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領著她們到了闌珊閣。這里人聲閑靜, 不比外院嘈雜。
入了門,張媽媽步伐放緩,悅聲道:“大夫人, 看看是誰來了……”
云淺跟緊在她身后, 進門便瞧見前頭一位身著素錦金服的婦人, 她正坐著靜靜飲茶, 稍一抬頭, 眉梢輕挑:“阿淺?”
然后綻出笑意來。
“大夫人安。”云淺恭敬一聲,便被拉著入了座,張媽媽退下了。
寧大夫人名為寧珊, 是衛侯正妻,出身官宦人家, 生了老大、老三和老四三個孩子。
本就閑來無事, 如今見了稀客來, 別提她心里有多高興了。
清了清嗓子,寧珊笑吟吟道:“聽說云姑娘前幾日也來過, 來都來了這般人竟也不告知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虧待了姑娘啊?”
云淺輕笑著搖搖頭,急言:“沒有沒有。”
寧珊臉上笑意愈深,剛垂著眼眸啜了口茶,云淺便有些急不可耐, 直入話鋒道:“那夫人可知道我前幾日來府, 且就是來尋千嵐哥的。”
茶杯輕輕離口, 寧珊有些訝異, 或可說是悅色, 只是云淺探不出來她神色的真正意味。
“是嗎?”寧珊疑眉一挑,輕輕笑過, “那你和他聊得如何?”
云淺輕咳一聲,抿抿嘴道,“那日千嵐哥不在。”
寧珊臉色沉重起來,嘴角的笑意漸去,微怒言道:“不在啊?這混小子,整天往外面跑,也不知道天天在哪鬼混。”
云淺眼底發沉,有些小失望。
看來這大夫人也不知道他那個兒子跑哪去了。
低垂著眼眸稍稍一愣,云淺臉色大不好看,片刻又聞那寧珊輕柔的聲音掠過:“姑娘今日該不會也是來找千嵐的吧?”
她看云淺抬頭,又點點頭,立馬嘆了聲:“這混小子……看來是又出去了吧。”
既然都這樣說了,那云淺覺得也沒必要在待下去,畢竟鐵著臉在人家家里傻坐著,只能更惹人生厭。
須臾,云淺起了身,稍屈下巴柔婉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寧珊也是明白人,自是知道她心里有多失望。
趕忙放下手中的動作,步履匆匆,到了云淺身旁,“不再坐會兒?這還早著。”
云淺去意已決,“不了,改日吧。”說著便要轉身,“夫人留步。”
寧珊往外邊嚷了聲,“張媽媽!送送云姑娘。”
“好——”
眼看著云淺有些失意的背影漸漸遠去,寧珊不知怎的,心里也不好受。
片刻又深嘆了口氣,手里的面扇輕輕搖過,“千燕,公子出去多久了?”
“一個時辰了。”
“這臭小子……多好的姑娘啊,真沒眼力見。”寧珊暗暗嘆了口氣,直搖頭不止。
-
又上了馬轎,臨天浮陽愈烈,映入了紗窗。
三杏有些無可奈何,神色慌張,“姑娘……我們先回府去吧,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云淺心中怒火不淡,馬轎即刻起行,云淺見勢拋了句:“去時府。”
三杏更疑惑了,茫然道:“姑娘要去時府做什么……”
“自然是找那個冰塊臉問個清楚了!”云淺狠咬牙道。
生著悶氣,時間過得更快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云淺也覺不到餓不餓,只想找到衛千嵐的身影,別的什么都顧不上了。
時府里人這時候還在用午膳,所以門外無人守衛。
時景在屋內方才落下碗筷,用手帕拭了拭嘴后,忽聞屋外傳來聲音,也不著急,如往常一般慢悠悠站起,身旁的丫頭替他倒了杯茶,“公子。”
他面無表情,眉梢都透著一股寒意,輕輕往熱茶吹了吹,貼緊茶杯緩緩飲入。
片刻,從門外跨入一個人,匆匆行來,急聲道:“公子,云三姑娘來了……說是要尋你。”
時景手中茶杯一頓,眼底星光一閃,嘴角輕揚。
總算來了。
不過來的不是時候。
他更不慌不忙,又輕輕吮了口茶,語聲漫然:“是么?”
一旁的永興輕掃了一眼時景的臉色,正抿著嘴竊喜。
來人道,“是!但是……云姑娘臉色不太好看,好像有些憤怒。”
時景嘴角的笑意愈深。
憤怒就對了。
永興眉尖一挑,語帶笑意:“那公子快快去哄哄云姑娘?”
說罷真佩服自己,竟然敢調侃他。
時景哼笑一聲,瞪了他一眼,惹他縮了縮脖子。
另一邊的云淺正在來的路上,前頭領路的嚴媽媽笑聲不淡:“姑娘慢點,這有個臺階。馬上就到了!”
