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后,略帶黑瘦的鄭云鳴帶著興高采烈的月兒、警惕的石文虎和挑著行李的鄭憲和韓四郎重新站在了老鴉山大營的轅門前面。
這里和他剛剛離開的老鴉山已經大不相同了。
大寨外圍已經豎起了巨大的墻壁。木墻全都由六七寸厚的圓木圍成,圓木向下深扎數尺,有大約丈余露出地面,中釘橫肋用以加固。墻分內外兩層,中間以反復夯錘到堅不可摧的泥土填充,土墻大約一丈厚度。在大墻內側還修了一丈多的女兒墻,上面可以放置床弩,戰棚和馬牌,站立士兵防守,女兒墻上修建馬道來往便利。
城墻的外面先是一道水壕,此時尚未工成。但看得出壕溝寬大有數丈,深也有一張多,并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越過的。
水壕之外是兩道低矮的土墻,這是北宋時代傳下來的舊規,在敵人沖到城墻下之前,*手們可以依憑土墻的掩護對敵人進行一波殺傷。然后動作迅捷的逃回城門里。
更外圍是一道旱壕,其寬深與水壕大致相仿,下面已經安排好了削減的毛竹和木刺,敵人想順利的通過想必也要經歷一番周折吧。
最外面是密密麻麻的鹿角,都是左近山中砍伐的粗壯樹枝,都截取數尺長度,斜插入地下一尺多,一頭沖外。之前的多次成功戰例證明這用于阻隔騎兵的沖鋒是很有效果的障礙。
鄭云鳴饒有興致的一路查看著防御體系,走入了轅門。
門里也已經是換了一番面貌。胡亂搭建起的大片茅棚已經拆除了不少,一條寬闊的青石鋪就的大道直通向山頂的總管衙門。衙門正前方就是寬闊的校閱場。沿著大道兩側鱗次櫛比的建起了不少房舍,雖然大半還未曾完工,但是已經顯示出規整的氣象。
演武場、米糧屯、醫藥局、軍械庫、水井、侯望臺等設施一應俱全,甚至在衙門公署的旁邊,一座規模不大但依然規劃嚴整的武神廟也在慢慢成形。
王登、陸循之、葛懷等人站在校場上等待著鄭云鳴。
鄭云鳴抬頭看著大校場上擎天的旗桿上高懸的將旗,上面用金字描繡著“京湖制置使司知營田總管鄭”的字樣,雖然以前也經常見到大將出巡、鳴鑼開道的威風模樣,但輪到自己的時候,畢竟還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那感覺名叫做“權力”。
葛懷笑呵呵的問道:“如何,總管跟咱們分享一下作為大將的感覺。”
鄭云鳴仰起頭陶醉道:“那感覺真是無比美妙。”
“但也同樣沉重,”王登板著臉說道:“這是整個軍隊將性命交到你的手中,手中有多么大的權柄,肩頭也有多么大的責任。”
鄭云鳴笑罵道:“王景宋總是這樣,你就不能容忍做做夢么?”
葛懷也哈哈大笑,說道:“若不是這樣,還怎么是土龍軍的王景宋?總管這回出外游玩可曾盡興?”
鄭云鳴正色說道:“玩的很好,從棗陽到江陵,中間何處可以扼守,何處可以伏兵,何處可以扎營,山川地理,云鳴已經盡知。”
葛懷點首贊許:“為大將者,河山地理若不藏蘊胸中,怎么可以統軍出征?即使用不著親自帶兵也要親自去勘察地形,一兩百人訓練稍有疏失,遠遠及不上不明地理帶來的損失。”
鄭云鳴說道:“正是如此,通地利者,雖以一能當賊之百,不明地利的將軍,雖眾至十萬,有何用哉?稍后景宋和純父也要出去將荊襄一帶的地理查看一遍,牢記在胸中。”
楊掞笑道:“用不著帶上我,這幾年帶著秦樓楚館的姑娘們哪里沒去過?荊襄的田野里有幾條河幾個村子,難不住我楊掞。”
王登也說道:“王登少年游學的時候,已經走遍京湖的山水,雖然不能說寸寸詳查,相信帶兵出征是不成問題。”
“對了,二位都是京湖的老人物了,只我還是個新人。”鄭云鳴拱手道:“若是將來在地理方面有錯漏之處,你們一定要直言相告。”
王登直瞪瞪的盯著鄭云鳴說道:“大將在任何地方有疏失,王登一定犯顏直諫的,這點用不著擔心。咱們還是說說劃撥部屬的事情吧。”
陸循之說道:“正是。經過一個月的操練,五千兵士的賢愚強弱,我們都已經做到心中有數。”
“從中揀選五百膽壯力強者為效用,充作大將的親兵。號做背嵬營。”
“背嵬、背嵬......”鄭云鳴喃喃的念道,讀史書的時候,韓岳二人的背嵬將士沖鋒陷陣,決蕩金人精銳陣中的描寫不由神往,不曾想,今日自己也有了背嵬軍了。
“次一等,挑選心目清明之人一千人,訓練為朱漆弓手,全部著紅袍,諸營分之。挑選雄壯堪列陣者一千人,訓練為長槍步兵,亦著紅袍,諸營分之。”
“減一等,訓練黑漆弓手五百名、黑油木槍手五百名,著黑袍作為補充兵,后營取一半,剩下的大家分掉。”
“其余長刀、團牌、殳棒、重斧諸兵各自訓練,在大軍中相機安置。”
鄭云鳴聽著有些不對勁:“馬隊呢?弩兵又何在?”
