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萱坐在醫(yī)院走廊里冰冷的長凳上,看了看手術室的門上紅色的指示燈,低下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地面。
兩個小時以前,她一邊承受著陸小乙全身的重量慢慢向電梯移動,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救人,臉上的淡妝早已被汗水和淚水沖花。身邊的陸小乙這次是徹底地頹喪了,嘴里不停地有鮮血滴下,在地上畫成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紅色血線。
好在值班室的王大爺還在。他聽到喊聲跑下來看時,正看到小萱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瘋狂地按著電梯按鈕,
“怎么了?”王大爺急忙跑上前。他記得那個男人是和小萱一起進去的,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幫幫我,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小萱根本沒看清來人是誰,騰出一只手緊緊地抓著王大爺枯瘦的手臂,歇斯底里地重復著這么一句話。那手勁,掐得王大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就這樣,一個柔弱的女人和一個瘦弱的老頭合力把陸小乙弄到了主樓外面,在那里,他們又湊巧遇到了宣傳部的那些人。
“啊,寧師姐,你們在……”靦腆的小婉剛準備問什么,看到滿身是血的陸小乙,驚叫一聲捂起眼睛,一旁的小張也跟著夸張地大喊起來。阿辰則二話不說跑到校門外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行人就這么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區(qū)醫(yī)院。
現(xiàn)在,離陸小乙被推進手術室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小萱把他們打發(fā)走,獨自一人等在手術室門口,心里五味雜陳。
連續(xù)兩次,都是陸小乙在關鍵時刻舍生忘死般地救了她。雖然陸小乙自己整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來不說,可小萱清楚他心里在想著什么。
記憶的輪盤緩緩地轉回了六年前。當時還稍顯稚氣的陸小乙穿著一件破爛的灰布道袍,卻是短短的頭發(fā),顯得不倫不類。他坐在眾多小商販中間,面前擺著各式各樣的中藥方子,昂著頭,微瞇著眼睛,對過往的人流似乎毫不在意。直到面前出現(xiàn)一個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和碎花裙子,蹬著帆布鞋的女孩,他才懶懶地睜開眼,嘴角抹起一絲笑意。
“這位美女請留步。”陸小乙站了起來對那女孩說,“我看你身上寒氣過重,顯然是及其陰寒的體質。你是否時常感到全身乏力,手心出汗?我這里有幾副方子……”
那女孩扎著高高的馬尾辮,一副緋紅色的眼鏡架在小巧而精致的鼻子上,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粉紅,像極了和煦的春風里盛開著的一朵百合。聽到后面的聲音,她停下腳步,微笑著轉過身來。
“你是個江湖術士嗎?”女孩偏著頭好奇地問道。
一陣微風吹來,吹起她的裙角。烏黑的頭發(fā)在陽光下泛著光亮,彎彎的柳眉下是一雙澄澈的眼睛,此刻正蕩漾著滿滿的笑意,一眨一眨的靈動無比,如孔雀開屏般洵爛。
看著那盈盈妙目,陸小乙頓時覺得剛才還溫暖可人的太陽此刻瞬間變得毒辣異常,周身騰起一股說不出的熱流。他定了定神,擦了下額頭微微滲出的細密汗珠,輕輕地點點頭。
“那你會看手相嗎?”女孩又笑著說,露出一口潔白的珍珠般的牙齒。
陸小乙微張著嘴,又呆呆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你給我看看吧……”女孩伸出纖纖玉手,歡快地說道……
一陣高跟鞋的蹬蹬聲打亂了小萱的回憶。她抬起頭來,看到走廊那邊走過來一個胖胖的女護士。
那護士體態(tài)健碩,上半身臃腫肥大的身軀如水桶般粗壯,在這水桶下,一雙肥腿雖然也滿是贅肉,但和那肥胖的身軀放在一起,卻仍是極不諧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倒放著的、瓶口細小的飲料瓶。她手里拿著一個水杯,哼著小曲走過小萱身旁,滿臉的橫肉有規(guī)律地上下晃動,細小的眼睛斜斜地瞥了她一下,看了看手術室,搖了搖頭徑自走進了開水房。
小萱看著護士消失在門里的背影,感到嘴里也有些渴。晚上自從吃了陸小乙買的那個煎餅以后,還沒有喝過水呢。
想到那個煎餅,她又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陸小乙提著煎餅滿身大汗的樣子浮現(xiàn)在眼前。上學的時候,小萱每月的生活費就那么多,陸小乙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日子雖然清貧,兩人卻也樂在其中,每天手拉著手晃蕩在學校附近的大街小巷,尋找附近隱藏的美味小吃,這煎餅攤子,就是在那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北方的煎餅總是會在里面裹上一根老油條或者薄薄的脆餅,金黃的餅面撒上嫩白的蔥花和碧綠的香菜末,再抹上棕紅色的醬料,幾種顏色完美地調和成這美味的市井小吃,成了陸小乙的大愛,而小萱吃著吃著,慢慢地也就喜歡上了。只是她不能吃辣,陸小乙又總是粗心地按照自己的口味買,為這事沒少挨小萱的訓斥。每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惶恐地看著小萱氣鼓鼓的臉,然后下次再繼續(xù)不長記性。
想到這,小萱輕輕地笑了笑,那些年,陸小乙沒少挨她罵吧……
誰讓那些年,你是我最親近的人呢……
吱呀一聲,開水房的門又打開了,那胖護士的腳步聲又在走廊里響起。只是這次,她走路的速度似乎慢了很多,高跟鞋的聲音就像緩慢而綿長的鐘聲一樣,一聲聲回蕩在走廊上。她嘴里還在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歌,嗓音低沉嘶啞,還帶著一點點吱吱的怪響,像是老舊的錄音機里播放的略微損壞的磁帶一樣。手術室的燈依舊還是鮮紅的顏色,如一行泣血的怪字,訴說著每一個進入這扇門的人的不幸。
蹬蹬的腳步聲混雜著難聽的歌聲慢慢逼近,聽得小萱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適感。她閉起眼睛用力揉了揉軟軟的鼻子,再睜開眼時聲音已經(jīng)消失,一雙穿著黑絲襪、紅高跟的胖腳出現(xiàn)在眼前。
小萱抬頭看去,立即意識到不對勁!
胖護士肥厚的嘴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嘴角一直延伸到耳際,嘴唇微微地翕動著,小聲地重復著什么。空洞無神的灰白色眼睛里,蒙著一層灰的瞳孔深處卻似乎有著另一道陰毒的眼神,正狠狠地盯著小萱。
小萱感到頭皮發(fā)麻,胖護士的聲音逐漸變大。猛然間,小萱明白了她在說什么。
“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
小萱驚得一下子從長凳上站起來,就在這時,胖護士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冷不丁地對著小萱的喉嚨就削了過來,嘴里陰森森地低喊道:“我要你死!”
小萱條件反射般地閉起眼睛,想向后躲,卻碰到了冰冷的墻壁。無情的刀刃眼看著快劃到她時,嘭地一聲輕響,白煙騰起中,一個高大的白色身影瞬間出現(xiàn),準確地抓住胖護士的手腕。
“那也要問問我同意不同意。”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小萱睜開眼睛,蕭凌墨正擋在她和胖護士之間,冰冷的眸子透出深深的不屑。
“你是誰,你為什么幫她……”胖護士仍是一臉詭笑,從嗓子里發(fā)出這么一問,卻滿含著不解與驚疑。
蕭凌墨眼里殺氣忽起,一掌拍到胖護士胸前,同時低聲回答道:“我是發(fā)誓守護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