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你等的人是我,推開你的人也是我。
在上海的秋天,那個晚上,在湖邊,我對蕭然說:“我們分手吧!”
我在他眼中看到難以割舍的愛和留戀,他問:“為什么?你喜歡別人了嗎?”
“沒。”一片枯黃的梧桐葉子剛好飄落進我的手心。
“我做錯了什么嗎?”他那么高的個子,說起話來倒有些膽怯的樣子。
“沒。”我細(xì)細(xì)的揉搓著手中的落葉。
蕭然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掰過我的身體正對著他,他大聲的說:“除了這個字,你還能說點別的嗎?!為什么要分手?昨天不都還好好的嗎?你把話說清楚,我要是做錯了什么,你告訴我,我給你道歉,我改還不行嗎?”
我冷笑著打開了他的手,“那是你覺得好,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蕭然一拳揮了過來,卻在離我的左臉只有一公分的時候停住了,他嘆了口氣,心有不甘的問我:“那你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我抓住他停在我耳邊的拳頭,“因為你很好。”
他猛地把我推到了地上,“徐平,你是不是拿我當(dāng)備胎?你就是喜歡上別人了,才一腳蹬開我吧!還是那個沈鵬飛要來吃你這棵回頭草了?”他幾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領(lǐng),“你TM給老子站起來!”
我翻身把他壓在地上,“你還想跟我打一架嗎?”
“好呀,打!你丫就是欠揍!你今天要是把我打贏了,我就放過你,絕對不再糾纏!”
我最終贏了,不是因為我多么厲害,而是因為我多么瘋狂,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試探,而是不要命的豁出去了。
蕭然最后氣若游絲的躺在地上說:“你贏了,我認(rèn)輸。徐平,謝謝你。”
我也無力的躺在地上,“謝我什么?留你一命?”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還是給了我機會,陪了我這么久,這樣,至少我不會遺憾,至少我曾經(jīng)擁有過。”
我扭頭看著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龐,涼爽的秋日里竟然額頭也冒出了汗水,眼前的這個北方男孩,明明是被拋棄了,被傷害了,卻還要裝作一副很牛逼的樣子。
我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蕭然問我:“你笑什么?”
我從地上撐著坐起來,“笑我自己太沒福氣,居然要錯過你這么好的人。”
他也坐了起來,“都TM分手了,還在這兒發(fā)好人卡,你還有良心么?這是你的慣用手段吧,好使不?”
我轉(zhuǎn)過頭,微笑著看著他,風(fēng)把他的劉海吹得散亂起來,他的唇邊還沾了血,我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去。
他擋住了我的手,“別再這樣了,我會后悔的。”
我尷尬的別過頭去,“看來不好使。”
忽然,一股力量緊緊的包圍住了我,我一回頭,嘴上就是一片溫?zé)帷?
蕭然哭著吻了我,“誰說不好使。我也不知道該怪什么,你的心也不是你說了算,是我不夠好吧!”
我擦干了這個大男孩臉上的淚水,“哭什么,多丟臉吶!你好得不行,不好的是我。我的心就是這世界上最不長眼睛的心,爛透了,壞透了。真應(yīng)該被挖掉。”
蕭然松開我,站了起來,又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外套,走到湖邊,也沒回頭,就淡淡的說:“那我也給你一次做好人的機會,別再讓我看到你,也別讓我聽到你的任何消息,你能做到嗎?”
我點了點頭,才又意識到他看不到,于是我說:“我能做到。蕭然,以后,好好照顧自己,你會遇見比我更好的人。”
他沒回答我,路燈下他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決絕又沉默。
蕭然,對不起,我沒有騙你,你真的是個好人。陽光,帥氣,溫暖。而我就像是你的對立面,陰暗,善變,敏感。
我多想偷掉你的光!但是你那么好,我不能害你變得跟我一樣。這條路是沒有幸福的終點的。你不像我,你還有跟女孩子在一起的可能,我不能誤了你。
你說你謝謝我,我也希望那是你的真心話。未來的時間還長,我能陪你這一段,還能被你記住,感激,也算是我僅有的一點福分。
我也要謝謝你讓我明白,要從別人身上去尋求安全感,快樂,滿足,乃至一切都是不現(xiàn)實的。我的孤獨是我的,我的病是我的,我的不滿足也是我的。如果我閉上了眼睛,就沒有世界了,因為世界不過是我心的投影。我要去了解這個世界,就應(yīng)該先了解我自己。
如果說孤獨是病,那藥就在我的身體內(nèi),而不在別人那里。我不會再輕易的去愛誰了,不想再讓人傷心,拖累別人。我就是個孤獨患者,活該自我拉扯。
但好在這世界上,并非只有我一人得了此病,我還有陳妙陪著我。我安慰她,就像在安慰我自己,諷刺她,也像在諷刺我自己。
但是我又跟她不同,我把自己一層一層的裹成繭,而不是像她那樣攤開傷口,任由它們在陽光下腐爛發(fā)臭,惹人厭惡。
我恨孤獨,恨特別,恨自己,但時間久了,偶爾又生出愛的錯覺來。愛這喧囂里的失語,愛這黑夜里的舔舐,愛這碎成渣滓,又磨出了鋒利邊緣的靈魂。這又愛又恨的天平不是左就是右,行走在兩個極端之間,誰又能明白其中滋味呢?