三杏有點緊張,更是疑惑不解。
她更怕云淺做出什么驚人的事情了,畢竟現下的她情緒好似不太穩定,竟然來這時府尋他時景了。
三杏也不是不知道她家姑娘有多怵他時景,如下的舉動可真不像是姑娘能做得出來的。
老遠便瞧見時景的身影了,云淺看著他站在那里孤身一人,便沒攜著三杏進去,她讓三杏在門外等著她,自己便一個人向時景走去。
時景見她走來,茶水都備好了。
如下正慢悠悠地在給她倒茶,茶壺剛放下,抬眼便是云淺那鐵青的臉。
時景憋笑著道,“真是稀客。”
云淺只淡淡看著他,也不說話。
其實心里別提有多想揍他。
但那樣不劃算,她可打不過他,他日后可是要當將軍的,用起拳頭來,她云淺不是他的對手。
云淺也不是傻的。
看她傻站著不動,方才坐下的時景一斂眼簾,輕笑道:“姑娘坐呀。就別跟我客氣了。”
云淺那嫉惡如仇的眼神終于從他臉上移開,落到那石桌的茶壺上,又移到離她稍近的茶杯上。
稍嘆了口氣,云淺終于抬了步伐,走過去。
“你知道我要來找你?”她不解地問了句。
時景神色不變,還是那樣輕揚在唇角的笑意,眼神清冷又難得添了幾分柔意。
“你竟這么聰明,怎么會被衛千嵐耍得團團轉?”
云淺慢慢坐下,臉色還是那般沉重,心中憤意未平,她怎般都覺得不好受。
“你別跟我繞彎子了。”她看著他昂聲道,“你快告訴我,衛千嵐到底去哪了!”
時景噗嗤一笑,云淺看他這副輕浮的模樣,更想揍他了。
“原來你沒找著他呀。”時景無奈地搖搖頭,臉上有了幾分得意。
云淺冷哼一聲,“找著了我還來找你干嘛!我他嗎閑的?”
時景聽她憤聲不平,竟連形象都不顧了,笑意更深,“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嘛?這點小事兒就讓你這么生氣了?”
云淺合合眼,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千萬不要動手。
“你他嗎到底說不說!死冰塊臉……”
時景聽笑了,搖著頭,“沒想到堂堂的云三姑娘也會這般粗口連篇,你說這如果傳出去的話,可讓人怎么看你呀?”
云淺氣得憋紅了臉,片刻又嗔怒道:“怎么看?用眼睛看!”
“行了行了。”時景不想再逗她了,神情片刻起了肅意,“你就算去找他,也解決不了事情。你且就忘了他,不再去招惹他便可。”
云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眉頭擰得愈緊,眼底漾起疑惑的光。心說這大哥在說道些什么玩意。
她靜靜聽他胡言:“你如此動怒,也解決不了什么。若是你想打他出氣,你這賢良淑德的形象可怎么保得住?”
“打住!”云淺實在聽不下去,趕緊抬手,“你說胡說八道什么呢你……”
“誰說我去找他是要去打他了?誰說我信你說的話了!我要他親口告訴我,他對我說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他不是只愛我一個人,我要他親口說!我才信……”
時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片刻嗤笑一聲。
原來她還不信。
真是白長了個腦子。
“笑屁?”云淺瞪著他道,語氣更沖,“千嵐哥他不是那樣的人!”
時景定言看她,“不是那樣的人?”冷冷一哼,“是你自己看錯了人。”
云淺望著他堅定地搖頭,指尖正用力搓著手帕,把帕子搓出褶皺和細縫來。
她心里顧慮又畏怯,她怕她的千嵐哥就是時景口中的那種人,她太害怕失去他了。
若是沒有他,她不知道怎么在這里活下去了。
這里的生活太無趣了。
“如今卻跑來這里責怪我。”時景覺得可笑,搖頭道,“若你還是不信,晚上亥時,醉仙樓走一趟。”
道畢,他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
云淺驀地一怔,醉仙樓?
不可能的。
她揚袖就走,一句話也沒留下。
時景看著她的背影,走時留下一陣伴著清香的風,來得匆匆,去也匆匆。
他定了定眼,臉上笑色褪去,凝了好久眼前的茶杯,茶涼了。
“你就那么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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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說這事何時能定下來?”綠引臨眉一挑,微微垂眸道。
鐘雨嫣嘴角輕輕揚了揚,眼露悅光,低眸不語。
綠引笑了,“想來也快了。姑娘和公子可是天生一對!”
“綠引……”鐘雨嫣有些害臊,嬌嗔道。
方才抬頭,綠引便瞧見前方有兩個人正急匆匆向此處走過來。
定眼一看,又覺得眼熟,等到臨近了,她又還是想不起誰。
鐘雨嫣眼簾一斂,忽地褪了笑意,檀眉一皺,想起來人是誰。
“云三姑娘?”她視線不退,見著云淺和三杏匆匆越過,云淺神色沉重,眉眼處皆是慍怒。
片刻。
只見三杏輕輕點頭,云淺眼皮也不抬一下便和鐘雨嫣側身而過。
“誒……”鐘雨嫣納悶片刻,“她怎么來了?”
綠引撓撓頭,嘖道:“奴婢也不知道……不會是來找時公子的吧?”
鐘雨嫣定下腳步,望著云淺的身影離去。
她又垂眸,自言自語道:“奇怪,云三姑娘此前,也不會像這樣走路……”
綠引忽然想起什么,眼底發光,興而一道:“外頭的傳聞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