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后來不知為什么,他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不出來了,是德順二十五年吧——”文朗頓一頓,沒有繼續(xù)解釋,只道,“那年有許多變動,所以也沒太顧得上去問他原因,現(xiàn)在看來,估計與宮里的事不無關(guān)系。”
我淡淡的彎了嘴角,德順二十五年,是還叫謝桃伊的燕月莫名傳了死訊的那一年,也是那一年文川被冊為太子。成瑞六歲,算起來正是第二年降生,時間對得上,看來燕月是才有身孕就消失了,背后會是什么人所為并不難猜,只是文暉的變化還是讓我意外,他那樣一個看起來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曾經(jīng)會因?yàn)橐粋€宮女做了如此大的改變么?
“他身子真的不好么?”這個疑問讓我很迷惑,同時又是嗤笑一聲,“我看好得很,能跑能跳的,也就是每次出來見你的時候才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那是后來了,”聽我這么說,文朗有些哭笑不得,看來他分明知道文暉的裝病,“小時候的確是不好的。”
陪著我笑了一會兒,文朗突然道:“愉兒,好久沒看你這樣笑了。”
我愣一愣,隨即莞爾,這一刻,這樣的相視而笑,讓我忽然間有了一種錯覺,覺得如果我與他之間能夠就如此刻般相處,似乎也很好。讓我?guī)缀蹙拖朊摽诙龅母嬖V他,朗哥哥,要不要我們再努力一把,也許再一刻就是天明。
可惜還是那句話,好景總是短暫,許多事情也不是閉上眼睛就能釋然,尚未開口,門外有了低聲謹(jǐn)慎的聲音:“皇上——”
是常遠(yuǎn),文朗眼睛看著我,頭都沒有歪,隨口問:“什么事?”
“回皇上——”常遠(yuǎn)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是怡妃娘娘那。”
文朗臉上的表情頓了一下,看我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我理解他的緊張,似不在意的笑笑,隨即別開了眼睛。
對著我沉默了一下,文朗才開口:“說吧。”
“是,”門外的常遠(yuǎn)知道這時候回話純屬惹主子的不高興,又不能不說,于是忙不迭的把話說完,“怡妃娘娘那邊不大好,直喊著要見皇上,剛剛皇后娘娘已經(jīng)到廣明宮了,遣人來問皇上是不是過去瞧一眼。”
“知道了。”
我并沒有看到文朗的表情,不過能感覺到他應(yīng)這句的時候一定是輕輕皺了眉的。
“皇上——”文朗并沒有給一個明確的回應(yīng),常遠(yuǎn)也不
知該如何傳話,少頃,他的聲音愈發(fā)的小心,“皇后娘娘派來回話的人在外頭候著呢。”
我知道文朗在看我,知道如果我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樂意還是不樂意的態(tài)度都能立刻影響他的決定,但是我沒有,盡管心里頭有一百個糾結(jié)掙扎,面上卻一直淡淡的,半垂著眼睛隨意盯在一處,既沒有憤恨或者內(nèi)疚,也不見了方才的小小的歡喜。
我不想影響他,盡管我知道這可能是更加為難了他,可是,我也不想為難自己。
可以不怪他,馮純笙的妃位一定是有著其中所必須為之的理由,還有睿蓉,到了這個份上,她要文朗過去也一定只是在守著她不得不盡的本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也許會比我更難捱。
但我想得明白不代表看得開,依舊無法阻止自己的不開心,也無法說服自己置身事外,為什么我躲了十日,才進(jìn)宮半個時辰,就又要面對這些。
大概,我根本就不該來這一趟。
好一會兒的沉默,文朗終于回了一句:“朕一會兒過去。”
外頭的常遠(yuǎn)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連聲應(yīng)著退遠(yuǎn)了。
