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沈含正將早飯準備好,還沒來得及喚趙夕樵等人出來吃飯,院子門就被人敲響,不同於前幾次被人撞開,沈含還愣了一下,這才放下碗筷並回頭對著屋子裡喊了聲:“小叔,幼軒出來吃飯了。”
語畢她便轉身踏出屋子,朝院子走去,而那敲門聲也斷斷續續地沒有停,沈含也有些納悶這一大早的,會有誰前來?
伸手將門栓拉開,打開門的瞬間映入沈含眼瞼的是一張小巧微微帶著些許緋紅的臉,她不禁有些詫異,看著來人輕聲道:“左杏?”
沈含會覺得驚訝,也是有道理的,畢竟這袁家跟趙家因爲接生的事情,已經鬧得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能沒有什麼接觸就不接觸,雖說兩家人都沒有明擺著鬧翻,可是一個是死了媳婦子的,一個是險些變賣全身家當去賠那二十兩銀子的,李氏跟劉氏心裡沒有隔閡那是不可能,就連沈含見到袁家的人,心裡都覺得怪怪的。
“趙嫂子,我娘讓我給你們送個東西。”
左杏從衣袖裡掏出用帕子包好的一包東西遞給沈含,沈含見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並沒有伸手去接,心裡下意識就覺得袁家是不是又在耍什麼把戲,當下就有些冷臉:“什麼東西?”
“唔……趙嬸子在嗎?不然我直接交給她吧?”
之前見到左杏她都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特別是在劉氏出現之後,更是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而現在竟然還能時不時地朝裡屋瞥一眼,並直接要求要將東西交給婆婆?沈含心裡明白得跟鏡子似得,也不點破直接側身讓道:“進來吧!”
左杏緊抿著雙脣走進去,剛踏上階梯就瞧見趙夕樵掀開簾子出來,她面上一紅腳下也跟著頓了頓,正想開口打招呼,視線裡又出現一個白衣長衫俊雅的男子,左杏一時間有些呆住,沒明白過來怎麼趙家裡憑白多了個男人。
沈含沒有理會左杏的分神,只是徑自朝屋裡走,將頭朝廚房的方向一扭:“娘,袁家嬸子讓左杏給您送東西過來了。”
沈含的聲音立即讓左杏回過神來,當下視線也不再閃躲,跟著沈含走到了屋子裡,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看向李氏出來的方向,而李氏似乎也沒有想到袁家會派人過來,也沒想到沈含會將人直接帶了進來,出來的第一句便是:“袁家?她能有什麼好……是左杏啊,過來坐吃了早飯沒?”
哪怕李氏的話轉的再快,這前半句幾乎已經說完,左杏臉紅得更加透徹了,有些怯弱地點點頭:“吃過了,娘讓我把這個給嬸子您送過來。”
說完,擡眼看了下李氏,而李氏也是個愛恨分明的,心裡不爽的是劉氏,對這個袁家偏房的小女兒還是挺同情的,她親孃死的早,本來是個小姐命卻只有個丫頭的待遇,從小就被劉氏給刻薄的,十四五歲了還跟沒發育一樣,她自然也不可能對著左杏發什麼脾氣。
“這是什麼?”
李氏結果小包當場便打開,沒想到裡邊露出來的是二十兩銀子,連包銀子的襯帕都還是沈含當初在孃家交給李氏的時候,被方式包銀子的帕子。
婆媳二人立即明白了過來,敢情袁家現在是把當初自己賠給他們的銀子又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他們這鬧的又是哪一齣?別說沈含跟李氏不明白了,連趙夕樵都皺起了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氏手上的銀子,視線慢慢地轉到了左杏身上,希望能從她口中得到個滿意的答案。
“娘說當時會讓嬸子您賠這二十兩銀子,純粹只是爲了賭家裡下人的嘴,現在所有人都以爲我們已經處理掉這件事,孃的意思便是本來應該是我們感謝您的,畢竟大嫂肚子裡的孩子要是沒了……”
說到這裡,左杏沒有再繼續,在場的人又不是不明白,哪怕胡幼軒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不是那麼一清二楚,卻也能從這大概的說辭裡,知道個七七八八,況且這幾天與趙夕樵一同去老夫子那裡唸書,多多少少也有聽說這些事,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風聲既然已經傳出來,就不可能真的能掩蓋。
“是嗎?不過我趙家就算窮,那也是窮的有志氣的,這錢既然已經賠給你們家,就沒有再拿回來的資格,左杏你還是將銀子拿回去,若是你娘有什麼意見,你讓她直接來找我便是。”
李氏瞥了一眼手裡的銀子,沒有再有過多的留戀,當初賠這二十兩心中確實有些不甘心,產婦難產這種事在哪裡都能瞧見,到了他袁家就成了大事,可是黴就黴在她根本就沒想到那多子多福竟然會放在牀邊,她本來只是想將枕頭動一動,就釀成了現在的悲劇……
“可是……”
“別可是了,趕緊拿著錢回去吧啊?”
