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心底感激趕屍大王的提醒和幫助,同時又對趕屍大王的本領有些懷疑。
因爲早些年他就聽一個趕屍人酒後吐真言,說出了趕屍的背後真相,說他們趕屍名爲趕屍,實際上是擡屍,是用兩根竹竿將殭屍擡起來行走的。殭屍的腳懸了空,看起來就像是僵直蹦跳的。
哪怕是路過湘西聽說了趕屍大王的名望之後,姥爹也認爲趕屍大王的名號並不是來自趕屍大法多厲害,而是騙術障眼術更加高明而已。
不過他們確實有啞狗功之類的異術,其目的是不讓屍體被狗咬壞,到達目的地後無法向屍體的親屬交代。
姥爹甚至認爲趕屍大王說他與弱郎大王達成契約是一個謊言。趕屍大王並沒有阻止弱郎大王入境是因爲他平時就靠騙術和障眼法,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而他派徒弟來到畫眉村,名爲幫忙對付弱郎大王,實際是希望萬一他們戰勝弱郎大王,他可以聲稱自己從中出力,從而讓人們認爲他有真正的本事。
羅步齋回來之後,姥爹將自己的擔心和疑慮說給他聽。
羅步齋聽過之後說道:“恰好這幾天我在洪家段看了一個好風水的地方,用你父親早些年在那裡購置的一塊良田跟那塊地的主人換了地。這地是給鬼戲子們用的。我們不是要給他們遷墳嗎?乾脆借這次機會驗證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趕屍。”
姥爹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帶著羅步齋一起去找沈玉林。
到了沈玉林的房間,姥爹發現他正在靜坐,如入定的九一道長一般,門也沒有關。
不過他沒有九一道長那麼進入狀態,姥爹他們一進來,他就睜開了眼。
姥爹找個地方坐下,然後說道:“沈玉林,在你幫我對付弱郎之前,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幫忙。”
沈玉林說道:“力所能及的,當然可以。”
姥爹說道:“在你來這裡之前不久,我答應了……洪家段的人……幫他們將一塊荒墳地裡的外地人屍體遷移到另一塊地方去。這兩個地方之間有兩三里路,遠倒不遠,但是挖墳遷屍這種事情沒人願意幹,特別是屍體會有味道,給再多錢也沒有人願意受這個苦。我想,你既然是趕屍大王的徒弟,趕屍這種事情自然不在話下,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這個忙,將這些屍體趕到新的地方去埋葬?”
沈玉林慢吞吞說道:“我們湘西趕屍有‘三趕,三不趕’的說法,不知道馬秀才和羅先生聽說過沒有。”
羅步齋立即給姥爹遞了一個眼色,示意這沈玉林是要找不幫忙的藉口了。
姥爹伸手道:“請一一道來。如果真的爲難,我們倒也不會勉強你。”
沈玉林蠕動他那雙肥腫的嘴脣,說道:“凡被砍頭的、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這三種可以趕。砍頭的必須將其身首縫合在一起。因爲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可用法術
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於各自屍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渡水返回故里。”
“這是‘三趕’,那麼‘三不趕’呢?”姥爹問道。
“凡病死的、投河吊頸自願而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這三種不能趕。其中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那裡喚回來;而投河吊頸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纏去了,而且他們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來,舊亡魂無以替代,豈不影響舊魂靈的投生?至於雷打火燒的不趕,其軀體以及嚴重變形僵硬,根本無法動彈,所以趕不了。”
姥爹點頭道:“我理解了,這‘三趕’和‘三不趕’的區別在於死者是不是還有主動的想法。如果它們死前迫切希望離開某個地方,你們趕屍人才能運用它們本身的那些意念來移動它們。如果它們死前是心甘情願,或者自然死亡,那就是它們本身就沒有移動的意念了,驅趕也沒有作用。並且,世上死法千萬種,並不限於這六類,所以這只是籠統區分,關鍵還在於之前說的死者意念。是吧?”
沈玉林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對於我這種趕屍人來說,‘三趕’和‘三不趕’是無法逾越的界限。但是我師父已經跨越了界限,無論死者生前死亡是不是被迫,我師父都能驅趕。”言語之間,不無得意。
姥爹說道:“我聽說趕屍的地域範圍往北只到朗州不能過洞庭湖,向東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可到雲南和貴州。傳說,這些地方是苗族祖先的鬼國轄地,再遠就出了界,即使再厲害的趕屍人也趕不動那些殭屍了。是不是?”
