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假期結束,在依然寒冷的初春里,我又回到了B市。
高羚如約來到車站接我,因為我告訴她自己給她帶了土特產。
剛一見面,她就笑著問我:“土豆呢?我特意把KK叫過來搬土豆呢!”
我四處張望著,“KK?你不是騙我吧,壓根就沒看見他人影。”
高羚也環顧了一周,碎碎念的罵了句:“靠,死兔崽子,聽見我要他搬東西就跑了。”
聽到這話,我把書包猛地就塞到了她的懷里,“抱好你的土豆。”
高羚忙不迭的打開了拉鏈,低頭說著:“不會吧,你真給我帶土豆!陳妙,你可真夠狠的。房租,水電氣,我可從來讓你A過!”
我作勢要搶回書包,“行,書包還我,今晚我就搬回學校住。”
就在這時,KK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他趁我倆不注意,“嘩”的一下就搶走了書包,掏出了里面的東西,嘴里念念有詞,“平城......樹菇?椒鹽醬餅?這都是什么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好吃的呢!沒勁!”
高羚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她興奮的抱住了我,就差把我甩起來了,“陳小姐,我錯了!謝謝你!晚上請你吃大餐,不,天天請你吃大餐。”
我使勁的推開了她,揉了揉被她弄疼的手臂,“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有必要這么開心嘛?”
高羚笑得像個孩子似的,“有!就有!明天我就給爸媽送過去。”
“你們和解啦?”我試探著問。
她收斂起了笑容,“還好吧,現在就是很正常的家庭關系。”
“那你干嘛還不回家住?”
高羚一臉壞笑的對我說:“為了你啊。”
我看著因為書包中干癟的內容而不開心的kk,還有一旁跟個2b似的高羚搖了搖頭。雖然鯊魚的死和馬克的入獄曾一度讓我們沉重的喘不過氣來,但好在大家總算挺過來了。只是這樣美好靜謐的日子并沒能持續多久。生活總是處處充滿驚喜和驚險的,但珍惜當下總歸是沒錯的。
我跟著高羚又回到了她那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家,開始了新學期的生活。
鯊魚走了,馬克一時也不能再回來。按理說,這個樂隊就該解散了,或者重組。但是高羚兩樣都沒有選擇,而是把KK留了下來,一起繼續用skin shiver的名字活動著。她拉著KK轉型做起了民謠,KK打手鼓,而她負責彈唱。剛開始時,我還挺為她的振作感到高興的。只是時間久了,生活中也慢慢的有了些摩擦。
“高羚,能別彈了么!吵得我都睡不著!”大半夜里,她常常靈感一來就顧不得其他的了。
“我已經把門都關上了,還吵?你神經太敏感了吧!”她為我打斷她寫曲子而不開心。
我只好用被子捂著頭努力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態,有時累了困了也就睡過去了,但有時就是聽不得那個聲音。
那天我翻來覆去了多次之后,還是掀開了被子,從臥室里沖了出來,“你就不能白天彈么?或者你去排練室不行嗎?”
高羚抬起頭,眼神空洞的看著我,“排練室?房子是鯊魚租的,早到期了,你把他叫起來付錢吶!”
“高羚!咱有事說事兒!你提鯊魚是什么意思?害死他的難道是我嗎?”我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的意思就是害死鯊魚的是我咯?”高羚把懷中的吉他放到了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可沒這樣說。我只是認為你應該有正常的作息時間,而不是這樣大晚上彈琴,白天就睡懶覺。”我們的個頭差不多高,這樣眼睛剛好可以對視著,誰也不用俯視誰,誰也不用仰視誰。
“我半夜彈琴怎么了?你用棉花把耳朵塞上呀!呵!說我睡懶覺!陳大小姐,難不成你還等著我每天在家乖乖給你做飯吃吶!你住在這兒,我可沒要你一分錢,你倒還對我指手畫腳了。”高羚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刻薄,我第一次領略到了她在圣路易斯學的一身嗆人的本領。
我二話沒說,回臥室就開始收拾東西。這種氣,我怎么受得了。因為心里火氣大,所以我也只是胡亂撿了幾件衣服,把值錢的東西還有一些證件塞進了包里,就提著箱子沖了出來。
臨走時,覺得不解氣,又放下行李,罵了一通:“高羚,別忘了當初是誰讓我過來的,我陳妙不是沒地兒住才死皮賴臉待在這兒的。真是日久見人心,你真TM虛偽,鯊魚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死了也就不稀奇了!”
我正要打開門沖出去,高羚卻用力的把我拉了回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你當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來教訓我?!你自己就不賤嗎?!好啊,你跟我說鯊魚是吧!要我提醒你嗎?跟他翻云覆雨的人可是你陳妙,不是我高羚!” 她一腳踢開了我手里的行李箱,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揪住了我的衣領,“而你呢?他死了才多久,回了趟家就又有了別的男人。”高羚用手指戳著我的胸口,“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么做的!你自己難道就不覺得惡心嗎?!”
