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清寧動作的霎那間,沈墨暗暗低咒一句“該死”,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剛才做得有點過了。
即便她依然不肯對他交心,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對她怎么樣。
雖然他今晚一直在生她的氣,但卻從來沒有放下過對她的關注,見她只喝橙汁,他讓王濤給她送了些吃的過去,而且他也注意到了她只吃素食,她的心情,他完全理解并且能夠感同身受,因為他的父母也已經離開他們兄弟倆很久很久了。
本想過來安慰,沒想到一時情急,卻還是傷害了她。
他倆這么一鬧,院子里的人自然都已經注意到了,本來嘈雜的庭院瞬時間有些許寂靜。不管其他人想要看熱鬧的眼神,沈墨第一時間趕到顧清寧的身旁,扶起她急忙問道:“怎么樣?”
顧清寧搖搖頭,沖他笑了笑,說道:“沒事,別擔心。”但沈墨卻能夠看出那笑容有多么的勉強。
沈墨一把把她抱在懷里,緊緊地擁住,顧清寧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被動地被沈墨擁著。
沈墨卻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惹到她了,因為懷里的人兒雖然沒有掙扎,卻渾身僵硬。她此刻不跟他鬧,應該只是因為不想在長輩和其他人面前跟他鬧矛盾而已。
她的懂事讓他心疼,心疼她總是這么顧全大局,也讓他生氣,生氣她總是什么事都不肯交給他處理。其實,他寧愿她現在對他發脾氣,那么也許他會更開心。
抱著她站了一會兒,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沈墨直接打橫抱起顧清寧,想要帶她回房。她心情不好,不愿意呆在人多的地方,她已經強顏歡笑盡力融入這個環境了,她已經在長輩面前盡了自己的孝道,如果不是知道她今天的行程,他甚至也不會看出她的勉強,她已經做到最好了,那么,現在許她一室的安靜,是他唯一能為她做到的事情。
“怎么?墨少?看到客人來,墨少竟然要走?這似乎不像是墨少的待客之道吧?”院子的大門口,一個略帶調侃而又不失禮貌的聲音響起。
沈墨剛走了兩步,聽到這聲音便立時虎軀一震,不得不停下腳步。
來人不是別人,而是小少爺的父親身邊的人,路少明,現任某集團軍的參謀長,一定是中秋佳節代表上面來看望老爺子的。這里面,不僅有沈老爺子的面子,更有他沈墨的面子,此時,他絕對不能離開。
心電閃念間,沈墨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決定。他本想先把顧清寧送回房間,再下來陪客人的,但是那一瞬間,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然后——
然后沈墨直接抱著顧清寧向大門口走去,去迎接客人,直到兩人準備握手之前,才把懷中的人兒放下,相互問候之后,沈墨直接向路少明介紹道:“路參謀長,這是我的太太,顧清寧。”
路少明雖然詫異沈墨的舉動,但畢竟歷練非凡,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微笑著向顧清寧問好:“沈太太,你好啊!墨少果然是有福氣啊!能娶到這么漂亮的太太。你看看,這墨少都不舍得放手了。”
沈墨的這一手,不要說其他人,連王濤和沈涵都嚇了一跳。沈墨的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不只是對顧清寧個人的認同,更是對顧清寧作為沈太太這個身份的認同。
王濤和沈涵對視一眼,眼神里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濃濃的擔憂,擔憂現在就這么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顧清寧的危險也會隨之增加。
倒不是說顧清寧之前的身份有多保密,但是很多人都認為她最多只是頂著一個頭銜,也有些人認為沈墨只是貪戀她的美貌,當然也有些人認為是家族的聯姻,不管是哪種,并不會得到沈墨真正意義上的認可,因為大部分人知道消息之后都不曾把她放在心上,最多只是等著看她什么時候被甩,再增添一筆韻事的談資而已。畢竟,沈家當時可是連婚禮都不曾舉行過一個,甚至連公開的消息都不曾對外有過一個。
只有沈老爺子,在看到沈墨的舉動后,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歷經滄桑的眼眸中滑過幾絲欣慰的笑容。
“呃,你好!”顧清寧其實有點懵,現在的行為純粹是下意識的,她完全沒想到沈墨會把她介紹給客人,也一點都不知道沈墨的這個行為意味著什么!當然,她知道的是,來者身份肯定不凡。
沈墨拉著顧清寧的手,帶著客人向沈老爺子走去。
院子的某個角落里,看到這一切的方夢潔,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抓住花盆里開得正艷的月季花,連花汁滲進被指甲劃破的血液里都沒有察覺。
客人送過禮物,轉達了首長的問候,并陪老爺子下了一盤棋之后,才離開。
期間,沈墨一直帶著顧清寧陪在旁邊,直到送客人離開之后,才帶她回房。
沈墨的二叔沈玉樓在開飯之后吃了些東西就離開了,當然,他要去做的事情跟路少明差不多,幾乎每年都是這樣,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回到房間,顧清寧徑自走向衛生間準備洗澡,沈墨見此,只是默默地從衣櫥里拿出新的浴巾和睡衣給她送進去,然后幫她關上了浴室的門。
浴室中,任憑溫熱的水流淌過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卻滌不去心底的各種無奈和煩憂。即便沈墨在大庭廣眾之下以那樣的方式灌了她酒,還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可她竟然對他生不起任何的怨恨,除了因為他不知道今天是媽媽的忌日以外,顧清寧覺得,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心里根本對他恨不起來。
顧清寧,你真的陷進去了嗎?雖然沈墨說過他沒有其他喜歡的女人,可是,兩年后呢?你是否還能自如地做回從前的自己?
