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華再擡起頭看我的時候，神情十分複雜，我看不出到底是同情還是欽佩，也許兩者都有，她將手諭分別給衆人看了，引起一片譁然，大哥一言不發，臉上痛恨得深沉。
“你想要交換什麼？”四哥的聲音異常溫和，表達了對我的充分尊重。
“因爲這個，”我揚起恩華還給我的手諭，“我是不能回宮的，所以，你們之前計劃的事便不能成行。”
“但是，這手諭恐怕是假的，”我話鋒一轉，“手諭是皇上南巡期間皇后親手交給我的，上面太后的印信並無可疑，只可能是皇后作假。你們也知道，在我離開京城十日後，突然被封妃，這代表著，皇上想要傳達給我兩個消息，他回宮了，以及，他知道我逃走了。”
“所以，與其與虎謀皮不如替天行道，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我穩穩的將自己最後的條件開出來，“四海堂幫助皇上化解叛亂，我負責把你們要的仇人交出來。”
“效忠朝廷？”四哥一揚眉，語意不詳。
我淡淡一笑：“若肯效忠，四哥也不會把四海堂交給我大哥了。只是，這麼龐大的一股勢力，一味隱藏恐怕不是長久之計。我在皇上身邊，大哥在四海堂，彼此間纔有相安的可能。”
四哥看著我，微微的彎了嘴角，也不答覆我，只是朝著大哥問：“冠雲怎麼看？”
大哥並沒有回答，只說要想想看。我知道大哥是有疑慮的，焦急於他的態度。
待沒人了，他問我：“愉兒，那手諭的事，想必沒有那麼簡單，你不想解釋一下麼？”
我搖頭，緩緩道：“大哥，他是我的夫君，我要回去幫他。”
大哥直直的看著我，許久纔開口，“好。”
因爲我的緣故，過年的時候大哥沒有依例回家，我們都留在了臨清，與一大羣人一起，告別了這天翻地覆的年末，迎來了註定不會平靜的弘元四年，熱鬧背後，因爲可以預見到的京城即將發生的事，大家心裡還是沉重。
年剛過，我和大哥沒有耽擱，隨即啓程回京，隨行的有恩華、子御子戎兄弟和可雯，一到京城，大哥便打發可雯回家去了，安撫家人，也能看看她的孩子。
我現在才知道，從純粹的生意到後來的四海堂，原來可雯和恩華已經跟了大哥多年，因著大哥在家的日子極少，大嫂又一直沒有生養，大哥便安排可雯進我家做侍妾收了房，生下孩子後過繼給大嫂，即成了傳宗之事，也是對大嫂常年孤獨的補償。
可雯陪在大哥身邊，照顧他的起居，恩華則逐漸變成了助手的角色。
在我看來，可雯和恩華都是愛慕大哥的，只不過她們選了不同的方式。
到了京城我便再不能拋頭露面，其實早在進京之前，我們便得到消息，稱有宮裡的人在秘密尋人，想必是在找我，只是不知是誰
指使。這樣一來，我是決計不能回家的，別院也去不得，大哥安排我住進了一處四海堂在京城的院落，他們幾人便匆匆外出了。
他們這樣四處奔波了兩日，第三日午後大哥他們回來的時候，還有不少人陸陸續續的聚到這處院落，神色不大對，我遠遠的看著他們商議了許久，心裡開始暗暗覺得不好。
最後大哥遣散了大部分人，只留了幾個主要人物，然後把我叫了出來。
這其中便有幫我離開京城的蘇掌櫃，當他得知我身份的時候，驚得半天都合不攏嘴。
“愉兒，根據咱們最新收集來的消息，在拉攏四海堂失敗之後，陳家已秘密聯絡了四方兵力，在朝京城集結，”大哥絲毫不羅嗦，上來便語出驚人，“恐怕他們很快就會動手。”
“啊！”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陳家很快就要動手，那麼不但文朗來不及防備，就算是大哥，也不夠時間調派人手，“怎麼會這麼急？”
“尚不清楚，”大哥搖頭，“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加速了他們的動作，或是要趕什麼機會。”
“另外，恐怕我的身份和進京的消息泄露了，有人指名想要見我，”大哥的神情異常沉重，“四海堂發展得過快過大，很多方面不夠穩妥，以前我極少以堂主的身份到京，這回還是疏忽了。”
一邊的子御憤憤道：“堂主也不必自責，依我看，定與施繼明脫不了干係！”
子戎拉了他一下：“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聽堂主怎麼說。”
