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手出現得悄無聲息,搖搖擺擺,如同被風吹拂的怪異野草。
小米將那兩個黃紙符攥在了掌心。
“天有天將,地有地祗……”歪道士忽然念起了咒語。
小米還不知道歪道士念咒語干什么,眼睛迷惑地看著他。
“嘭——”
近乎爆裂的聲音響起,小米的右手上冒出了黃色的火焰。小米終于知道了歪道士的詭計,急忙松開手。可是手一松開,那火焰便騰了起來,比剛才還要猛烈。與此同時,小米感覺到手上負有千斤的重量。她抵抗不住那股力量,身子一歪,先是那只手似乎別人生生摁在了地上,接著全身倒了下去。
這一倒下,姥爹和歪道士便看到了地上的那些手。
那些手立即將小米緊緊抓住,唯獨那只冒火的手不敢觸碰,紛紛避開。
姥爹臉色大變,喝道:“那個人又來了!”
歪道士環視一周,問道:“泰國法師?”
雖然那個百家鬼說是泰國來的法師指使他這么做的,但姥爹不太相信。姥爹沒有回答歪道士,他警覺的察看四周,想找出那個人的藏身之處。
可是那人隱藏得太好,姥爹沒能發現他。
小米朝四周噴出黑氣,可是那些手本就是鬼手,根本不懼怕小米的黑氣。
姥爹見小米無法站起來,急忙要趕過去拉她。可是他一抬腳,腳下有無數的鬼手伸了出來,生生將姥爹的腳拉了下來。其情形跟他抱著小米趕去貓靈山幾乎一模一樣。
歪道士見狀,將一疊五雷符掏了出來,朝姥爹的腳下擲去。
“嗤嗤……”那些鬼手碰到五雷符,紛紛縮了回去。姥爹趁機大步跑到小米身邊,一手抓住小米,想將她拉起來。可是小米身邊的鬼手并沒有退縮。小米就像一塊黏在地上的軟糖一樣無法拉扯起來。
“你既然要殺我,現在還管我干什么!”小米對姥爹的救助并不領情,怒目盯著姥爹,呲牙咧嘴,呈現出惡鬼才有的一面。
“你回到畫眉村的時候我就說過,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姥爹拽住小米那只沒有著火的手,拼命拉扯。他與那些鬼手似乎在進行拔河比賽,這頭只有姥爹一個,那頭卻有千千萬萬股力量,還有鎮邪符的鎮壓。
“不要說這些偽善的話了!是誰讓我到這里來的?你手里的聻絲兒是用來對付誰的?”小米意圖將手從姥爹手里掙脫。可是姥爹不放手。小米手指勾住了姥爹手中的聻絲兒。
歪道士又掏出一疊五雷符,朝小米的身下擲了過去。
“嗤嗤……”抓住小米的鬼手紛紛縮入了土中。
可是歪道士忘記他的鎮邪符還在小米的手里。
姥爹將小米拉了起來,可是小米的另一只手無法離開地面。小米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姥爹朝歪道士喊道:“快過來把鎮邪符解開!”
歪道士“哦”了一聲,朝姥爹和小米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念解開鎮邪符的咒語。可是他剛跑了一半距離,他的腳下也出現了無數的手。那些手迅速抓住了歪道士的腳,使得歪道士雙腳不能離地。
“啵——”歪道士念完咒語,趕緊對著小米手里的火
焰吹出一口氣。
小米手上的火焰立即如同被大風吹拂的燭火,撲騰了一下,迅速熄滅。
歪道士本身走路就歪歪咧咧的,此時被那些鬼手一拉一扯,歪道士就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那些鬼手一涌而上,像剛才抓住小米那樣抓住了歪道士。
姥爹大喊道:“快拿符咒出來!”
歪道士哭喪道:“符咒不夠,已經用完啦!還有兩個鎮邪符在兜里,可是我的手伸不過去!我早說了晚兩天來,你偏不聽!”他一邊說一邊奮力掙扎,可是手太多了,如同一層接一層的浪花一樣撲打在他的身上。有一只手摳住了他的嘴,將他的歪嘴拉扯得更加變形。
小米身下的鬼手躲過五雷符之后又伸了出來。由于小米的手被鎮邪符鎮壓,沒能離開地面,那些鬼手很快便如爬樹一般涌到小米的手上臂上,然后再次用力往下拉扯。
姥爹很快便失去了優勢。
小米再次被那些鬼手拉了下去。小米的手指將聻絲兒從姥爹手里勾了出來。
姥爹不敢彎腰去拉她。因為一彎腰,那些鬼手便會將他拽倒。如果三個人都躺倒在地,那沒他們三人就都成了砧板上的魚肉,要任人宰割了。
姥爹直起身子抬腳,怎么都抬不起來。
姥爹注意到,整個過程中,遠處老頭一直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這讓姥爹非常意外。那老頭要么離開,要么過來,怎么會一直站在那里呢?
“哈哈哈,你們終于被我抓住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
接著,姥爹看到遠處的老頭挪動步子慢慢下坡。
歪道士扭頭一看,氣呼呼地說道:“原來是他害我們!”
