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宋彪準備的非常仔細,穿上屠格涅爾少校專門送來的一套沙俄高級軍官的冬裝軍禮服,里面襯著很軟的皮革,外面是海藍色的呢子面料,沒有軍銜,軍靴是帶著馬刺的黑色長筒靴,軍刀是裝飾繁瑣的黃銅柄的恰希克高級軍刀,墨綠色的刀鞘上裱著一層細密的黃銅花紋。
在屠格涅爾少校的陪同下,他一路走進俄國遠東軍的司令部,這里即便是在夜晚時分也無比忙碌,各級參謀軍官往來頻繁,猶若車水馬龍。
宋彪進了作戰參謀室,抬眼就看見一位身材高大,約有五十多歲的俄軍上將正在和幾名參謀軍官繼續低聲討論著事情,馬德尼道夫準將也在一旁聽著,見宋彪和屠格涅爾少校抵達,準將謹慎的和那名俄軍上將低聲耳語幾句。
俄軍上將隨即轉過臉遠遠的看了宋彪和屠格涅爾少校一眼,便和身邊的幾名參謀軍官做了一個擺手的手勢,示意他們先行離開,只有馬德尼道夫準將留下來陪同。
身居高位,不怒自威。
說的便是像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庫羅帕特金步兵上將的人,庫羅帕特金總司令看起來是一個嚴謹肅然的人,身穿更為高規格的墨藍色陸軍上將軍裝,領口中央系著一個金色質地的十字勛章,鼻梁很高,身材高大,面色紅潤,棕發斑駁花白,蓄著濃密的虬髯短須,眼簾低垂,似乎是一直在思考。
他沒有佩戴過多的裝飾和勛章,也沒有佩戴軍刀,但還是顯得威嚴,身上這套高級軍裝的作用是很大的。
在整個日俄戰爭時期,俄國軍裝在審美外觀和視覺上相比日軍要高出整整一個層次,差距很大,實際上,日軍的軍裝一直都是挺丑的,而且是一代比一代丑,日軍的M1886式、M1900式軍裝都還湊活,M1904式軍裝是一個分水嶺,從此走上了極端丑陋的一面,也就是中國人熟悉的那種日軍造型。
另外呢,日軍將領普遍都比較矮,最典型的就是大山巖,本身就很矮很胖,再穿上軍裝,上半身基本就是下半身的兩倍長,加上那雙高筒軍靴,怎么看都別扭。
等宋彪跟著屠格涅爾少校走近,馬德尼道夫準將就替他向庫羅帕特金上將引薦一番,確認眼前的這個穿著沙俄高級將領軍裝的亞洲裔青年就是宋彪,庫羅帕特金總司令肅然沉靜的神情里也顯露出微微一絲好奇。
既然見到了友軍最高指揮官,宋彪上前很嚴肅的行了軍禮,這一剎那間,他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軍禮對他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特殊意義,這個動作如此之熟悉,這些日子里又是如此之陌生,他想要尋找屬于自己的師部,找來找去,卻找到了一個世紀前的沙俄帝國遠東軍。
糾結!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肅然正色的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兩個軍人在這一瞬間用他們自己的特殊語言,用他們的軍人的眼睛做了一番短暫的交流。
隨即,庫羅帕特金總司令請宋彪坐在鋪滿了作戰地圖和各種資料簿的會議桌旁,說道:“馬德尼道夫和米舒欽柯都幾次三番的向我描述你,特別是米舒欽柯將軍閣下,他對你是非常推崇的,并詳細的匯報了你的卓越表現,評價你擁有極高的戰術素養和戰略謀斷能力。這是很神奇的事情,特別考慮你的出身,我甚至有點難以置信!”
宋彪答道:“我有一個親戚長期在清軍擔任軍官,教了我一些淺顯的道理,我也一直喜歡閱讀中國的軍事典籍。我國古代的軍事論著極多,僅我讀過的就有二十種,其中最為經典的莫過于《六韜》和《孫子兵法》,在此基礎上,我也曾觀察過日軍和俄軍的一些日常訓練,并有幸和兩軍的基層軍官都有過較多的交流、學習。在米舒欽柯將軍身邊,我是用孫子的道理去觀察戰局,用俄軍的操練和布防原則調整自己的日常軍事行動,同時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僅此而已。”
稍加停頓,他又補充道:“當然,我以為我所讀過的軍事著作中,蘇沃洛夫統帥的《制勝的科學》和俄軍步兵上將約米尼的《戰爭藝術概論》對我的啟發更為重要。”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微微點頭,但也頗有一番深思,稍等了片刻才續道:“你的俄語非常標準,很好,很不錯。對于蘇沃洛夫統帥的制勝論,帝國內部一直有很多人持有異議,但我相信,這是一本世界性的軍事論著,每一個人都能從中學習到寶貴的知識。”
宋彪答道:“多謝您的夸獎,我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屠格涅夫的作品,經常閱讀,特別是《罪與罰》,前后讀了四遍。”
“哦!”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大為驚喜,感嘆道:“那位先生的作品啊,我倒是沒有時間閱讀,我更喜歡屠格涅夫的《父與子》,年輕的時候,我還曾經嘗試寫過小說,可惜從未被人賞識過。我想,編輯們大約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這樣也好,正因為寫作之路早早夭折,我才被迫去就讀巴普洛夫軍事學院。”
宋彪笑一聲,道:“這是命運的安排。”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也笑一聲,對眼前的宋彪頗有一番特別的好感,他知道自己時間有限,而且宋彪能夠將《罪與罰》讀上四遍,俄文的文學功底顯然是非常好的,真要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討論下去,那可能只會暴露他這個俄國人還不如外國人更了解自己的民族文學。
他想著這個可能性,也不由得很驕傲的為祖國的文學和藝術成就笑出聲,和宋彪說道:“我想我在這場戰爭中最好的一個奇遇記,大概就是遇到了你這么有意思的滿洲人,這很有趣。我們是軍人,我們用軍功說話,你的軍事智慧和指揮才能已經不用再去質疑,你為沙皇陛下所作的一切貢獻都可以證明這一切,我想,我們應該以遠東軍司令部的名義正式向沙皇陛下提出對你的表彰,在我正式發電之前,我還需要確認一件事,那就是你是否愿意加入帝國,并成為陛下的一名軍事將領?”
