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墨這話一出,余下三人都是驚訝不已。這棺材里的人,是皇帝?
小萱這時才細細打量起這個人的樣子來。身材不算高大卻筆挺寬厚。一雙如寒星般的眼睛透射精光,兩道漆刷似的直眉威風凜凜。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腰束五彩攢花金宮絳,身著一件金黃龍袍,繡著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雖然表情淡然,卻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甚至讓小萱都感到一陣壓迫。
這人向他們三人掃視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蕭凌墨身上,開口緩緩說道:“朕既已死,又為何會在此出現?蕭愛卿,莫不是闖賊已滅、韃子已退,我大明又得以光復失地?”
蕭凌墨急忙頓首回答道:“陛下,臣乃守御此地的分魂,實不知陛下龍體在此。擾陛下清修實乃大罪,臣萬死不得償。只是我大明……”說到這,他語氣里竟帶著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喂,那邊那人,你是崇禎嗎?”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正是陸小乙。只見他正雙手插在口袋里,叼著一支不知從哪弄來的牙簽,滿眼不屑地看著這一君一臣。
蕭凌墨正欲發怒,又礙于臣子禮節沒敢輕動。卻聽到那個“皇帝”輕嘆了一聲,幽幽說道:“不錯。不過朕從來沒有見過你……”
陸小乙“嘿嘿”一笑,大喇喇地揮手說道:“你當然沒有見過我了。我就是個江湖神棍,對你們這些權貴向來不怎么感興趣。我說崇禎,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啦,你國都亡了,就別在這……”
聽到“亡國”兩字,蕭凌墨再也忍耐不住。他身軀猛地一抖,虎吼一聲瞬身到陸小乙身后,右手聚起一團紫電就要拍過去!
“蕭愛卿,住手。”崇禎低低的嗓音在石室里回蕩開來,雖然輕,卻字字鏗鏘,盡透著王者之威。蕭凌墨依言放下高舉著的右手,恭敬地垂手站到一邊,恨恨地瞪了陸小乙一眼,不解地看向崇禎的方向,似乎不明白這個昔日的君王怎么會變得這么豁達。
“嘿嘿。”陸小乙嘻嘻笑著繼續說道,“崇禎皇帝,我說話向來口無忌憚,你可別放心上。明朝已經亡了幾百年,你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鬼魂,我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又不是你的臣子,自然沒必要對你有什么恭敬……”
崇禎臉露凄然之色,輕嘆道:“朕從自縊景山之時起,就已經看透興衰。然而還是得到蕭愛卿拼死相救,才得以保存和這縷殘魂至今,以圖恢復。這許多年來,朕獨自一人在這石棺中思量繼位以來的種種,方悟到我大明的滅亡乃是天數,實在怪不得別人。對光復祖業也早已不再執著,剛才之所以有此一問,也只是聊以自慰罷了。但身為人君,祖宗基業旦夕毀于我手,難免會牽腸掛肚。因此,還望告知我大明是如何亡國,朕九泉之下也得以瞑目。”
陸小乙聳了聳肩,懶洋洋地說道:“崇禎皇帝,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歷史實在是不怎么樣啊。我只知道,你死了以后尸體據說是被李自成掩埋了,想不到卻在這里。至于你那些兒子們,雖然逃了出去,但最終也沒成什么大氣候,還是被清兵給滅了。”
崇禎聞言又是長嘆一聲,半晌才說道:“朕自繼位十七年來,兢兢業業,凡事無不為天下百姓所著想。本以為眾臣誤我,致使我大明亡國。今再三思量,一則天數不繼,二則是朕多有失誤,乃至身死國滅,實在是可悲可嘆。如今凡塵之事已與我不再有關,既然靈柩被打破,則當自行散去,往見列祖列宗。”說罷,他的身影開始變得迷糊,很快就幾乎要看不見了。
蕭凌墨跪倒在地,涕淚交流地爬到崇禎腳邊,哭著說道:“陛下有當日之禍,是臣未能盡忠。今日陛下既去,臣也自當跟隨!”