沒有人懂,他們也不屑懂,從始至終都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我記得老師曾說過一句話,他說人成長的過程就像畫一個圓圈,圓圈越大,圓圈外不知道的東西也就越多。是啊,因為圓圈是封閉的。我們從不接受跟別人的圓圈融合。我們永遠(yuǎn)都是一個沒有死角,完美的圓。圈住我們的時間,人生,喜怒哀怨。
我站在圓心,不管是看著圓圈內(nèi)的東西,還是圓圈外的東西,都能深刻的感受到天地之間,唯我一人的孤獨。張開嘴,吶喊些什么。聽見求救信號的人圍在圓圈之外敲打著厚厚的玻璃窗,關(guān)切的問我怎么了。但我不能放他們進來,圓圈若破了一個口子,我的城堡就不是我的了,它將被外來的人侵占,我就不是我了。
陳妙是知道這些的,所以她從來只吶喊和觀賞,她知道如何烽火戲諸侯,還知道如何守住自己的城堡。
但我一點都不欣賞她。她太擅長表演了,人生對她而言就是一出戲,她隨意的被欲望玩弄在股掌之間,卻自以為是自己主宰了命運,可笑。
我跟她不一樣,我從不屈從于欲望,我控制它,壓抑它,我會做對的事,會判斷,會取舍。我不要被世界改變,但我也不想去改變這個世界。
這樣勢必會封閉,殘忍,絕情,但我不怕。所有的后果我都能承擔(dān),大不了就是死,有什么可怕。
我從小就愛畫畫,跟蕭然分手后,我毅然決然的去了巴黎,重新?lián)炱鹉晟贂r的夢想。對紙筆付出時間和愛,它總會留下點什么,對人則是淡了就淡了,走了就走了,回憶太深了相反是折磨。
沒有生命的東西最是可愛。
巴黎很美,走在街頭,隨便一坐,隨便一拍都是一幅畫。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美麗而優(yōu)雅的女人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在街頭穿梭。
但是我還是吃不慣他們的鵝肝和魚子醬,中餐館很貴,味道也不地道,所以我便自己學(xué)起做飯來。食材雖然有限,我的手藝一開始也不太好,但是自己做的,再怎么樣也是要咽下去的。就像當(dāng)時的那碗面條,阿飛吃了,我也吃了一樣。
在巴黎的日子過得很清苦,家里給的錢第一次不夠花,我知道留學(xué)很貴,所以也不好意思問家里要,只好自己出去打工。
一開始,法語也不好,辛辛苦苦忙活一天,可能還要被老板罵,也收不到多少小費。那個時候感覺到的孤獨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我平生第一次想家了。越洋電話太貴,于是我讓小可在家里開著攝像頭,看著屏幕上父親和藹的笑容,我總是想哭。
他不知道電腦上有麥克風(fēng),總是用很大的嗓門跟我說話,生怕我聽不見,小可就一直在那邊說:“你小聲點,我聽不見電視聲音了!爸,你這么大嗓門是要把哥的耳膜給震破呀!”
小可還是那么沒上沒下的,但她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改口叫爸了,只是我還沒習(xí)慣把她的媽媽也喊作媽。
2013年夏天,小可給我發(fā)了郵件,她說她要結(jié)婚了,問我回不回去參加她的婚禮。看到消息之后,我立即就給她彈了視頻。
她拿著手機就接通了,還45度角的對著自己。
我開口便問她:“怎么突然就要結(jié)婚了?你都沒說過你有男朋友了。”
她一臉得意的笑容,“這還用說,我什么時候缺過?”
“那現(xiàn)在這個,你們交往幾年了?多大年齡?在哪兒工作?父母呢?”
她不耐煩的翻了一個白眼,“徐平,我就在爸媽面前叫你一聲哥而已,你還真把你當(dāng)我長輩了?跟查戶口似的,我不想理你。你就說你回不回來吧!”
我只好無奈的問道:“爸媽同意了嗎?”
“是我結(jié)婚,又不是他們,誰還管他們同不同意。”
“這么說,他們就是不同意嘍?”
“不同意又怎么樣,大不了什么都不給我唄,反正我找了個土豪,也不差他們那點錢,到時候你代表他們來露個臉就行了。”小可趴在桌上用手撐著下巴說。
“小可,這么大的事,你都敢胡來,我不在家,你就不能讓爸媽省點心?”我有些責(zé)怪她的意思,但又不敢把話說的太重。
“所以你就回來嘛!地點和時間一會兒發(fā)給你,阿,記得穿好看點,要是沒有衣服,你就提前過來,我讓我老公給你買。”
“喂!什么!老公!你這還沒過門呢,就瞎叫了,看我回來不收拾你!”
“那你就快回來唄!不說了,電視劇開始了阿!哥哥再見!”說完她就掛了。
我這個妹妹,真就沒讓人省過一點心。不知道,以前的事,她還記不記得。要不是這幾年我都不在家,我們怕是都有些尷尬的吧,畢竟我們都長大了,也意識到了當(dāng)年有些事情是多么的不妥。
這次,也不知道她要嫁個什么人,萬一真是個土豪,以后要對她不好,她又該怎么辦。唉,這些事情也只有等回去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