沈玉林的得意之色立即消失,老老實實回答道:“確實如此。”
姥爹道:“如此說來,我們要你幫忙驅趕的這些屍體是屬於‘三趕’的,也在你們能趕的範圍之內。那些人生前是被一般流匪所殺,怨念極深,雖不是砍頭絞刑站籠一類,但他們死後找到我,乞求我給他們遷墳。這是其一。第二,我們這地方還不到洞庭湖,在你們能驅趕的地域之內。”
“既然是被流匪所殺,又求過你遷移,那我應該可以驅動他們。”沈玉林回答道,臉上波瀾不驚,不知道是真的鎮定,還是假裝鎮定。
羅步齋搶前一步說道:“那就多謝了!”他生怕沈玉林又找什麼藉口推脫。
沈玉林問道:“什麼時候動手?”
姥爹道:“原本是今晚就可以的。但是你跋山涉水幾百裡剛到這裡,先休息兩天吧。”
沈玉林搖頭道:“不用休息。我們趕屍人白天睡覺,晚上趕路,晚上叫我睡我也睡不好,還是今晚就動手吧。”
姥爹本來就想試一試他的能耐,見他這麼說,便拍掌說:“那好吧。今晚我們就去洪家段趕屍!”
當晚,姥爹,羅步齋,沈玉林,還有竹溜子一行匆匆趕往洪家段。
姥爹本想
再叫幾個體力較好的人幫忙挖墳,可是羅步齋說他去荒墳地看過,那些人埋得非常淺,也沒有棺材之類的,加上是新墳,泥土還沒有瓷實,所以扒一扒就可以,並不用身強體壯的人來挖。而新墳地那邊,羅步齋已經叫洪喜得帶了十多個人將坑挖好了,等屍體入了坑,將坑邊上的新土往下一堆就好了。至於修墳立碑,可以日後再做。
他們幾人來到洪家段,又叫來了洪喜得,然後一起去了荒墳地。
到了荒墳地之後,沈玉林圍著荒墳地走了一圈,嘴裡唸唸有詞。
趁著這個機會,羅步齋向一臉茫然的洪喜得解釋這個醜得離奇的人的來歷。洪喜得聽得一驚一乍,剛纔在路上的時候還嫌棄沈玉林,不願跟他靠得太近,現在看沈玉林的時候眼神裡充滿了欽佩。
這晚的月亮如長了毛一般,月光並不明亮。
洪喜得竊竊問羅步齋道:“人不可貌相啊,長得醜但是本事大的人多著呢,是不是?”
羅步齋低聲回答道:“這趕屍人還不一樣,師父選徒弟的時候,越長得醜的越容易被選中。”
洪喜得問道:“選徒弟只有選條件好的,爲什麼這行要選醜的呢?難道是因爲醜得能鎮住鬼魂?”
羅步齋搖頭道:“鬼怕惡人,不怕醜人。長得醜是要鎮住人,讓晚上遇到的人避開,免得別人對趕屍好奇,瞄來瞄去。”
他們的話剛說完,沈玉林就走了過來,對著姥爹說道:“我看得差不多了。你們站得遠一點,待會兒我讓屍體們起來,會有一點屍氣。你們在旁邊幫我看一下,不要讓其他走夜路的人撞到,也不要讓貓狗之類的跑過來。”
姥爹還替他擔心,說道:“你是真的行嗎?如果不是真的行,你就不要逞強。”
沈玉林說道:“一般來說,趕屍的徒弟必須學會三十六種功才能趕屍的。第一種功是死屍站立功,也就是首先要讓死屍能站立起來。第二種功是行走功,讓屍體能夠跟著我的指令行走。第三種功是轉彎功,讓屍體走路能轉彎,一般的屍體僵硬了,很難轉彎,這是比較難做到的。另外還有下坡功,屍體僵硬的話,下坡容易倒;還有過橋功,橋是拱起的,既有上坡又有下坡,比下坡功還難;還有啞狗功,可以使沿途的狗見了屍體不亂叫,可是我這個功還沒有學到位,只能將狗弄啞,卻不能弄死。”
姥爹這才明白,他沒有將那條狗弄死是因爲他不能弄死,而不是手下留情。姥爹聽說他是用手塞到狗嘴裡將狗弄啞的,當時就認爲這種方法並不合理,難免失手的時候被狗的牙齒傷到。倘若追來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三四條甚至一羣狗,那他就分身乏術了。
沈玉林繼續說道:“練啞狗功,是因爲死屍怕狗叫,狗一叫,死屍就會驚到,特別是狗來咬時,死屍沒有反抗能力。死屍會被咬得稀爛。所以我才叫你們幫忙看一下貓狗,萬一看到了,千萬別讓它們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