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落晚夕,燦黃的天空被抹了一片淡粉殘霞,陰風蕭條,舒緩地飄進云淺的心頭,她不覺心冷更覺舒爽。
晚膳桌前,看著周銀云妍母女倆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云淺便想大笑一通,礙于云天水在場正坐,云淺自然不得太過放肆,只矜持地笑用晚膳。
名媛要有名媛的樣子,大家閨秀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
云淺活了這么多年,簡直聽倦了這些話。
這些世俗偏見從古至今流傳不斷,到今日也仍如敏感利劍一般暗藏在人的心中。
白蓮花這個爹雖說死板,但作為她爹來說到底是盡心盡力了,如若她爹知道了周銀那些勾當,得知了孟夫人病死的真相,她爹定然是不會饒過周銀她們的,且就不知道此事與云妍有沒有關系了。
晚膳不比早膳與午膳,吃得倒是太平。
翌日,果然沒人敢來敲云淺的門了,總算讓她睡了個舒爽覺,洗漱完畢便踏出了屋門,三個丫鬟伴身在側,兩個小廝在院外打雜。
才剛吸了口清新雅香的空氣,長廊便被人踏出聲來,側過云淺耳畔后讓她失了釋然之氣,揚起怒意就歪了頭向那個方向望去。
三杏在她耳旁輕言道:“姑娘,是二夫人的人。”
云淺淡笑,她自然知道,三天兩日來她喚云軒造次的除了她周銀母女,還有誰得如此閑情雅致?
那廝迎著笑來,云淺清楚地記得向前走來的倆丫鬟是那日念周閣的人。
其中一人便是那日傲氣騰生又似伶牙俐齒地反駁她的那個丫頭,云淺后來問了三杏方知曉其名是元笙,確實有兩把刷子。
哎,自從穿過來之后,云淺見了哪個周銀身旁的人都想著策反他們。
真是心善,也真是因為她只是單純地怨恨惡心周銀與云妍這倆女魔頭。
不曉得她們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云淺假意扯了個微笑,抬眸便直盯元笙的雙眸,想探出她眼里的貓膩。
倆丫頭步至面前,雙雙屈身低額迎笑道:“三姑娘,您起了?”
云淺慢笑回:“要不然呢?”
元笙咧牙笑了一聲,低眸道:“二夫人和老爺在正廳里等著您,請您快快前去。”
她這一聲倒是讓云淺瞳孔一顫,嘴角都起灰了,笑意悄暗,今日他們既然起得這般快?
這是成心跟她過不去了是吧。
云淺忍怒微笑,只咬牙緩言道:“好,好,這就去。”
說著她便昂首而起,帶著三杏去了,五凝等人守在喚云軒。
越想越不對勁,果不其然,到了那正廳前院時便遠遠地感覺到這整個地方都散發著沉重的怨氣,是那周銀到了哪地,哪地便急生陰戾了是吧。
一個抬腳邁入正廳,云淺第一眼便瞧見了周銀那張故作憂愁的臉,假情假意,可真會演戲。
云淺一個轉眼,又瞧見了云天水面上微微起怒,嘴角暗藏嘆意。
這又是在做什么戲?
云淺抬生雅笑道:“阿爹安。”不能在云天水面前失了禮節,便又輕柔地喚了一聲:“二姨娘安。”
只見他們二人輕輕點頭,卻久不出聲,氣氛實是過窘。
云莜看著也不像是明白人,她沒心沒肺地笑迎云淺:“三妹,快過來。”
云淺往云莜那個方向走去,“二姐姐。”
喚著便與云妍擦肩而過,云淺都懶得低眼瞧她,在越肩之際,只冷不丁地拋了一聲“大姐姐安”,像是拍在云妍面上一般,她聽了自然沒有好臉色給云淺,雙眸里只余薄怒。
云淺穩坐之后,才試探著開口:“阿爹,發生什么事了?”
不用說,便知道是周銀又往他耳朵里灌了什么毒風,耍得他團團轉。
有時候她真恨,白蓮花這個爹耳根子比白蓮花還軟,也是周銀擅長蠱惑人心,把人往暗處引,最后不知不覺就被她帶入了深淵。
云淺有時候揣測,周銀她干掉了孟夫人后,目標變成了云淺,或許她本無心殘害云淺,但遇到了好時機便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再者說了,碾死一只螞蟻后,便會有下一只螞蟻。
云天水可能就是下一只螞蟻,他枕邊躺著這么個危險人物,自己手里又沒有刀,周銀野心蓬勃不淡,終有一天,周銀會把刀架在云天水的脖子上。
恨鐵不成鋼,還真是說倦了。白蓮花這個爹和她一樣沒用,還丞相呢,買綢緞送的官位吧。
云淺忍不住在心里怒翻白眼。
不猜便知,如此場景,第一個開口的往往都是周銀,她這般熱衷于當一個爛好人,還真是苦了委屈了她。
周銀先是清清嗓子,窘笑幾聲道:“阿淺啊,昨日蘭袖之事,我不好自作主張,只好跟你阿爹說了。”
云淺耐不住笑出聲來了,云天水雙眼一直,眼眸里盡是不可思議,像也是耐不住質問道:“你笑什么?”
