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口不能言,但是心里通透,這些天兒子也好,孫子也罷,通通都是靠不住的白眼狼,只李紈還算孝順,不枉打白疼蘭哥兒一場。賈母嘴角有點斜,這是中風的征兆,太醫(yī)也說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況且老太太又不是年輕身子壯的人,想要徹底痊愈只怕希望渺茫,能醫(yī)治到現(xiàn)在這個樣兒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
黛玉坐在床榻前的一只矮墩上邊剝著香芒,邊笑道:“老太太不知,莊子上的人都淳樸著呢,我們?nèi)杖杖メ烎~,山里也有熟透的果兒,不用人摘便掉落下來,又甜又香,等你的病好了,外孫女帶著老祖宗一起去熱鬧熱鬧。”
賈母緩緩搭上了黛玉的手,眼睛困難的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李紈,喘了兩三回才說出兩個字:“娘娘。”
李紈半蹲在賈母跟前,低聲道:“老太太歇一歇,容我慢慢說給林姑娘聽。”鴛鴦抱來了繡墩,李紈溜著邊兒虛坐了一角,這才將事情娓娓道來:“當日林表弟幫我們走了戴公公的門路,戴公公也確實是一個辦事的人,沒過兩日就尋了機會和元妃娘娘搭上線,老太太將拜見娘娘的差事交給了我,為的就是找出甄家那筆銀子。”
“娘娘說了?”
李紈一陣苦笑:“不但沒說,反認準我是信口雌黃,將臟水往娘娘的身上潑,還說二太太就是被我們這些小人逼死的。預備叫一旁的宮女宦官將我拖下去杖刑。”
黛玉不敢置信的看著李紈,如果不是深信李紈的為人,幾乎要以為這是她詆毀元妃的謊話。賈珠是長兄,元春是小妹,元妃再怎么刻薄吧?情,可李紈還是她名正言順的親嫂嫂,叫一幫奴才杖責打的長嫂,元妃腦子莫非全糊涂了。
賈母抓著黛玉的手稍稍用了力,咿咿呀呀吐出了幾個字,可任黛玉怎么聽,也辨識不清。
李紈在賈母身邊久了,多少發(fā)現(xiàn)老太太的心思,忙道:“老祖宗這是催我趕緊說呢。我當時見元妃眼中的毒辣,發(fā)現(xiàn)要遭大難,心中已是一片冰涼,就這時,戴公公卻引皇后娘娘去了鳳藻宮,堪堪救下我的性命。皇上原來還顧忌娘娘腹中的胎兒,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一直沒將二太太的事兒挑明,可皇后娘娘說,如果真等元妃生下皇嗣,為了打的骨肉,元妃也不會吐半個字。皇后娘娘以為只有在前途不保的情況下,元妃才會說出事情。而小皇子就是娘娘的前途。”
李紈一想到當時的險惡,只覺得通體生寒。
皇后叫打拿著墮胎的湯藥,逼迫元妃娘娘喝下去。
當時李紈的手抖的簡直要將湯碗摔出去,可她分明記得,一直高高在上的元妃跌坐在地上,手不斷護著肚子,用一種哀求甚至近似卑微的目光懇請著打。
皇后不會打動手,也不會叫她的人動手,皇后的笑聲一直回響在鳳藻宮大殿里,她說的很明白,要看著賈家的人親手埋葬掉元妃的希望。
黛玉沒有放過李紈眼中的寒意,元妃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后也是為了七皇子,黛玉不用問也能想象到當時兩個女人之間的戰(zhàn)爭是何等的慘烈。不過,大嫂子能全身而退,卻在人意料之外。
李紈猶道:“娘娘開始抵死否認,怎么甄家,她連聽都沒聽過,不過,皇后預備了一碗墮胎藥,又發(fā)現(xiàn)是皇上下的令,元妃娘娘這才松了口。錢不在咱們府上,而是在二太太陪嫁的一個莊子里,那地方遠在金陵,一直是王家的陪房看著,誰也沒注意。”
黛玉看看賈母,才問道:“如今皇上是怎么意思?”
