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公蹚著赤腳跑回,些許喘息,看似黑膛干瘦,其實身子板挺結實的。
丁文見他回來心里咯噔一聲,難道那葡萄藤真地遭遇牛啃?人說:兔嚼嫩草尖,牛啃斷了根。這牛吃草帶扯,可以想象那葡萄架稀里嘩啦地倒成一片,連帶遭殃還葡萄架下的海鴨子們,應該在嘎嘎地呱噪。
“大頭,你家的小狗整厲害,吼起來聲音比牛還大聲,把黃牛驚得往山上跑,倒把桑良家的麥田給踩了。”九叔公交代這事,來得匆匆去得悠悠。
嘟嘟這小家伙.......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家有嘟嘟這一小,樂得逍遙。小家伙看哪兒就哪兒讓自己省心,前些日子還趕著海鴨子四處亂飛,最近似乎和解了。嗯,適當的時候該將放到空間里,等那兩條花鰻鯢生產出鰻苗以后吧,進去鎮鎮也好啊。
桑木蘭掩嘴咯咯地笑,“沒想到嘟嘟也會河東獅吼。”
就這么推定嘟嘟是雌性的?丁文掏了掏耳朵,莞爾一笑。
嘟嘟踩著輕忽的步伐,象一縷煙似的,跳到丁文膝蓋上,看似在等著獎勵。可它的爪印,毫無意外地留在丁文褲管上,讓丁文喝喊不及。
今天的毛色有所不同,應該沾上了海泥,在秋雨的淋濕下,本來蓬松的長毛,變成一縲一縲的,讓它的個子看去縮水了許多。丁文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膝蓋上雙眼瞪溜溜的嘟嘟。
小家伙肯定又去海邊玩小蟹了,不然哪來的一身海泥和咸味?丁文將嘟嘟拎到門口,到育苗室盛來半魚箱的水。
嘟嘟倒乖巧,撲嗵了聲跳到箱里。
“還是我來吧。”桑木蘭已挽起衣袖,露出如雪皓腕和青碧的手鐲子,蹲在魚箱邊為嘟嘟刷洗,便開始了老師般語重心長地教育。
而那小家伙,前爪抓住箱沿,小頭伏著還閉起雙眼,又聽桑木蘭那吳語軟音,還挺享受的,整一付大老爺們的樣式。丁文看得好笑,便用腳尖一踢魚箱,引得桑木蘭訝然抬頭,嘟嘟抬頭警惕四處轉頭以為出什么狀況了,又伏下頭。
“這個‘學生’沒虛心接受桑老師的批評、教育。”
桑木蘭雙眼似來了精神,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輕擺了下頭,加快手頭的活,便不再對牛彈琴了。
在鄉村里,下雨天最閑,村里的小賣部成了最熱鬧的地方,男人們聚在一起打撲克、女人們圍在一塊叨嗑家常。女人們的話題如手中織衣的毛線一樣,長得沒完沒了。桑木蘭顯然是異類,沒有摻合到人群中。
幫嘟嘟洗完澡后,桑木蘭去了小賣部買東西返回,就對丁文說,“今個兒小賣部里真熱鬧。你猜,他們在談論什么話題?”
原來,談論的話題是田里挖魚塘之事。以九叔公為首的幾人搖身一變成了堅決擁護者,與桑良他們展開激烈的辯論,村主干幾人沒有發言,在一邊看風向、測民意。談到最后就是投入多少的問題。
丁文若有所思地說:“我看過不了幾天,大舅準要找上門。”
這不,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桑春的喊聲。那穿雨鞋的著地聲,老遠便可以聽到,桑木蘭與丁文相對一笑。
桑春在門外跺了兩腳,將雨鞋上的沾泥跺去,脫了雨衣便踏進會客廳,大大咧咧地坐到沙發上,“三十二戶人家,有五戶贊成,十戶在觀望,其他人反對。你不知道啊,這些自留地有的是宅基地。”
“在池塘下方筑房,不怕有一天池塘決了口子?”丁文反問了桑春,坐直后又說,“看著現有村里的房子有點凌亂,房子之間又挨得近,真怕一家失火了殃及了全村。”
“咱們今天不談這個。”桑春聽了不耐煩地說,“小文,大伙兒干起來,咱們魚塘怎么扶持他們?”
丁文聽了便來氣,“有聽說過幫人出主意,還得出錢出力么?”
桑春面色一滯,桑木蘭倒來一杯水遞給了桑春,笑著說:“你就別為難大舅了,都一家人的,有什么主意說個明白。”
“夏花魚種咱能提供,價格按照市場價,不過得村里擔保;當然,大伙兒也可以自己向外買。至于引水管道的錢要他們自己出,老沈他們照樣可以免費提供咨詢。”丁文就這么簡單說了。
“你們從豐泉那邊不是可以賒的嗎?”桑春問道。
丁文往后一靠椅背,悠然說:“鄉下有這么一說,不花錢找來媳婦不心疼;花了錢,不疼人也疼錢啊。不讓這他們一個個拿出錢,做事哪會精心?”