楊掞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襄陽府撥馬二十匹,我和朱勝又親自去江陵府采購,千挑萬選總算湊齊了十匹能戰的,總共就這么點充作各將官坐騎還嫌不夠,就不用勞心安排什么馬軍了吧。”
果然是悲劇性的國家,鄭云鳴不由得在心中嘆息,在這個馬匹的數量和質量決定著國家實力的時代里,偏安半壁山河的南宋王朝擁有還算不錯的經濟條件和繁多的人口,可是偏偏缺乏保障國家生存最重要的資源-----戰馬。
這是歷史對漢民族的莫大嘲諷,亦讓無數仁人志士的忠義智勇化為泡影。鄭云鳴現在不過是區區一個小人物,自然也沒有解決的良方。
“至于弩隊,”楊掞的聲音更無奈:“襄陽府一共撥付能用的角弩八十張,加上我從匠戶們手中采買的一百五十張,總算可以訓練二百人,這么點弩跟北軍千軍萬馬相比只是聊勝于無罷了。”
“不過襄陽方面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舍得放四張八牛弩和八張坐床弩給咱們。這些可都是制置使司的寶貝啊。”王登笑道。
鄭云鳴自然知道趙范的用意,角弩是野戰利器,發多了鄭小官人難免有想法要拉起千軍百弩北上去和蒙古人較量較量,所以少給一些用來控制他的野心。床弩笨重難以搬運,原來不過是守城的器具,鄭云鳴是搬不走的。留在大營中也好保證官人的安全。
“管他什么意思,只要襄陽府給的能戰之具,有多少咱們要多少。”鄭云鳴貪婪的說道:“現在可不是挑剔的時候。”
陸循之接著往下說:“還有一樁緊要關節,不知道怎么處置才好,專程等總管回來裁斷。“
“就是火器手的配置。”
鄭云鳴應了一聲,問道:“江陵府的制造局建設的怎樣了?”
“一切沒問題,”楊掞說道:“主要的投資都是咱們做的,那幫老財還能有什么話說?”
“每月能出多少貨?”鄭云鳴說話的樣子好似一個正在拿著算盤的精明商人:“能跟得上戰爭的消耗么?”
“一開始只能月產二三百支的模樣吧。稍后等工匠們熟練了,也能月產四五百支左右。”
“這不夠啊。”鄭云鳴搖頭:“將來大戰起來的時候,消耗絕不是這個數量能補充的。”
“那也沒有辦法。”楊掞說道:“即使產量擴充,土龍軍目前的財力也買不起。能夠有這每月五百支總算能用的上。”
鄭云鳴沉吟道:“如此先從弓手里撥二百能吃苦肯學習的,組成火器隊。襄陽方面撥給的其他火器也還有吧。”
楊掞翻了翻軍械清冊:“都有,霹靂火蒺藜、突火筒、*頭一應俱全,就是數目少了些。”
“不管是什么,”鄭云鳴說道:“能用就要用。關于火藥精制的配方和辦法,我走之前已經交給了制造局的工匠們。將來盡量使用精制火藥,襄陽的火藥不堪用。”
“襄陽府撥給的火藥,”葛懷說道:“全都是粉末,燒之只有黑煙嗆人。哪里及得上總管配方配制的火藥,顆粒分明,燃起來金光四濺,暴烈難當。”
那是自然,鄭云鳴一穿越過來,就發現宋代的火藥威力小,雜質多,真的只能當做煙熏敵人的煙火劑來使用,即使勉強做成了發射兵器,子彈的威力也是很小。
為了能夠給自己保命,他用了不知道多少金錢和父親的聲名,不斷找來各種材料試驗各種配方,最后終于制造出了接近二百年后的精煉火藥。
大宋唯一能憑借的大概也只有這個了吧。鄭云鳴將這張配方試做生命一樣的保護著,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蒙古人占領的地區里擁有比宋朝國土里品質更高、儲量更多的硝石與硫磺,甚至在這唯一的領先項目上,宋國的資源也不能與北方強敵相匹敵。
(照例球紅票打賞列位看官,另外抽個時間對一些東西做點注釋吧,有些歷史常識不注釋下大家看起來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