李紈茫然的搖搖頭:“皇上,皇上抄沒了甄家的家產(chǎn),卻唯獨沒提到咱們家。”
賈母一字一頓的重重吐著:“大難,來時,各自飛。”
遠遠站著的鴛鴦哽咽道:“林姑娘,老太太這幾日只要能開口,就一直念叨著這幾句,我們都清楚是怎么意思,老太太都病成這個樣兒了,還惦記著所有人呢我們也去求過二老爺,可二老爺根本不同意不同意分家。”
分家
黛玉垂著眼瞼,低低的重復道:“分家。”
在老太太心里,最在乎的還是兒孫們的性命,她那樣一個愛熱鬧的人,恨不得所有的孩兒們都團繞在膝下,說出這樣的話,心里該有怎樣的失望
“大嫂子,你想分出去嗎?”:“
鴛鴦和黛玉齊齊看向李紈,李紈不知所措的瞧瞧賈母,再對上黛玉的眼眸,像是下了大決心似的快速說道:“為了蘭哥兒,我想分家。”又忙低下了頭。
賈母的眼角忽有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順著左腮濺落在繡枕上。
黛玉忙拈了帕子輕輕一拭,躊躇一番,沒有隱瞞的將探春和打說的話都道給了賈母。李紈和鴛鴦顯然對此毫吧?意外,如今在賈府除了寶玉,誰還想,或者說誰還愿意給王夫人守孝呢
賈母心力憔悴,卻也發(fā)現(xiàn)探春所舉是最明智的選擇,她的親孫女們,探春最精明,或許將來出了這個門,還有提攜這些不成器兒孫們的機會,老太太嘆道:“玉兒,幫她。”
黛玉心一松,只要到時候老太太壓住了場子,探春就能如愿嫁出去。
哄睡了賈母,黛玉也沒多驚動別人,起身準備告辭。她本想將賈母先接到蓮花胡同住一段,可看樣子,賈母的身體根本禁不住車馬勞頓。
李紈親自將黛玉送到了二門外,約好叫蘭哥兒明日過林府拜會,這才放了黛玉的手。
回至家中,黛玉將賈母的病,將府中的騷亂一一告訴了林致遠,臨末了才說了探春的請求,林致遠很有些意外,不過,以他現(xiàn)在交友程度的廣博,找個適婚的郎君倒是不成問題。
林致遠提醒著黛玉:“倒是不成問題,可妹妹得和三姑娘說明白,以她現(xiàn)在這個境況,要么找個落魄點的書生,要么找個富庶的商人。”
黛玉忙道:“探春那樣剛強的一個人,肯定不愿嫁作商人婦。若是書生,將來總有家門興旺的一天,而且哥哥認識的人大多才華了得,恐怕探春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林致遠突然一指頭彈向黛玉的腦門,“蹦”的一聲,黛玉痛呼不已,一邊揉著額頭一邊不解抱怨道:“哥哥”
林致遠咬牙切齒的看著妹子:“你要是有人家探春一半的心機就好了。說你是傻兒你還不愿意聽,人家寧可裝病都發(fā)現(xiàn)早點嫁出去,你倒好,一樁樁姻緣擺在眼前都不發(fā)現(xiàn)珍惜。人比人氣死人,你可小心將來探春心里生刺兒。”
黛玉撇撇嘴,心里卻七上八下的,小聲嘀咕道:“我也沒料到他那樣的小心眼,只被拒絕一次便再也不來了。”
林致遠偏著頭看黛玉,抻著長調(diào)子哼道:“你說怎么?”
黛玉忙訕笑著擺手:“沒有,沒有。我就隨便說兩句。”
林致遠耳朵尖著呢,妹妹那點小心思怎么會瞞過打。不過他也奇怪,自打長公主去了黃家莊,荀晟睿就人間蒸發(fā)了似的。算了,林致遠甩甩頭,此路不通自有它路,他林致遠的妹子還愁嫁?
不過看著黛玉沒心沒肺的訕笑,林致遠又有點沮喪:常言說得好,皇帝的女兒還愁嫁呢
轉(zhuǎn)眼到了薛寶釵即將出嫁的日子,薛家本是在王夫人過世之后就打算搬出去的,可事發(fā)突然,誰發(fā)現(xiàn)喜從天降,寶釵就成了側(cè)王妃,從榮國府走當然更顯得風光。薛姨媽不過和賈政商量了一下,賈政便欣然應允。賈赦現(xiàn)在神志恍惚,賈母不能言語,邢夫人又只是個女眷,不能料理大事,一切都成了賈政在做主。
薛姨媽見賈政答應的暢快,又連忙加了一句,希望寶釵能從榮國府的正門走,這樣今后到了郡王府,也比另外一個側(cè)妃有臉面。
賈政雖有遲疑,但是看在北靜王的份上,還是同意了此點。
王夫人沒過百日,榮國府門前就算掛了紅燈籠,御史們也沒人去彈劾他家一個大不恭。
就在出嫁的頭一天,二老爺賈政這里忽然來個了不得的客人,此人一見面就言明想娶府上的三姑娘,雖家吧?恒產(chǎn),但愿意一心待三姑娘。
消息根本瞞不住,侍書發(fā)現(xiàn)消息的時候,史湘云她們正在往秋爽齋來的路上。
“姑娘,姑娘,你的心思成了。”侍書奔直屋內(nèi),探春病病歪歪的撐起身子,不吧?激動的問道:“是林姐姐?”
侍書重重的點頭:“是林姐姐幫的忙,來和二老爺提親的是林大爺?shù)膸煹埽行l(wèi)桓,家里雖窮,不過聽說是怎么二甲傳臚,如今在翰林院當差。”
探春驚喜交加,她發(fā)現(xiàn)林姐姐會幫打,可也沒料想到提親的人會有這樣好的條件。她原以為一個舉人已經(jīng)是頂天了,不,以她現(xiàn)在病秧子似的身體,前程似錦的舉人老爺怎么會看中打。
探春現(xiàn)在就想找一塊板子將林家表哥供奉起來,他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那,那老爺答應了嗎?”:“
侍書看著姑娘急迫的模樣,不禁大笑:“同意了,同意了,老爺還說要親自籌備姑娘的婚事呢”
探春撩開被子就要下地,晃悠悠的樣子有些嚇人:“我要去給父親請安。”
門外傳來陣陣嬌笑聲,探春一僵,抬眼望去,史湘云和薛寶琴正笑瞇瞇的望著打。
PS:衛(wèi)桓看著不錯誤,可一來沒錢,二來前文說過,母親是個刁鉆的,探春的婚事未必幸福,如果將來有番外,小荷一定會寫到此點。明天溫氏出場,咳咳咳,準婆媳見面啦明兒會上群,大家會不會在線泥??新書《御朱門》尋求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