桑春語噎,雙手捧著玻璃杯說不出話。一想倒也是,村民們都懶散慣了,若不是自己經常追催,他們天天都沉在小賣部玩牌呢。
桑木蘭見桑春愁著臉,便說:“對了,大舅。魚莊在這個月二十五號試營業,老章叫你一定得去啊。”
桑春心不在焉地應了句,低聲囔著估計大伙兒都沒法干了,這每戶人家靠種田也只能自給自足混個溫飽,哪能多出些余錢來。
“舅,看您難的。這樣吧,咱魚場還打算征個十來畝的地,準備建起鰻魚池。”
“養鰻魚?”桑春倒吸了一口氣,只是不知道是花鰻鯢,如果聽說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估計一雙眼珠子當場會駭得落地。“聽說,這幾年養鰻的光景不是很好,因為用了藥,沒辦法出口,在國內也少的人吃了。”
“那咱們的魚苗怎么就能出口呢?何況,人家想要,咱還不給。”丁文覺得和桑春解釋,無異于桑木蘭對嘟嘟教育,便說:“您月底到省城,碰上了老沈他們順便提村里挖塘養魚的事。”
這時,廚房那邊吱呀的開門聲,應該是大舅媽過來煮晚飯了。
“算了,我跟不上趟。”桑春放下了玻璃杯,說著要去和大伙兒合計,便出門套上雨衣走了。
聽著愈遠得模糊的腳步聲,桑木蘭依到丁文身邊,膩聲說:“老公,你真肯定那‘溪滑’能生出苗來?”
“嗯,這兩條是親魚,它們沒實行計劃生育的,沒理由不能育出苗來。”
丁文這說者無意,桑木蘭聽者有心,想起前個晚上羞人的事,渾身就發軟。
傍晚時分,雨暫歇了一陣子,還籠起淡淡的霧。丁文又穿上雨衣、雨鞋出去巡塘,主要看看有沒魚體浮水了,那得趕緊撈出,以免傳染給其他魚。只見樹林還蒸騰起濃霧,道是這天不會放晴了。
嘟嘟縮在雨衣里,探出小頭四處看看,沒了興趣又縮回過去。丁文趁回小木屋之際,將嘟嘟帶入空間里,免得它天天惹來一身臟。
丁文在湖邊看到湖里的魚群在嬉游著,驀然發覺夏花、秋片似又長了許多,難道這湖里和湖岸效果不一樣?又看看花鰻鯢已經在水塘中游動了,丁文連忙拍了嘟嘟的小頭說,“小家伙,這里交給你了。”
嘟嘟從雨衣里鉆出,跳到湖邊,昂首望湖而吼,如虎嘯山林般的,在湖面上空回蕩。
呃,果然聲音不小。丁文驚訝之余,一瞧花鰻鯢似沒受影響,才發覺這空間有點野生叢林的味道了。
荷花周邊的水面一陣蕩動,魚種們急撲撲地四散逃開了,原來是胡子魚找他們下手了,可速度不快的它只能再次沉伏到湖底,空口而歸。
嘟嘟見到空間內多出這么多綠色植物,沒了剛才王者之風,頑劣地游下了湖。那巨大的荷花引起了它的興趣,嘟嘟游到了荷葉附近瞧瞧,想是攀上葉面上卻沒能成功,攀了又沉。最后抱住根莖,將荷葉劃出一個口子,從中鉆出小頭來,甚是稀奇。
丁文不管它鬧去,隨手采下了幾片小荷葉,卷起后出了空間。
在廚房里,桑木蘭這碧嫩的荷葉,聞到淡淡的荷香,說今晚做荷香雞,大舅媽帶來一只土雞,拿一半出來做。丁文一聽,咽了下口水,看著桑木蘭將雞子切半后,將一半雞切成塊,放入姜絲、老酒、醬油、鹽腌制入味,過了一會兒,灑入幾片香菇絲,用洗凈的荷葉緊緊包起,隔水放到鍋里蒸去。
荷香之味隨著鍋的蒸氣開始四溢,讓人精神一爽,似將陰雨天氣帶來的胸悶舒展開來。
大舅媽呵呵笑著說:“木蘭就是會煮東西,就這么一擺弄滿屋子香,可以讓人多扒幾口飯。”
桑春從門外沖進來也喊著,“唷,什么東西?香啦。”
連一向大口嚼食的大舅,也這么稱贊,桑木蘭不無得意朝丁文眨了眼,狀說你看到了吧。
事實上這荷香雞著實好吃,蒸好后骨頭可以輕松挑開,柔軟的雞肉間絲熱氣溢滿了荷香,吃起來沒雞肉的膩味。
桑春說這樣的食物怎能沒酒呢,這樣的天氣喝幾口酒暖各一下身子還是不錯。其實最好是白灑,那種清冽的燒刀子,如山野吹起來的清新之風,帶著荷香在鼻腔內回蕩。而不是微甜帶酸的青紅酒,因酒味掩去雞肉本身的香味。
飽食了一餐。四人不談事了,默默吃著,還有不時端酒碰碗聲,何嘗不是一種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