云淺聽他這句更覺得喜感十足,知道他耳根子軟,不知他耳根子軟到這般程度。
一個丫鬟罷了,周銀還想拿她如何?上回假病就此逃過懲罰,沒想到惡人先告狀,真是與她過不去了。
“我不知二姨娘和阿爹您說了些什么。”
云淺低下眼簾微笑,“女兒只想說,女兒沒有做錯,阿爹也知道,女兒一向心軟,只是蘭袖欺人太甚,我給了她應得的懲罰。”
云天水聽她道完,面上的怒氣還不退去,云淺覺得詫異,他該是得相信她的,此刻如何這般默然?
周銀這時開口了,她捂手嘆氣,又裝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細聲慢氣道:“我知道蘭袖有錯,只是阿淺你對她的責罰過重,傳出去免不了落人口舌,說你虐待下人,把人罰得重病起不了身,如此殘廢了。”
云淺聽得她這一席話,頓然目瞪口呆,打成了殘廢?最毒婦人心,也毒不過周銀的心。
周銀這是打算犧牲掉蘭袖來給她個重錘記了?
片刻,云淺便急言道:“二姨娘真是說笑,我何時將蘭袖罰成了個殘廢?你這般胡亂做戲可知道會置我于何等境地?”
她轉頭向云天水訴苦,“阿爹!女兒冤枉……”
“你住口!”云天水昂聲大噪,又挺額望至正門,“把人抬進來!”
云淺驚愕,轉頭而去,便見著門外抬進了個人,等近了眼一瞧,此人確實是蘭袖,她臉上的紅印還未褪去,身上更是多了些淤青紫印,她臉上也呈重傷不振之態。
這一幕看得云淺瞠目結舌,心驚肉跳之余,她看著芮姑邊抽泣邊跪到了蘭袖眼前挽起了她的手,凄零道:“蘭袖啊蘭袖,你萬萬不能棄我而去啊,我視你如親女兒一般,你走了,日后我可便無依無靠了……”
眼看著云淺被如此栽贓陷害,三杏正步向前,起言道:“老爺,奴婢可以作證,昨日看到蘭袖之時,她人還好好的,正神采奕奕地使喚著我與五凝,而之后我們被姑娘帶走,便再無見她人影,這才一天的功夫,她怎般會變得如此狼狽?”
周銀此刻又道:“老爺,這三杏是阿淺的人,自然會幫著她說話,便做不得證人的。”
身旁的云妍看她不占勝勢,自然心里得意。
云莜腦袋發蒙,還搞不清事情前后尾,只得愣著站在原地圓眼看著。
云淺滯身定步,雙眼含怒地看著地下這兩個假惺惺作態的女人,不得不暗嘆一句,手段真高,壞人狠起來,真的沒她這朵黑蓮花什么事了。
也是她太心軟了,昨日居然輕易地放過了蘭袖,管人家生不生病,人倒不倒,她都應該直直將人拖了回去。
此刻抱怨自是無濟于事,她深揚了口氣便轉過身,想同云天水解釋,卻被屈膝于地的芮姑給搶先一步,只聞她哭聲不絕:“老爺!老爺……您一定要為蘭袖做主呀老爺……”
云淺覺得好笑,不知是該笑她們手法低劣還是笑她們蠢鈍如豬,賠了蘭袖這個棋子,她們就想扳倒她這座將軍?
她們是將蘭袖當成了什么千金大小姐是罷,也太高估她的價值了,只一個小小奴婢,就算死了,也不能耐過云淺這個嫡長千金。
既然她們這般荒唐無物,那云淺也不用客氣了。
她醞釀了良久,見那芮姑低頭抽搐不定,給了她說話的機會。
須臾,她浩然正氣道:“阿爹,不是我說,全云宅乃至整個京城都知道我云淺的為人,他們不知,阿爹也該知道。”
周銀見云天水緊眉微松,像是快心軟了,便見機插言道:“老爺,你看看蘭袖……”
云天水眼皮也不抬一下,只低額空望著地上。
云淺側目一落,用手指指著地上的蘭袖,清聲含威道:“此人太過可笑,如此做戲不知其人居心何在。”
說罷,她又上前一步,用質問的口氣對地上的兩個女人拋聲道:“你們用盡心機對我進行栽贓陷害,到底居心何在!”
芮姑急急搖頭,泣聲更甚,“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蘭袖正趟在地,從方才入這正廳至現下都沒有說過半句話,云淺以為她被灌了啞藥,可片刻她卻開口了:“芮姑……”
她顫著右手伸向了芮姑,撫了撫她的臉,又扭過頭看向周銀,“夫人……”
讓周銀雙眸含惜地走過去,溫聲呼喚:“好丫頭。”
云淺看這出戲看到都懶得裝端莊大氣了,狠狠向她們翻了個白眼。
誰特么想在這看你們煽情,要死的趕緊去死,要殺人的快快拿刀,要害我的麻利點來戰個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