鬈頭認真地瞧著那一連串扶搖而上的煙圈,燭燈高懸在天花板上,周圍是圣母和圣子的浮雕。拖鞋踩在柔軟的紅地毯上,不發出任何聲響。素白的墻紙被掛在上面的油畫遮去了大半。鬈頭呆在了一幅畫前,墻上的任何一幅畫都讓他感到震撼,相比之下,長發男人似乎對此毫無興趣,只是漫不經心地瞟過幾眼。為了讓自己盡快從饑腸轆轆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他必須得快步趕上。
長發男人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舉止卻是無可挑剔的。鬈頭堅持認為他現在不過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這倒不是因為老頭無聊的幽默,或是他那故作憂郁的表情無意間惹惱了這位上帝,卻沒受到同樣惡毒的報復。鬈頭相信,肚子里發出的咕嚕聲是騙不了人的,顯然,上帝此刻也和自己一樣渴望著食物。
長廊的盡頭頓時變得十分開闊。唯一不太正常的是,這是塊巨大而方正的空間,卻只放著一張狹長的桌子,鋪得整整齊齊的格子桌布由于過長而拖到了地上。兩根碩長的水晶蠟燭被固定在長桌中心靠右的一張座位前面。
走動的人讓槍尖一般的燭焰忽左忽右。然而這并沒有發出多少刺眼的光芒,因為天花板上倒吊著的那一朵巨大的燈花已足以照亮整個大廳。桌上擺著三個銀質盤子,里邊似乎還裝著昨天吃剩下的骨頭。
“我猜,他一定是在耍我們!”鬈頭看見這幅場景后氣憤地道。
老頭自顧自地走到桌前,輕車熟路地用腳尖勾出一張棕紅的椅子。
“你這餓死鬼!餐桌可不是用來給你發牢騷的地方,我倒不介意你在填飽肚子前先來幾鞭子開胃菜?!弊焐系幕ê硬煌5仡澏吨?,“我親愛的‘白面皮’——紳士老爺。哈!我很好奇,您是怎樣靠這兩片薄嘴唇來養活那野獸般的身軀的。好了,都請坐下吧!”老頭的口氣突然變得溫柔,每次在搖動餐鈴過后,他的心情總是好的。
老頭打了個有失身份的呵欠,眉毛鼻子都糾成了一團。眼皮在他瘦小的身子陷進椅子的軟墊里的那一刻就已合上。不一會兒功夫,還未等傭人端來早餐,老頭的鼾聲就已經打得震天響。而他胸前的蠟燭也因此搖晃得更厲害了。
這是一只真正的埃及古貓。渾身上下長滿的罕見的銀色短毛也裹不住它強健的肌肉。鬈頭從未見過如此高貴的貓兒。它體態優雅,此刻那副慵懶的模樣竟像極了它的主人,它慢條斯理地從餐桌的另一頭踱步至兩根蠟燭中間,可即使這樣,也無法讓這只神經質的貓兒看上去不那么敏感。
這個小東西警惕地豎起耳朵,生怕吵醒它那易怒的主人。鬈頭則饒有興致地盯著這一幕,貓兒并沒有停在主人面前,而是徑直朝鬈頭走來。就像頭一次持刀搶劫的小偷那樣,將耀武揚威的胡子高高翹起,急于顯示它在這個房子里的重要地位,不過那四條哆嗦個不停的細腿看上去可沒什么說服力。它僵硬地蹲坐在鬈頭面前那個的銀制的盤子邊上。一對琥珀色的杏仁眼朝自己瞪得渾圓,里邊透出疑惑和不安。
突然,老頭睜開了眼,竟然大為吃驚地盯著桌旁這兩位不速之客,隨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地想起是自個邀請他們進屋共用早餐的。
“沒教養的蠢東西!快去用你那該死的爪子讓菲娜快把那該死的早餐給端來!”他沖貓兒暴喝一聲,唇邊的小胡子快活的抖動著。
貓兒跟所有維耶爾伯爵喜愛的人沒什么兩樣,除了忍受他那陰晴不定的性情外,沒有第二種能和他好好相處的方法。它慢悠悠地轉過頭來,瞧向同樣在打量自己的長發男人,看樣子他是把主人交代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果然,惹惱一個養尊處優的老伯爵可不是件好玩的事,當貓兒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便箭一般跳下桌,飛快地朝來時的方向逃走。“混蛋!”伯爵抄起手邊的銀叉朝它狠狠擲去,似乎忘記了在場的還有兩位客人。
過了一會,倉促的腳步聲終于在長廊里響起。一個穿著碎花圍裙的年輕姑娘端來了早餐,她恭敬的把盤子依次在三人面前擺上,里邊裝著一只煎蛋,散發著誘人的熱氣。隨即又嫻熟地夾起一些培根平均分到三個人的盤子里,還包括一整塊切好的剛出爐的黃面包。
“紳士們,請慢用。”她的口氣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不過在這之前,她已經將昨夜吃剩的盤子收拾完畢,隨后便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感謝上帝!吃嘛,還發什么愣?”老頭滿足地切下一片培根叉進嘴里,又迅速地用餐巾抹抹嘴,把叉子放回桌上,手肘靠在桌上以便于支撐手掌托住他那顆突然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腦袋瓜。
“嘿,先生,您八成是遇上什么**煩了?!摈茴^還沒來得及放穩刀叉,聞言便忙將口中的面包咽下,支支吾吾答道:“老實說,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哩?!崩项^聽了露出滿意的微笑,重新拿起叉子,在盤沿敲出清脆的韻律,同時開始極力地在腦海中搜尋出一些——幽默而又富有哲學意味的語句。很顯然,他頗懂此道,并且樂此不疲。
“那么說說你們的身份……別告訴我是越獄的逃犯,著我可一點兒也沒看出來,瞧瞧你們那可憐的老實樣!我猜你們再差不過是落魄的公子哥兒,這片土地從不會接納難民的——哈!”老頭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他興奮地揉搓著雙手,這僅僅是個熱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