媽媽,我好想你!如果你不要那么早地離開我,我是不是就不會因為缺愛,而把對沈墨對我的好如此依戀甚至迷戀呢?
媽媽,前兩天在網上看到一句話,他們說,父母在,人生還有來處,父母不在了,則人生只剩歸處。媽媽,我的人生,該怎么過下去呢?
媽媽,如果你還在,你是不是會告訴我每一步該怎么走,而我,不用所有的事情都必須自己去做出選擇?哪怕是給我一點建議也好,是不是?
顧清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脆弱過,即便母親當年過世之后,她更多的是覺得媽媽得到了解脫,媽媽在另一個世界會更快樂,所以,她當時表現得堅強而勇敢。
此刻,可能是太多情緒的承載和混雜,讓她忍不住蹲在地上,低聲抽泣。
這個澡,顧清寧洗了將近兩個小時,沈墨就在浴室的門外站了兩個小時。
情緒發泄和舒解過后,從浴室出來的顧清寧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除了眼睛稍微有點紅腫以外。
看她出來,沈墨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拿起電吹風幫她吹干頭發,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自己才去洗澡。
沈墨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顧清寧并沒有睡著,她只是閉上眼睛在假寐。她感覺到沈墨過來看了她一眼,聽到沈墨擦頭發和穿衣服的聲音,聽到沈墨電話鈴響的聲音,然后聽到沈墨出門了。
既然不想睡也睡不著,顧清寧索性起身,想要去陽臺看看月亮,今天晚上,她似乎還沒有抬頭看過天上的月亮呢。
光著腳丫,輕輕打開通往陽臺的門,望向天上的一輪明月,兒時的記憶不經意間涌現在腦海: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
也是這樣的一個中秋之夜,吃過晚飯,媽媽念一句,她跟著念一句,爸爸在一旁,端著一杯清茶,媽媽想喝咖啡,爸爸不讓,怕她晚上睡不好,便也泡了一杯清茶端給媽媽。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都是快樂的吧?!原來,他們一家人也曾有過那么美好的時光。只是,有多久,她都不曾回想過這段時光了呢?似乎,媽媽離開之后,她再也沒有回想過以前的任何事情,甚至連夢中都不曾憶起。
今天晚上還真是多愁善感呀,苦笑一聲,顧清寧低頭嘆息。“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月亙古,伊人已逝!
恍然間,遠處桂花樹的陰影下,一對男女相對而立,似乎正在說著什么,距離有點遠,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也聽不到聲音,只看到兩人距離很近,女人似乎正扯著男人的一只胳膊。這樣的景象,就這么忽然間闖入了顧清寧的眼睛。
桂花樹下的沈墨,忽然察覺到什么,狀似不經意地抬頭一瞥,卻什么都沒有發現。皺了皺好看的眉,似乎已經極度厭煩了女人的糾纏,抬起胳膊稍稍用力,掙脫了女人的手,說道:“易小姐,謝謝你今天過來看望老爺子,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請易小姐回去吧。”
沈墨這話說得已經相當地不客氣了,無奈易若雪最近好不容易有這么一個跟沈墨獨處的機會,不想輕易放手,便說道:“墨,今晚月色這么好,平日在B市也很難得,我知道市中心的Grill的露天酒吧賞月特別好,要不我們今晚效法古人,一起賞月去?”
“易小姐,請自重!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慢走不送。”沈墨說完,轉身離去。
易若雪跺跺腳,著實不甘心,冷笑一下,忽然“哎喲”一聲,接著便想大聲叫沈墨的名字,結果,比她更早出聲的是:“易小姐,你沒事吧?小心一點。”男人說完,還立即伸手扶住了她。
“滾開,你算什么東西,放開我。”
“呵呵,我只是送易小姐出門而已。”阿輝說完,立即松手。
“哎喲~”這次,易若雪真的倒在了地上。
易若雪心里那個恨啊!看向阿輝的眼睛恨不得吃了他。
阿輝無語地摸摸鼻子,不是你叫我放開的嗎?
沈墨回房,顧清寧還跟他離開時一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沈墨掃了她一眼,知道她一直沒睡著,但他并沒有上床,只是去衣帽間拿了幾件顧清寧的衣服回到床邊。既然都睡不著,那么不如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