宋彪不假思索的答道:“一旦我成了俄國人,那恐怕反而不利于我繼續領導自己的部隊!”
“這樣啊……恐怕真的是這樣吧!”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點頭同意,又道:“那就這樣辦吧,我以遠東軍司令官和前陸軍大臣的名義正式向陛下提出援建滿洲步兵師的提議,并在名義上授予你一個高級將領的軍銜,便于你在我軍的正常交流,以及我軍的統一指揮。我大約能夠給你三到四個月的時間專心籌備和訓練這支滿洲步兵師,部隊的總兵力可以達到兩至三萬人,籌建該師的裝備由帝國統一調配,此后的軍餉和長期開支一方面要你自行籌建,我們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外,另外會按季度支付一部分,具體的款項和多少,這就由你和馬德尼道夫準將單獨商量。對于我的這個提議,你覺得怎么樣呢?”
宋彪淡定的答道:“這當然是非常好的好事情,我求之不得呢。不過,我倒覺得我可以邊打邊練。以我來看,俄軍現在和日軍全面決戰的時間尚為時過早,目前的主要工作一方面是繼續立足于防守,拖延決戰時間,另一方面也要加大力度保障后勤。俄軍目前有三條主要的補給線,分別是從哈爾濱到沈陽城的中東鐵路線,從牡丹江到撫順的線路,以及從暉春到通化的渾江線,我在關東地區,特別是在通化到暉春的這條渾江線路上的情報還是非常多和可靠的,據我所知,日軍不僅在通化地區、遼南、遼中地區大量組織了很多土匪,還刻意裝扮成土匪襲擊俄軍在渾江線路上的運輸隊,其他兩條補給線路恐怕也是不太安全。我希望總司令調令我去清剿渾江線路,只要我有兩個步兵團和一個騎兵旅就能保護這條線路的一切安全。如果騎兵足夠多,我甚至可以將撫順到輝南縣的這一段運輸線路也承包下來,別說日軍不能深入打擊,就是地方上的各路土匪,誰敢和我過不去,我就要誰滾出我負責的區域。”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大為驚喜,大笑道:“這簡直是太好,我最近一直在強調運輸線路的安全性,可總是不停的出問題,如果你能負責兩條運輸線的保障問題,你的所有軍餉開支都可以由遠東軍支付。這件事要加緊辦,我們現在就要調上去一個步兵團將你撤換下來,讓你全力負責此事。”
宋彪才叫真正的驚喜呢,他當即承諾道:“總司令閣下,請您放心,在這兩條線上對付土匪,還得是我們關東人自己出手,他們就算是藏的再深,我都有辦法夷平他們的老巢。我需要四個步兵團、一個騎兵旅、一個后勤聯隊,直屬警備營、炮兵營、工兵營各一個,以及一個約有一百人規模的俄軍教導團。在此基礎上,我不僅能保障兩條運輸線的安全,如果急需調兵,我也可以抽派部分兵力參與作戰。”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又很謹慎的問道:“總人數大約能保持在多少?”
宋彪道:“我的四個步兵團本身都按照綜合支隊的編制設立,每個團有三個步兵營,編配警備連、炮兵連、工兵連、運輸連和偵察連,實際上是四個半營編一個團,每個團大約2250人,總兵力在2.3萬人左右。編制規模雖然比較大,但我基本能夠覆蓋整個通化,威脅日軍右翼,甚至可以派遣部分兵力深入日軍敵后搞破壞。”
庫羅帕特金總司令仔細的在心里評估一番,感覺還是比較劃算的,但這個兵力配置規模過大,別說三個月內練不出來,就是一年也很難。
稍加沉思,他和宋彪道:“我對于你的這個想法是非常支持和贊同的,這樣吧,你自己盡快組建三個步兵團,我另外抽調一個作戰經驗豐富的步兵團和哥薩克騎兵旅協同作戰,便于你在最快時間里組織起一定的作戰能力。你可以先建一個騎兵營,日后再慢慢增加,直到你的騎兵旅完全籌建起來,司令部再將哥薩克騎兵旅抽回來,而你屆時就要獨立負責兩條運輸線的安全保障工作。”
宋彪一口答應下來,道:“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