大哥沒有理會他倆，只是問我：“愉兒，你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在腦子裡飛快的想了無數個可能，無論哪一種，我眼前要做的都是一件事：“我必須儘快想辦法聯絡到皇上。”
見大哥點頭，我忽又爲難起來：“只是現在如何進宮去呢？”
大哥沒有說話，而是看了一眼恩華，恩華會意開口：“宮裡的瑾妃昨日回家省親，現還在府中。”
聽到睿蓉，我一時呆住，不想大哥此時又道：“環佩環鈴跟她在一起。”
提到兩個丫頭，我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受，眼前也顧不上心酸，連忙要大哥聯繫她們，無論過往如何，我知道此時通過睿蓉，纔是聯絡文朗的唯一途徑。
睿蓉是傍晚時分來見我的，她甚至等不到天黑，就那麼大著膽子乘了一頂小轎過來，除了三個丫頭，一個侍衛都沒帶，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從守備森嚴的家裡出來的。
大哥已經叫人都散開守衛，院子裡面並無旁人，我立在門邊看著睿蓉不顧身份的衝進來，停在了三五步遠的地方，有些遲疑的看我。
我是有些意外的，不過一個多月，睿蓉竟消瘦了一大圈，尖了下頜，面色有些蒼白，原就不小的眼睛顯得更大，本就是嬌小的江南女子，如今看來更加羸弱得讓人心疼。
“看你，也不帶幾個人跟著，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麼？”
我能想得到她的糾結，對視了一會，還是我先輕聲開口。
話出口，兩個人的淚都落了下來，我朝睿蓉伸出手，她終於卸下包袱撲進我懷裡，哭得喘不過氣，我用手撫著她的背，輕聲叫她：“睿蓉，別這樣。”
“姐姐！姐姐！”睿蓉緊緊的抱著我，劇烈顫抖著，“我做錯了，我做錯了！我——”
“睿蓉！”我知道周圍有很多人在暗處守著，打斷她的語無倫次，抓著她的手，“睿蓉，你看著我！”
她停下了要說的話，淚眼朦朧的看我，我盯著她的眼睛：“睿蓉，你沒有做錯，是你救了我，這是不會變的事實，你明白麼？我知道是皇后害了我，是陳家要我的命，這便是權力之爭，勢力之爭，當時我們都無能爲力，怪不得誰，你明白麼？”
睿蓉呆呆的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輕輕的點了頭。
我看著睿蓉身後已經哭到不成樣子的三個丫頭，儘管有無數的話想要對環佩環鈴說，但現在都不是時候，我只是走過去緊緊的握了她們的手，萬般不捨的：“你們在門外守著，我有重要的事與睿蓉說。”
三個丫頭都很懂事，沒有多問一句，幫我們關了門。
“睿蓉，”再回身，我已經恢復了鎮靜，“宮裡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
睿蓉看出我的鄭重，連忙深吸了幾口氣，儘管依舊顫抖，總算是已能成言：“景和宮出事以後的第三天，皇上就回來了，他——幾乎像變了一個人。”
“對於景和宮的大火，皇后堅稱是失火，底下也有人傳是人爲，但無論如何，所有人都道你死了，皇上他偏就不信，”睿蓉垂下眼睛，聲音有些嘶啞，“也不知是不信，還是不願信，他總說是他害了你，我，終是不敢說。”
她突然擡起眼睛看我：“姐姐，你回宮去，好不好？”
面對這個問題，我突然就遲疑了，睿蓉見我不應，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姐姐，你是在怪我沒有告訴皇上麼？還是——”
“睿蓉，”我發現此時的睿蓉已經敏感得像一頭受驚的小鹿，知道她是揹負了太多的東西，已經快要被壓垮，不然她也不會選擇這樣一個時候回家省親，“我怎麼會怪你，我本就打算再不回來的，皇上他永遠不知道我的下落，才最好。”
睿蓉聽了平靜了些：“那姐姐你——”
“我現在回來，是因爲外面出事了，我需要你帶話給皇上，事關重大，你要儘快回宮！”
“好，好！”睿蓉忙不迭的點頭，“要跟皇上說什麼？”
我尚不及開口，忽然聽見外面亂了起來，連忙快步走到門口查看，正好環佩推了門跑進來：“小姐！外面來了很多官兵侍衛，把這院子都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