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年輕的小姐就停在離老頭幾步遠的地方,然而此刻兩位小姐顯然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兩位不速之客的身上,並沒有絲毫要親吻自個老父親的意思。維耶爾伯爵臉色因此顯得有些難看,但還不至於到動怒的地步。
“達鈴,快瞧瞧那個呆子,簡直就像塊木頭。”穿著白色碎花長裙的斐麗小姐,此刻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鬈頭聽見後,臉便漲得更紅了。
妹妹叫達鈴,是一個身材嬌小、柔弱的小姐,身著一襲粉紅色長裙,還戴著一頂如百合潔白的圓帽,打扮得很是可愛,如果不是他低頭的時候看到腳上那雙不太相稱的平跟涼鞋的話。
“真是沒教養的丫頭!不過老實說,還從未有生人進過這間屋子,但這並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老頭的這句責罵反而帶上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責式的口吻,這一讓兩位小姐感到大吃一驚,只好瞪大了眼睛,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他們的父親。“不過以後我們會習慣的。戈德公爵,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維耶爾扭頭向著戈德賠禮道。
“這位是從霍科夫堡到訪的維克多·戈德公爵大人。”老頭把握住委婉而且強調的語氣介紹起長髮男人。他順帶朝著害羞的達鈴使勁擠了擠眼,就好像在催促一般:“快嫁給他吧!他可是這個省的首富,咱們也會因此大發一筆。”
“見到您們真是我的榮幸,我美麗的小姐。”
“別叫我小姐,得叫親愛的!”斐麗佯裝生氣地道。老頭這時卻莫名其妙地發起火來:“少給我在這丟醜!你最好別在外人面前也這樣胡說八道,要是這話傳到彼得耳朵裡,你這輩子就別指望能嫁出去啦。”
“那也不關您事,沃克就是因爲您要把我嫁給那位先生才放棄追求我的,他是那樣英俊溫柔,哪像您那親愛的彼得——我可不想被搖籃和數不清的尿布折磨成一個身材臃腫的老女人!”斐麗不甘示弱的回擊,讓所有人頓時都感到十分尷尬。
“對嘛,就該叫我們親愛的!”達鈴也幫著姐姐說了一句,這下該輪到維耶爾吃驚了,一向乖巧的二女兒可是頭一次頂他的嘴,而且還是在兩位來訪的貴族大人的面前!
“我看你們倆還是等吃過早餐後,養足精神再和我吵吧。”維耶爾搖動餐鈴把菲娜叫來吩咐道:“快把小姐們的早餐端來,她們餓壞了!”
“那麼,兩位美麗的伯爵小姐就請享用。伯爵大人,我們想在習慣這裡之前,能四處參觀一番。”戈德替維耶爾解了圍。他十分嫺熟地拿捏著貴族少爺那副應有的腔調,無非是禮貌和微笑這最核心的兩點。
“哦,哦,來吧,我這就領您們去樓上看看,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鬈頭髮現老伯爵的憂鬱神情,似乎瞬間就煙消雲散。隨後望向戈德的眼裡,也摻雜著欣賞的成分,但並不很多。
鬈頭慌忙朝兩人走去,他感覺到自己的處境十分窘迫。
在這段並沒有多長的距離裡,他的目光,遇上兩位正打算坐下用餐的伯爵小姐。
斐麗小姐有一雙淡棕色的、泛著光的眼睛,長弧形的眼廓和睫毛讓她愈顯嫵媚。只是她的笑聲過於嬌柔,這讓鬈頭有些反感。
就在下一刻,兩人的目光無聲地交匯。
鬈頭像是被突然一拳擊中似的,呆立在原地,再也無法將雙腳挪動半分。他試圖用手掌使勁摁住胸膛,以此來遏制住狂跳的心臟。此刻雖然呼吸順暢,但卻比埋在沙裡的感覺更教他難受。換個恰如其分的說法,或許該稱之爲“靈魂的窒息”。
達鈴小姐雙頰紅潤,薄薄的嘴脣向上微翹著,棱角分明的小臉,被那如巨浪般的棕色鬈髮掩蓋住了邊緣。
然而重點並不在此——她同姐姐一樣,生著一雙淡棕色的眼睛、細長的眼廓和睫毛,可鬈頭卻固執地認爲,這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他幾乎立刻就在心底下了定論——前者雖然嫵媚,而後者則好比是無盡的深邃。這對只有女神才能擁有的、墮入凡間的寶石,傾注了愛心、善良、真誠,彷彿世間一切最美的品德都集於這樣一具精緻的凡胎。
達鈴感覺自己顫抖得就快要暈過去,冷汗已悄然冒上了圓潤的額頭。眼前的年輕人和鎮上那些只知道朝自己房間窗戶吹口哨的小夥子們可大不相同。或許是因爲他有著令她著迷的——屬於這個年紀的羞澀,以及常人難以具備的——也是讓她頭一次感到心慌意亂的憂鬱氣質。
兩顆剛剛萌芽的心,都彼此窺探到了對方的那扇窗。只是往往一扇澄清空寂,另一扇滿是泥濘。鬈頭不知道自己是哪扇,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正身處其中就行了。
達鈴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像是著了魔一般,輕飄飄來到鬈頭跟前,踮起腳尖,在他的額頭上掠過淺淺一吻。
這時,從脣邊傳來的觸感是那樣的真實,幾乎讓她在下一秒就由於巨大的驚愕而猛地向後退了幾步。
鬈頭呆愣在原地,直到斐麗小姐那一聲要命的尖叫劃破隔在兩人中間的空氣,這才如夢初醒——他匆忙地同達鈴小姐擦肩而過,在一剎那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就要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