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允,常遠一臉喜色的進來,看了我又顯尷尬,欲言又止。
文朗問:“什麼事?”
常遠一躬身:“回皇上,是……後宮的事。”
文朗有些不耐:“既是後宮的事,有話就說,愉兒你又不是不認得!”
我站得靠近門口,探頭瞧見殿門外還候著兩位太醫,心下已猜了大概,暗歎一句,該來的總是要來。
轉過身對文朗笑笑:“皇上,恐怕是喜事呢。”
文朗一愣,不明所以,又看常遠,常遠見我如常,趕緊回道:“啓稟皇上,什華宮的慶良媛被太醫診出有了身孕了。”
文朗十分吃驚,忙召了太醫進來細問,我則退到一側。
慶良媛,那個嬌媚的江南女子姚芊芊,看文朗驚中有喜的樣子,想必也是有些在意的。
太醫小心翼翼的回著話,身孕剛一個月,敬事房查了日子,對得上,所以弘元朝的第一個皇子當真已在孕育中了。另外就是慶良媛有些氣血虛弱,需要好好調養。
文朗自是叮囑太醫好生照看,打發走了太醫,文朗一時還沒沉浸其中,只恍然瞧著我,我看看還候著的常遠,對文朗笑著說:“良媛有了身孕,照例該晉位呢。”
他這纔回過神,吩咐常遠:“良媛晉爲慶嬪,依例賞賜,賜軟轎代步,囑她宮中好生伺候。”
常遠應聲而去,我才湊近文朗,微笑著:“恭喜朗哥哥!”
平靜下來的文朗聞言忽然有些遲疑,眼神中摻了複雜之味,我能瞭解他的心思,只溫言寬慰著:“朗哥哥,後宮這麼多女子,以後會有很多子嗣降生,任誰,都必須包容這一切。”
只是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順利生得下來,當然,後面的話我沒有說。
少頃我道:“朗哥哥,若沒什麼事,就去看看她吧。”
文朗點頭,剛要邁步,卻有了莫名的膽怯,轉頭對我說:“愉兒,你同我一起去?”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難過:“朗哥哥,這個時候,誰都不會樂見我陪在你身邊出入的,那不合常理。”
也不想多留,我只道,:“朗哥哥有事便過去找我,或者喚我過來,愉兒先告退了。”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行了禮,退出了輔仁殿。
領著環鈴回宮,一路無言,心中有些著惱,卻怎麼也理不清自己在惱些什麼,看來就算是能預見到的事,真到了眼前,也還是會有不適。畢竟這是一個旁的女子爲文朗懷了身孕,心中還是爲睿蓉難過,一如去年聽聞趙惜墨有孕時,自己當時的心境。
第二日文朗就下了旨意,稱宮中事務繁多,榮貴嬪辛苦無暇,特遣靜婕妤代後宮去給恆安王大婚賀禮,話雖說得漂亮,可是任誰都瞧得出只是藉口,靜婕妤得寵已是事實。
慶嬪有孕消息也很快傳遍了後宮,太后自然十分歡喜,當即下了懿旨賞賜,免了慶嬪每日請安。
眼看著宮中出現了三足鼎立,最沒心思的妃嬪都知道要選一邊靠了,不然恐怕再沒自己的出頭之日,於是才安寧沒幾天的後宮一下子又熱鬧起來。
第三日,我照文朗的安排將環佩送出宮,叮囑她自己小心謹慎,塞了書信讓她送回家去給爹孃和睿蓉。
當晚,文朗過來我院中,我遣了丫頭們下去,兀自與他嬉笑:“朗哥哥定是從慶嬪那來。”
文朗挑了眉頭:“何以見得?”
“貴嬪那朗哥哥交待不過去,若是去了那邊,你今晚根本走不開,若是婕妤那呢,”我似笑非笑,“朗哥哥又怎麼會舍了那邊的清靜過來這邊聽我聒噪!”
文朗哈哈大笑:“愉兒,你可去說書了。”
我也是笑,擺了棋盤與他對弈:“朗哥哥,慶嬪那邊可還好?想必這兩天她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吧,我與她不算熟悉,不想去湊熱鬧了。”
文朗點頭:“是啊,她也與我說及此事,有些煩惱。我看她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眨眨眼睛:“那是自然,第一個皇子呢,非同小可,朗哥哥不如賞她個恩典,在她胎相穩固之前,叫旁人少去煩她。”
文朗有些不解:“這也算恩典?”
我故作嚴肅的點頭:“大大的恩典!”
文朗淡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正此時,一陣腳步,常遠又在門外出了聲,“皇上——”
我剛剛走了一步巧棋,文朗正思量著手中棋子的落點,也沒叫他進來,隨口道:“說。”
常遠遲疑一下,在門外回道:“皇上,方纔安更衣身子不適,請了宮中值守的太醫給瞧。”
“嗯。”
文朗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倒引起了我的注意,安更衣,那個細眉細眼的清秀女子,因最早伺候文朗而由宮女晉上來的小更衣,她身子不適實在算不得什麼事,常遠此時來報,想必還有下文。
文朗終於落下子,似是頗爲得意,示意我落子。
我瞧他好像根本沒注意常遠的答話,只得替他開口,順便也複述了事情:“安更衣請了太醫,太醫怎麼說?”
