果羽皇為了回救谷陽關,不惜向長毛讓步,將北線的主力調回呢?以我們目前的兵力,應該……應該很難應付吧。”韓諾斟酌著說道。
“唔……韓諾,聽說你祖父和你爹在前朝都做過父皇府上的緇衣家奴?”隨蕭廣突然轉了話題。
“呃……回殿下,屬下祖上三代都是以前皇上府上的家奴,殿下明鑒。”韓諾不知道為何隨蕭廣突然這么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
“那么,你應該知道,泄密的后果是什么。”
“是,請殿下放心,屬下寧死替殿下守秘。”韓諾激動得全身都顫抖起來,他知道隨蕭廣的意思——讓他知道最高的機密,從此以后他就是太子殿下手下的頭號親信了。
隨蕭廣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沙盤邊上,拿起旁邊放著的閑置的小紅旗,重重插在了沙盤上的一片區域,然后又拿起一面,插到另一片區域。韓諾抬起頭,看了一會兒,猛然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這……”
“沒錯。”隨蕭廣的聲音沉靜而淡然,與那個在御水面前猥瑣的大胖子判若兩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韓諾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內心的震撼,他深深向隨蕭廣一拜,聲音中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崇拜:“殿下……如此宏才偉略,實乃國之大幸。從今以后,殿下但有所差遣,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好,你現在就去死。”隨蕭廣突然道。
韓諾聞言,他知道自己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不能有,他利索地拔出腰間佩劍,往脖子上一橫,眼角余光瞥見隨蕭廣仍然一臉漠然地站在那里看著,他暗自嘆了口氣,是死是活,就賭這一把了,他手上運力,將利劍狠狠向自己的喉嚨割去!
“嗆啷”一聲,韓諾感到右手手腕被一股大力狠狠敲擊了一下,手中握著的劍柄不由落到了地上,他用左手捂著右手生疼的手腕,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他心里大大松了口氣,知道自己賭對了,這下算是暫時得到了這位殿下的信任。
“把這里收拾干凈,回去準備一下,三天之后,隨本王去參加什么開市大典。”隨蕭廣的音調和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剛才莫名其妙讓屬下自殺的人不是他。
“屬下遵命。”韓諾也恢復了平靜,應聲抱拳。
三天之后,谷陽關城外。
這里原來是一處頗具規模的守備軍營寨,為了這次開市,御水下令將這里的兵營就地拆除,整修成一片廣場,以及廣場北面那個氣勢雄偉的大露臺。周圍負責警戒守備的則是衣甲鮮亮的南方軍嫡系部隊,重步兵第十旅和第十一旅,將近兩萬人把整個廣場護衛的水泄不通,招展的軍旗之間,可以見到幾面懸掛著的羽憲辛三國的龍旗,這么壯觀的三雄聚會,確實是三國立國以來的頭一次。
廣場上人山人海,人聲鼎沸,擠滿了來看熱鬧的各地客商,他們叫著鬧著,紛紛指著露臺上的某一方向議論著什么。坐在大露臺的主位上的正是羽國派來主持此次大會的御水,她今天身著繁復而華麗的正典禮服,這身花色禮服極盡奢華之能事,用上百顆寶鉆和產自大陸極東之地順珠島的天蠶寶絲織成,將御水的高貴冷艷氣質襯托到了極致,吸引了幾乎全場所有男人的目光。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至少還有一個男人沒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這個人自然是辛國的落魄逃難將軍洛宇。他此時正不耐地看著身邊的天香歡快地又叫又跳,像男人一樣叫嚷著,甚至大膽地吹起了口哨。
這個女人真的是殺手嗎?難道她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么寫?洛宇一個頭兩個大,他陪著天香來這里看熱鬧,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拉了拉天香的袖子,示意有話要說,天香調皮地眨了眨眼,把手放在耳邊扇了扇,意思是太吵了聽不到。
洛宇無奈,只得彎下腰,附到天香的耳邊,一陣幽幽的女兒家的體香飄進他的鼻子,他忍不住**了一下鼻子,天香卻誤以為他在嗅自己的體香,小臉瞬間羞成了一塊大紅布,只聽洛宇道:“你給我安分點,不然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你少嚇唬我!”天香翻了翻眼睛,嘴上這么說著,她還是稍微收斂了一些,不再吹口哨了。
“嗚——嗚嗚——”一陣低沉的號角聲突然響起,洛宇習慣性地挺了挺身板,這才發現原來是羽**隊在吹響禮儀號角,看來時辰已經到了。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洛宇也將目光重新投到露臺上,看到御水正緩緩從座位上起身,絕代的風姿讓人心醉神迷,洛宇卻無心欣賞這美景,他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坐在御水右手邊的那個肥胖身影。
隨蕭廣。
他在心里一直默念這個名字,他一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雖然是隨尹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淪落至此,可他對隨蕭廣似乎也懷有一種不可理解的,更加強烈的恨意,這種恨意與生俱來,現在他細細想來,似乎記憶里見過幾次太子殿下,都會從心里散發出不快的感覺——盡管這位太子殿下一直以寬厚甚至到了憨厚的地步而出名,每次見到洛宇也都是客客氣氣的,但他就是覺得這個太子跟他命里相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