左杏抿抿脣,當時劉氏將她叫去遞給她這包錢的時候,就說過不把錢交給那姓李的就不準給我回來,現在李氏又不收她的錢,這可要怎麼辦……想到自己很可能又要遭受一頓毒打,左杏急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沈含見狀本想說點什麼,可是心裡卻又清楚袁家這麼做的目的,這幾天外面風聲傳的沸沸揚揚,沈含都已經儘量少出門免得引來人家更多的風言風語,而現在家裡又多了胡幼軒這麼一個男人,真不知道過幾天這些個長舌婦們還會傳出來什麼話。
袁家在這檔子口讓左杏送錢回來,自然是想表示一下他家的風範,而這事兒到了李氏這裡肯定不好處,柿子當然挑軟的捏,左杏就成了兩家人互相鬥氣的夾心餅了。
“娘,要不您把錢收下,然後再自己拿去給劉嬸子?”
正處於有些尷尬的場面,趙夕樵開口了,他看著左杏那漲紅了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模樣,心中也有些不忍,本來後面還有半句話,他硬是忍著沒說出來。
“憑什麼我還要給他袁家送兩次銀子?”
聽了這話李氏心裡也十分不舒坦,可是糾結上左杏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她心裡也不舒坦,當下說出來的話也有些不好聽,左杏見狀立即後退一步,低下頭說道:“嬸子您別生氣,我這就回去。”
語畢左杏便轉身朝院子門口走去,那憋了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在家裡受氣只能怪自己命苦,娘是妾侍又死的早,怪就怪自己不是帶把兒的,現在被當成磨心也是自己的命!
“妹子你等下,你回去就跟你娘這麼說好了……”
沈含也不忍心看到這可憐的姑娘回去繼續遭罪,只能儘自己的努力平息這事兒,上前兩步追上她之後附在她的耳邊說了些話,李氏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卻又沒去阻止,畢竟沈含做事向來有她的分寸,她正巧也不想爲難人家小姑娘,也就順著沈含去了。
“謝……謝謝嫂子,那嬸子……趙二哥我先回去了。”
沈含的話似乎有些見效,左杏雖然臉上還掛著淚痕,卻已經好了很多,轉過身來一一道別,在視線對上胡幼軒的時候,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也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只能點頭示意。
只是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儼然聽見屋內傳來一個陌生的,卻有些好聽的聲音:“真是苦了人家小姑娘!”
左杏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在轉過身關門的時候,忍不住朝裡邊看了一眼,再次對上了胡幼軒的視線,她心頭一震,那雙眼睛裡傳遞出來的一些東西,是她看不明白卻又明顯感覺帶著危險氣息的。
“含兒,你剛纔對左杏說什麼了?”
沈含剛坐下,李氏就忍不住開口問道:“要是讓我上去袁家,我是不會去的,那個地方太晦氣!”
心知婆婆對袁家實在有太大的隔閡,沈含點點頭說道:“好!那娘您就別去,我自己去就好。”
“你去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說到這裡李氏忍不住看看兒子,而趙夕樵依舊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態度低頭吃飯,就好像沒聽到李氏的話一樣,只是胡幼軒倒是很感興趣的模樣,從頭到尾都沒有動一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邊聽著李氏與沈含的對話。
“娘,我只是去說清楚而已,既然禍頭的苗子在我身上,袁家來這麼一出不就是想撇清他們在這謠言裡的位置麼?”
沈含衝李氏眨眨眼,心裡有自己的打算,老這麼躲著避著也不是辦法,至於那個謠言究竟是怎麼傳出來的,沈含也不會笨到相信是袁家散播的消息,她根本沒那必要。
而李氏心底隱隱約約大概明白沈含的想法,只是忍不住還是有些擔心:“唉,要不是約好了老王老李今兒個去收錢,我就厚著臉皮跟你去一趟,不如……讓幼軒陪你去好了,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本來想說讓趙夕樵陪同,臨時念頭一轉便想到他們叔嫂現在正是鎮上所有人口中謠傳的一對呢,要是再讓他們一同出現去袁家,豈不是有理說不清?
“不用了,幼軒不是要跟小叔一起……”
“無礙,麻煩嬸子跟夕樵兄這麼長時間,正好有需要我的地方,那就讓我陪二姐走這一趟吧!”
沈含話音未落,胡幼軒便自告奮勇地提出要做護花使者,他面上沒什麼特別的神色,李氏也只是隨口這麼一說,目的還是希望沈含能打消這個主意,只是自己兒子不好拿來做擋箭牌,卻沒想到胡幼軒竟然開口應下,場面氣氛頓時有些怪異。
三人說話說到尷尬的當口,趙夕樵卻緩緩放下手中筷,再端起碗將剩餘的清粥喝下,這才把視線一一掃過沈含三人,似有似無的一聲嘆息從他的吼間逸出:“那就勞煩幼軒兄弟,陪大嫂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