老頭走到了先前小米站住的地方,嘴角上翹,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哼哼了兩聲,然后說道:“我輾轉這么多地方,吃了這么多苦,等待了這么多年,終于將你們抓住了!皇天不負有心人哪!”他張開雙臂,興奮地望著天空的月亮。
小米驚訝地望著那個老頭,兩眼瞪得圓溜溜,覺得不可思議。
姥爹放棄了與腳下鬼手的對抗,瞥了那老頭一眼,微笑道:“澤盛,你出來吧。”
小米迅速轉頭,驚訝地看著姥爹。
歪道士則仿佛沒有聽清楚姥爹的話,迷惑地看著泰然自若的姥爹。
那老頭也一愣。
“我看到你躲在他身后的影子了。這么多年了,難道你還是不敢出來見我嗎?”姥爹問道。姥爹注意看了看老頭的身影。其實此時朦朧的夜色下很難看清人或者物落在地上的影子。但是姥爹感覺那淡淡的幾近于無的影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姥爹心想,或許是剛才吸食了月光的緣故。每次吸食陽光或者月光之后,只要是仔細去看的地方,他都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細微變化。
姥爹看到老頭身下有兩個淡淡的人影,便知道剛才為什么一直看不到隱藏的那個人了。原來那個人施了什么邪法,使得老頭失去了知覺,而他就躲在老頭的身后隱藏自己。老頭站得很遠的時候,姥爹即使仔細看也看不到差別。但是走到近前了,姥爹能看到。姥爹本來依舊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聽到他說“我輾轉這么多地方,
吃了這么多苦,等待了這么多年”的時候,姥爹終于確定了,這個人就是澤盛。只有他才符合這些條件。
人在得意之時往往容易露出破綻。
“出來吧!”姥爹大聲喊道,氣勢一點兒也不遜色于那個人,“我們都被你抓住了,你還躲在一個無用的老頭身后干什么?”
老頭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終于一個人影從他身后走了出來。
縱然澤盛也已經是皮膚松弛雞皮鶴發的老人,但他那雙高聳的顴骨,細長的眼睛,還有那顆破了帝王相的痣仍然讓見過他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與此同時,姥爹知道澤盛阻攔他去貓靈山的那晚為什么說出一句聽不懂的咒語來了。澤盛去了日本,應該是在日本學習了日語,研習了日本的玄黃之道。那晚的咒語應該是用日語說出來的。
“澤盛?”小米有些迷茫。
歪道士是第一次看到澤盛,也露出驚訝的表情。他聽外公說起過這個人,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歪道士能感覺到澤盛身上的凜冽之氣。
“你居然能認出我來。”澤盛稍稍驚訝。
姥爹笑了笑,說道:“你不是去了日本嗎?怎么又自稱來自泰國?是怕我猜到是你嗎?居然還編出要養鬼仔的鬼話來。”
姥爹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如同見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仿佛說這些話只是為了敘舊,并無他意。
澤盛見姥爹并無懼怕之意,有些羞怒,冷笑道:“馬秀才您讀遍圣賢書,難道沒有聽說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嗎?那百家鬼是鬼,我見了他當然要說鬼話啰。”或許是因為在國外呆得太久,他說話的時候舌頭似乎有點短,夾雜著怪異的口音。
“你逃到日本之后還不忘報仇啊?”姥爹說道。
澤盛哼笑一聲,走到姥爹近前,說道:“當然不會忘記!你把我害得那么苦,我怎么可能讓你過安身日子?我到了日本之后可沒有閑著,我到處拜訪大師,學習他們的技藝,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回到這里來!幸好我運氣不錯,不但學了許多以前沒有的技藝,還從一個行走在陰陽兩界之間的人那里學到了這鬼門陣法!”
“鬼門陣法?”歪道士吃了一驚。他這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陣法。他也知道這是一種非常邪惡的陣法。因為這種陣法需要眾多的鬼,所以施法者首先要用“引魂”的方法找來許多鬼魂。據傳,“引魂”一般是在鬼節的時候進行。施法者用一種名叫礞石的屬陰的石料粉在一條十字路口畫出一條線,指引鬼魂按照那條線路行走,以免人鬼相沖。鬼魂誤以為那是陰間通道,便順著礞石的線路走。施法者會在目的地設一個“馭鬼樁”,也就是刻有“引魂經”的漢白玉樁子。那“引魂經”是一種超度的經文,有牽魂引魄的作用,類似于姥爹晚上念誦《地藏經》的效果。鬼到了“馭鬼樁”這里便會在此打轉。從效果上看,這方法簡直跟人遇到“鬼打墻”一樣。這是給鬼安排的“鬼打墻”。這種方法可以激發鬼的怨氣,經年累月后,本可順利進入陰間的普通魂魄也會漸漸變成惡鬼。
正是由于這方法能使普通魂魄變為惡鬼,罪孽重大,所以它在秦漢時期便被列為禁術,不再傳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