“愉兒,”文朗叫我,我應(yīng)聲抬起頭,表情平和得如完全沒有聽到剛才的那些,他則試圖解釋,“關(guān)于怡——”
“皇上。”這兩個字再從嘴里冒出來的時候,成功的打斷了他,也讓我明白了我與文朗之間的問題,也許我們擁有共同的歡樂,可是要面對的卻是不同的麻煩,在這些麻煩上面,我懂他,他也懂我,卻彼此無能為力。
吸一口氣:“王爺說許久未見,請你有空過去一趟。”
“地方你知道的,客棧東邊那個大院子,東北角的小院,”我重又開始把眼睛放在他腰上的佩玉,“我走了。”
沒有聲音回應(yīng),少頃,抬眼看一看,文朗看起來沒什么不同,只是眼睛里面有點(diǎn)空,我知道他難受,難受又不說,以前是不說,現(xiàn)在是連表情都沒有了。
這一個瞬間,我是真的心疼他,心疼他的隱忍,他的不容易,甚至開始埋怨自己,為什么不能咬咬牙留下來,或者灑脫一點(diǎn)轉(zhuǎn)身離開,越來越不像原來那個自己。
忍不住朝他伸出手,手伸出去了又猶豫,忽然明白了那日文朗伸手摸我頭發(fā)的心情。我想要去拉他的手,最終卻只是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我走了。”
“好,”文朗總算回過神,溫和的笑一笑,“叫常遠(yuǎn)送你。”
想要說不用,沒說出來,若是惹得他再一個那樣的眼神,我想我今日就走不了了。
順從的點(diǎn)點(diǎn)頭,文朗又道:“我明晚上過去。”
趁夜出宮,一路無言。
回到四海堂的院子,我沒有再去后面找文暉和陳雁羽,徑直奔了自己的住處,卻在前后院中間的回廊被等在那的文暉堵了個正著。
“這么快就回來了。”
沒有提燈,心不在焉的我被嚇了一大跳,手不自覺的撫上心口,瞪著眼睛問他:“你在這做什么!”
文暉笑得十分燦爛:“這樣都能嚇到?剛才那個威風(fēng)八面敏銳無邊的女俠哪里去了?”
盡管幾年不曾交談,也從來沒有什么交情,可不知為何我在文輝面前總也拘不起那些或真或假的規(guī)矩禮數(shù),反而覺得輕松,也是這會兒才想起來,我和文朗那稍縱即逝的緩和和獲得的小小的開懷,還是因?yàn)樵谡務(wù)撐臅煹膲雅e。
睨他一眼,我道:“你該慶幸我沒有帶劍,不然女俠我就要名垂青史了。”
“那可真遺憾,”文暉擺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沒能看到淑妃娘娘傳說中的精妙雙劍。”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大內(nèi)密探,”我沒什么好氣,“說了幾次了,不要叫我娘娘。”
見我惱了,他的笑容轉(zhuǎn)淡:“跟陳雁羽打賭,她說你今夜不會回來,我則說不然,結(jié)果證明我贏了。”
“恭喜,”我言不由衷的應(yīng)付,緊跟著一句,“這才幾個時辰,你們就這么熟絡(luò)了。”
“沒辦法啊,我在你手里,成瑞在她手里,總要識相一點(diǎn)才好,”文暉重新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對你的評價很高,能被對手稱贊,不容易啊。”
“受寵若驚,”我不咸不淡的,卻又好奇他剛才說的內(nèi)容,“你憑什么斷定我不會留在宮里?”
“要能留下,你何必出來呢?”文暉給了我一個極其簡單的答案,隨后又補(bǔ)了一句,“同樣的,文朗能讓你離開,就不會再要求你留下。”
他直呼了文朗的名字,似乎是在很輕松自然的告訴我他對文朗的了解,也在向我傳達(dá)著另一個意思,一個我一直在想?yún)s不敢面對的事實(shí),讓我瞬時有些氣短。
見我不吭聲,他道:“不過我倒是很意外,他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皺皺眉,轉(zhuǎn)身離開,我丟下一句:“恒安王病重的消息已經(jīng)送進(jìn)宮了,王爺還是早點(diǎn)休息,保重身體的好。”
文暉愣一愣,我走出好遠(yuǎn)了,他才在后頭略抬高了聲音問:“你說什么?”
我無聲的彎了嘴角,裝作沒有聽見,快步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