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可即便在這樣的墨色之中,眼前的一幕仍然讓看到的人心中發寒,血液發冷。
遍地尸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和淺淺的溪流中。血腥氣彌漫在密林中飄散不開,濃郁的讓人作嘔?;暨B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這些人身上都是燕軍服飾。
他的人,聽從他的指揮,來到這里。與那個人遇見了。這一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覺了,血液上涌要噴發出來一樣。
然而再是麻木本能還在,一絲風聲,回手一劍劈向斜后方。隨著一聲慘叫和落地的悶響,更多的黑衣人從天而降。這一片地勢還算平坦,一側有一處小小的斷崖,不高但是足夠被人利用。西宋人將外裳敞開了綁在手腳之上,從空中直接躍下,像鳥一樣。落地之時揮出一刀,攻擊附近的燕國軍士。
突然襲擊并且從天而降,加上自身重量,這一擊若能得手確實駭人。所以第一批趕到的燕軍,很多人中招不難理解。但這一次是霍連杰帶隊。這些人趕到這里,全身都在戒備之中。此時看到諸多兄弟的尸體,滿腔激憤正無處宣泄。所以這第二次的偷襲,西宋軍并沒有占多大便宜。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在這里以逸待勞,而燕軍是長途奔襲過來的。
但燕軍受情緒控制絲毫沒有力竭的跡象,與西宋軍打了個旗鼓相當。
“齊悅然!”霍連杰大喊一聲,“有種出來跟我單打獨斗,也不算辱沒了你的姓氏!總這樣偷偷摸摸的,有意思嗎!你出來,一戰定生死!”
周圍都是打斗聲,霍連杰全不理會,等待他的對手出現。緩步移動中猛然回身劈出一劍,這次并沒有兵刃入肉的凝滯感,只聽清脆的“咔嚓”一聲,像是竹子被砍斷。
齊悅然后退兩步,手中握著一根長約六尺,一頭削尖的竹桿。長鞭奈何不了霍連杰,一時又找不到槍。所以她找了一根兩頭削尖的竹竿,剛剛被他砍掉了一截。
“一戰定生死說起來確實不錯,“她淡淡說著,似在討論明日的天氣是否晴朗如昨日,“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死我活?!?
霍連杰恨死了她這一副什么都無所謂的神情,冷笑道:“望庭那一戰,你真的以為我打不過你嗎?”
“我當然知道啊,你我動手可不是一次兩次了。謝謝了,在那么多百姓面前給我留了面子。雖然最后我的槍放在你脖子上,很多人沒有看清,至少也是個不分伯仲吧。我齊悅然與你揚名天下的威遠王世子不相上下,算可以了。”
霍連杰心里想著許松,什么東西都模糊了?!吧購U話,今天就是決戰之日,我再不會手下留情!”
說著,整個人化作利箭一般飛向齊悅然。
血腥氣益發濃郁,蒸騰起來,林中飛鳥早已不在,留下的,怕是只有暗中潛伏,等待結束啃食尸體的豺狼野狗。
西宋軍的保家衛國,燕軍的報仇雪恨,交織在一起,就是一個不死不休!
齊悅然不得不說,自己真的有點急躁了。只是,退無可退。她也不愿一直被人追著打??!
霍連杰真的怒了,她用盡全身解數勉力支撐,能否支持到天亮,不得而知。
以錢康一行的腳力,天亮差不多可以到固安城外吧。反正霍連杰是沒時間趕過去搗亂了,那么這一次,仍然算是她贏了!
至于自己,算了,聽天由命。
齊悅然不再多想,專注的防御著,自己的每一處破綻都可能致命,不可大意。
霍連杰每一劍都滿滿的殺氣,此時,眼里只有對手,什么都不存在。包括身后苦戰的兩國將士都絲毫不能給他干擾。罪魁禍首在此,除之而后快!
也有西宋軍士想來幫忙,但一個兩個被霍連杰劈飛之后,無人敢擅動。齊悅然也不出聲,一個人硬撐已經很辛苦,不想說話。
天色仿佛被稀釋的濃墨,一點一點淡化。
霍連杰終于能夠看清對手,她的身上,臉上,都是斑斑血跡,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別人的。神情透著些疲憊,堅毅,但沒有他想看到的,比如悔意,比如懼意……
罷了……
不能焐熱的石頭,不能彎下的頭顱,不能征服的心,他耐心告罄!
齊悅然幾近力竭,一口氣還支撐著,眼角余光時而掃過天際,還沒有。
一時許多畫面閃過眼前,父親,師父,弟弟,陳源,陳皇后……對于一個將門出身的人來說,生死本是尋常事,無所畏懼。唯一的遺憾,大概也就是未能看到那一戰開始的信號!
不過霍連杰這條瘋狗,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雖然她并沒有指望著什么。敢對他下毒,就不怕他徹底翻臉。
不過翻臉翻的如此決絕和徹底,讓她有些疑惑,果然不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她比較了解的男人只有父親和陳源,兩個人都不是那種狠人,所以,她對男人的了解比較片面。
定然是如此。
那么,死就死吧,愿賭服輸。
“呲——”刀劈竹竿的聲音,刺的耳朵幾乎受不了,讓人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冰寒利刃入體,給極度疲憊身體的刺痛也打了折扣。
齊悅然低頭,利劍穿透鎧甲刺入身體,入肉兩寸,或者更多?
當做長槍來使的竹竿被從中間劈開,強勁力道之下,自己的手早已把握不住,嘩啦啦落在地上。
這一瞬,空氣仿佛凝滯。
西宋軍仿佛被什么警醒,激戰之中放下對手,扭頭看向這邊。
燕軍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他們看到的是霍連杰臉上的決然以及一種說不明的恨意。
“齊將軍……”
西宋軍要沖過來,燕軍反應也很快,下一瞬就攔住了他們的對手。
齊悅然嘴角抽動了下,似是自言自語:“還是,挺疼的?!?
霍連杰一言不發,眼框充血,手臂再次發力,劍身一抖,齊悅然倒退著飛了出去,落在十幾步遠的地上。
這一刻,天光大亮,霍連杰卻仿佛置身無盡黑暗。她胸前的傷口,血液噴濺,將甲衣染紅。
躺下的視角也不錯,至少,她第一眼便看到十分遙遠的天邊,那一顆炸裂的信號箭。
“霍連杰,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