小萱聽到這話大急,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么能讓他就這么去了?正要出聲阻止時,崇禎卻早已輕笑著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看著蕭凌墨,正色道:“蕭愛卿聽旨!”
蕭凌墨聞言俯首貼地,一動不動。崇禎點點頭緩緩說道:“朕今日一去,已再無牽掛。量蕭家世代輔佐我朝,玉皇派道術精奇,屢次立下汗馬功勞,怎可后繼無人?朕今日命你為玉皇派大掌門,無論何時不可自戕,否則視同叛逆。至于這里諸般珍寶,以后也盡皆由你處置。速速領旨,不得有誤。欽此!”
蕭凌墨兩手捏拳,兩行熱淚從眼中滾滾而出,破例地直視著崇禎,半晌才斬釘截鐵地說道:“臣,領旨!”
崇禎滿意地笑了笑,身影早已淡得快要看不出來。只聽見“嘭”地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他化為縷縷煙氣升騰而去,再也不見了蹤影。
石室里一片安靜。小萱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禁心潮起伏。自古君王都是萬民之主,不論亡國與否,身份的高貴可想而知。如今卻只是在那一聲幾乎聽不到的輕響中灰飛煙滅,怎么能不叫人感嘆世事興衰,變化無常?正所謂“故國往事已成空,依稀還如一夢中”,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良久,還是陸小乙懶懶的聲音打破了這讓人壓抑的安靜:“都說崇禎皇帝是個疑心病重重、急性子的人,今天看看,倒也很有大哲的風范,不失為一代君王啊。”
蕭凌墨站起來,兩手緊握著向崇禎的石棺深深做了一揖,才回頭對陸小乙說道:“先皇勤政為民,若不是前兩朝積弊太深,又怎么會被闖賊和韃子攻滅?”他頓了頓,銳利的眼光直刺向陸小乙和穆秋語,問道:“兩位想必是本派中人吧?有些事情,肖某很想知道。”
陸小乙聽罷揚起眉毛,挑釁似的問道:“你是又要問我師父是誰嗎?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蕭凌墨楞了一下,心想這小道士怎么知道我要問什么。但隨即想起小萱告訴他的事情,隨即便明白了,大概自己曾經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吧。要想知道當年靈蕓和凌風的下落,以及自己之所以聚魂不散的緣由,還得慢慢調查。他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說道:“雖然我是掌門,可玉皇派歷經數百年,傳到你們這一代時,想必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樣子。看到本派道術后繼有人,蕭某還是倍感欣慰。既然你不愿意告訴,我也不便強求。”
他轉頭看向小萱,繼續說道:“小萱,就像我之前說的,這里的寶藏以后都歸你所有。”此話一出,立即惹得陸小乙唏噓不斷。
蕭凌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要是想要,蕭某讓你自挑三件帶走,決不阻攔!”
陸小乙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不屑地說:“你還以為我真想要啊,烘托一下現場氣氛而已。”
這時,還是穆秋語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一針見血地說:“小乙,你忘了我們來這是干嘛的了嗎?‘南山之上,別有洞天’,想必指的就是這里。我們陰差陽錯找到了那字條里指的地方,但別忘了,縣城里那奇怪的男人還沒找到答案呢。”
“對哦!”陸小乙猛地一拍腦袋。常氏兄妹!自從被吸進這個古洞以后,差點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他看看大家,試探性地問道:“那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找條路上去?那個……蕭掌門,你應該知道路的吧?”
蕭凌墨瞇起眼睛微笑了一下,說道:“這個自然。你們到這里的原因我都聽小萱說過了,你們說的那個奇怪的男人很可能是我的舊相識,只是我還不能確認。這樣吧,我帶著你們從甬道上去,正好可以聽聽故事。對于你們認識的那個蕭凌墨,我也很感興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