她終于說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我冷笑一聲,“惡心啊!怎么不惡心。但我也就惡心這幾天,有些人不是該惡心了更久么?一面說著自己不跟樂隊成員戀愛,另一面談音樂都談到床上去了,這些還不夠,還搞什么推拉,什么都可以沒有,但不能沒有備胎對吧!我看美國人民教會你不少東西嘛!”
高羚揪著我衣領的手已經沒了力量,我輕而易舉的就拿了下來。本以為她又會有什么新鮮的說辭,沒想到她卻畫風一轉,心平氣和的問我:“這是鯊魚告訴你的?”
“是又怎么樣?”我反問她。
高羚無力的靠著沙發背面蹲了下來,頭發上去年12月補染的紅色已經開始掉色,“陳妙,我記得人都會變這個道理還是你告訴我的。”
我依然不依不饒,“所以你是承認了?”
她抬起頭望著居高臨下的我,眼眶里的淚水就快溢了出來,好聽的聲音在花粉彌漫的春夜里變得有些哽咽,“承認什么?”
我冷著一張臉說道:“承認一開始你就跟馬克混在一起,承認你就是拿樂隊成員不能戀愛的借口搪塞鯊魚,承認你從沒想過要給他機會,”我竟激動了起來,“你就是把他當備胎!”
她可憐的搖著頭,窗外飄起了細雨,我囂張的氣焰就快要被這淚水和雨水一起熄滅,“高羚,所以我才說你虛偽。”
我提起行李箱,轉身再一次打算離開這個曾治愈過我的家。高羚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我背后響起,“陳妙......我何必騙你......我真的沒有...至少...在我生日那晚之前......我跟馬克之間...絕對是清白的......”
“我從沒告訴過你我在圣路易斯的事,我交往過很多男人,我的名聲也不好。鯊魚他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訴他,畢竟在他心里我雖然嘴上流氓了些,內在到底是個好姑娘的。”
“了解本就應該從傾聽開始,所以你才更應該早一點告訴他你是什么樣子的人!”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了她。
“陳妙,你不懂。如果我說了,他就不愛我了呢?正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敢去戳破那個美麗的假象啊!”
“假象?!你也知道是假象。好吧,那25號那天的事你怎么解釋?”我追問道。
高羚苦笑著,“為什么需要解釋呢?那不就是本來的我嗎?你還記得在鯊魚家門前,我跟你說的話嗎?”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記得,你說‘欲望無罪’。”
她扶著沙發慢慢直起身來,走到飲水機旁用玻璃杯接了滿滿的一杯水。
“如果你非要個解釋的話,那便是了。”
我搖著頭,“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你還要說害怕鯊魚了解了真正的你,就不再愛你了?”
高羚端著水杯輕輕的坐到了沙發上,一口氣喝空了杯子里一半的水,“這矛盾嗎?”
我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可能自己并不會主動去愛,但卻妄圖被每一個人愛著。他們的孤獨寂寞不是因為沒有愛,而是不夠多人愛。
“那你害不害怕我不再愛你?”我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睛往下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她。
她放下杯子的手停在了空中,然后抬起頭來用她氤氳著霧氣的大眼睛看著我,“你愛我?”
“至少是喜歡的。”我沒有回避她帶著些許疑問和期待的眼神。
“喜歡?”
“再怎樣肯定是不討厭的,不然怎么能做朋友呢?”
高羚嘆了口氣,拿著還剩一半水的玻璃杯站到了我的跟前,遞到了我的嘴邊,“我怕的。怕你討厭我,也怕你不喜歡我,還怕你不再愛我。”
她沖著水杯點了點頭,示意我喝下。這是在向我要求和解?
“可是有些東西,你怕也不代表它不會發生。”我把頭側向了一方,避開了她遞來的水杯。
“所以心才不要亂放。”
“你已經亂放了。”
“那就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
“聽天命叫順其自然,盡人事卻不屬于。”
“文字游戲很有趣嗎?說了這么久繞口令,嗓子不累?”高羚又把水杯遞了過來。
我看著她臉上哭過的淚痕,半晌后,接過了水,喝了下去。
高羚,你真的早該說出來的。不管是對我,還是對鯊魚。你怎么知道鯊魚就不能接受這樣的你呢?他本也不是拘泥于教條的人。而如果我知道了這才是你真正不敢接受他的原因,說不定早就幫你了了這個心結,也不至于后來自己又跟他之間有了糾葛。
沒有一個人可以在虛偽的面具下感受到真正的幸福。為了一個謊言,勢必又要編織更多的謊言來圓當初的那個謊言。跟越是親近的人相處,掩蓋真相的成本和假面破裂后的代價也就越大。你自詡比我成熟,但我想你終歸也只是空有手段,而看不到問題的本質罷了。
可是就像你說的,人無完人,我們應該多些包容和理解。你有你的缺憾,我也有我的缺憾。我雖追求完美,但是也想要看看我們帶著這樣的缺憾能走到什么地步。或許,這樣走著走著,某一天,我就能發現其實各種不如意的現在就是完美了。
淅淅瀝瀝的春雨一點點打濕了野草,青苔,地面,最后是我們的心。濕漉漉的味道從四面八方涌來,深呼吸,深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們深切的望著彼此,終于,還是微笑著抱在了一起。
“陳妙,謝謝你能理解我。”
“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