常遠趕緊回:“值守太醫說拿不準,說是要請太醫院派人進宮來給診診。”
文朗帶了些不耐:“什麼病癥拿不準,急不急?這麼晚了,明兒個再說吧。”
常遠應了一聲,有點勉強,我聽著心中一動,問:“倒是什麼癥狀,可別耽擱了。”
常遠道:“回主子,那值守太醫說……說像是有了身孕。”
文朗猛地擡頭:“什麼!”
常遠趕緊回:“那值守的也不敢斷定,奴才覺得事關重大,所以來請示皇上是不是宣人來給再瞧。”
我也是皺了眉,瞧著文朗吃驚的樣子,斷定這兩個月來安更衣應該是不曾侍寢的,這身孕——診斷身孕是醫者基礎,懂些脈象的都能診得出來,那值守太醫又怎麼可能無法斷定,想必是覺得事關重大,不想擔這個責任罷了。
看文朗沒有開口的打算,我吩咐常遠:“先別聲張,去請位太醫進宮吧。”
常遠舒一口氣,應聲去了,我問文朗:“這安更衣原來是哪裡伺候的?”
文朗尚驚詫於這個消息,面上表情有些複雜:“是即位後母後安排過來的,當時有四五個吧。”
我點頭:“既如此,那便錯不了,她的身孕八成是真的,恐怕已有了兩三個月了,平日她不是稱病,便是隱在人羣中,倒還真是無人注意到。”
文朗不解:“她何以如此?”
“有孕不報,這安更衣不是太過愚鈍,便是太過聰明,”我淡淡開口,“她出身太低,未來是升不得主位的,想必不敢在衆多官家小姐入宮之時便爆出身孕,搶了衆人的風光,將
來哪還能立足於後宮。如今她的身形眼看瞞不了幾日,正巧慶嬪有了身孕,她自然也就趕快順水推舟坦露出來。”
文朗有些無奈的搖頭:“何苦這般心思,難不成還能虧待了她。”
我愣一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笑著:“怎麼哪回有喜訊都叫愉兒第一個聽到,無論如何,都是要恭喜朗哥哥了!”
文朗神情緩和起來,打趣我:“那你豈不是成了送子觀音?”
一句話惹得我哭笑不得的皺了臉,見他也沒有心思下棋了,乾脆丟了子:“得了,朗哥哥還是過去瞧瞧吧,這纔是你第一個皇子呢!”
文朗倒沒有上回熱絡,只道:“明兒個再說。”
我推他:“去吧,我記得那安更衣是住在成福宮,那邊的祺常在也是頗可人的女子,性子不錯,朗哥哥歇在那,總比跟愉兒在這邊裝模作樣的強。”
停一下我又道:“再說,安更衣這麼晚召了太醫,興許真的身子不妥當,我聽環佩說過,頭兩三個月最是關鍵了。”
文朗這纔有點無奈的點頭去了。
第二日便傳出來安更衣有三個月身孕的消息,隨即被晉爲常在,袁嫣首次侍寢雖說匆忙,也晉了才人,她自己也是歡喜,直說要謝我,我們也就愈發親近起來。
安常在的身孕意料之中的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雖然她晉了位也獲了賞賜,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她不如同樣有孕的慶嬪受重視,而她本就刻意避人,太后又同樣免了她的請安,更加難見到。
況且她的身份頗低,將來就算生了皇子,也是個最高只能封到郡王的外圍宗親,與皇位、權力都是沾不得邊,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連與她同宮而居的袁嫣在我面前都極少提及她。
也許,這正是那安更衣所樂見的吧。
文朗的確是在意慶嬪的,經常看望,時時賞賜,生生的將她一個嬪位捧得幾乎與榮貴嬪比肩。但文朗終究沒有下旨給慶嬪清靜,於是什華宮依然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我也未能免俗的被袁嫣拉去瞧了一回,此時的慶嬪已褪了幾分嬌媚,添了些許爽朗,雖然一舉一動皆是小心謹慎,但我瞧著言談舉止,竟是有幾分睿蓉的影子。
相比什華宮,安常在這邊清靜不少,三個多月的身子,已經有些圓潤了,她見了我十分意外,同樣的小心謹慎下,卻多了堤防恐懼,我覺得無趣,只坐坐便走了。
袁嫣陪在身邊一起往回走著,見我沉默,寬慰著:“那安常在一向那般,倒也不是對你,整日裡過分的小心謹慎,瞧著讓人心中都不舒坦,我與她一宮住著,都極少過去,生怕驚嚇著她。”
我有些釋然,笑了:“她這胎的確了不得,藏得這麼久,想必心中是懂得宮中險惡,咱們不去招惹她便是了。只是你卻逃不掉,位份高於人家,總要處處照應著纔好。”
袁嫣有點無奈的撇撇嘴:“可不是!只高了那麼一星半點,比不上人家有身孕的,指不定哪日便矮了她了,可是還要偏偏陪著擔驚受怕,這不每回有份例賞賜下來,我就巴巴的叫著她那邊的人過來先挑了拿去,倒不是不樂意給她送,實在是奴才們粗手笨腳的,能不進她那院子,還是不進的好,礙著皇嗣我可擔當不起。”
袁嫣一串的牢騷訴苦,惹得我笑得不停,心中倒也不在意方纔安常在的事了,只是想著自此後再不過去惹嫌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