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知道目前是靜妃在管事,只是想要看看文朗的意思,果然他面上現了些疲累不甘:“朝廷事多,你又傷得重,無暇多安排,只是遵了太后的意思,交給靜妃了。”
我看著文朗,眼神交錯間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那等事,要說牽涉,是一定有一些人在其中的,但是想來前皇后當時並未言明,就算是附和的那些,也大多是趨炎附勢,不見得有誰是著意謀反十惡不赦的,所以並不用急著處置,等些時日還能發揮些作用。”
“哦?”文朗挑眉,“怎麼說?”
“愉兒先大膽猜測一下,這回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上都沒有公開下什麼定論,只重辦了陳鵬展,黨羽之說只是提提,並不深查,朗哥哥的意思不就是想要給朝野一個懸而不落的震懾,讓人人皆小心謹慎,恭順自律,這樣,纔好在這種關鍵時期有一個平穩的過渡,對朝廷,對皇家,都是最好的方式,對麼?”
文朗面上現了些許讚賞,道:“不錯。”
“那麼,”我見狀接著道,“後宮裡面,也是一樣的道理。”
“皇后被廢已有了足夠的威懾,該貶該罰的,自不必說,此時定是忙不迭在爲自己尋退路,朗哥哥以前說過,有些人,不求他能倒戈相向,至少可以免成憂患,若是用的好,也許還會有額外收穫。”
“至於那些該晉賞或撫卹的,若是現在要辦,愉兒無力操持,只能交給太后或者靜妃,若是那樣,還不如留著,待新後冊立後再行封賞,讓衆人念新皇后的好,”我頓一頓,又道,“立後之事,朗哥哥想必不會拖太久吧。”
文朗點頭不語,愣愣的看了我一會兒:“愉兒——”
我等著他的下文,他卻看著我的眼睛,有些動情的:“愉兒,聽你說這些,才讓朕相信,你是真的回來了,還是那個你,理智冷靜,聰穎透徹,美好的獨一無二。”
我也看他,帶了淺淺的笑:“愉兒從不曾離開過。”
文朗輕輕的擁我入懷,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道:“愉兒,你都不知道,這段日子有多難熬。”
一句話道明他的全部感受,我想我能體會。將身子放鬆了靠在他懷裡,我靜靜感受著他有一些悸動的身軀,享受被愛被關懷的幸福。
說了好一會兒話,身子終是頂不住,覺得有些累了。
文朗注意到我的精神開始不濟,忙問我:“累了吧,要睡一會麼?”
我點頭:“朗哥哥有事要去辦麼?”
此時的文朗已能明白我言下之意,當即將我安置了趟下,和衣靠在我身邊:“沒什麼打緊的事,朗哥哥陪你。”
這一日之後,文朗復又忙碌起來,每日能過來的時辰越來越不確定,漸漸的,都不能日日露面了。我也是這才知道,他
爲了我,積壓了多少朝務,除了一些刻意壓下的決斷,還有許多本應處理的日常政務,也都丟棄一旁,荒廢了一個帝王應有的勤奮。
大哥和聶禾相繼離開了京城,我不知道大哥與文朗做了什麼樣的約定,大哥不肯說,文朗也語焉不詳,總之是四海堂幾乎全數退出了京城,帶著他們的君子之約,帶著他們要的人——
聶禾到京城後,除了救活了我,還救活了袁兆陽,那個假冒文川的人,施繼明的師傅,一個師從倭國的絕頂易容高手。
我想,儘管他沒能死在我手中,他要付出的代價恐怕只會更大。
兩份聖旨一出,宣告著文朗給這件一個多月以來懸而未決的大事做了一個了斷,前朝對於陳鵬展罪狀的反應異常激烈,誰都想不到做出如此滔天大惡的人,最後的罪名竟然是四年前的舊案,儘管依舊是滔天的罪,卻充分表達了朝廷的態度,讓有些人安了心,也讓更多的人重新懸起了心。
而對於皇后的被廢,儘管毫無懸念,但聖旨上的避重就輕同樣在後宮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最先起的變化就是,試圖來探望我的人一下子變多了,儘管文朗過來的次數少了許多,但前來送禮問候的依然絡繹不絕。
當然,無論來人是誰,全都是見不到我的,就連睿蓉,也只有跟文朗一起來的時候才能例外。
我躲在屋裡,聽環鈴一個一個的說,又有誰來過了,帶了什麼禮物,話是怎麼說的。我聽著,面上不說什麼,心裡卻覺出了幾分異樣,感覺這些人找我的意圖還不單單是給自己尋個靠山或退路那麼簡單。
與文朗有幾日沒有碰面,好容易他來一次,我還睡著,現在我出不得房門,有些話,見不到他人,旁人又傳不得,著實讓人心急。
很快的,我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一日,環佩告訴我,娘進宮來了。
距離上一次生辰的相見,與娘離別得並不算太久,不足半年,但這半年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生死關頭都走了一遭,所以我見到孃的時候,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小姐,你要小心身子!”
環佩見我如此,十分著急,又不敢當著孃的面說起我的傷勢——儘管外頭傳的很多,但娘深居簡出,想是不知道那些細節。
娘也是控制不住的掉淚:“我的愉兒,怎麼瘦得這麼厲害,你爹聽說你病了,跟皇上提了幾次想來看你,皇上都沒有應,娘總怕是有什麼事,一直擔驚受怕,到如今終於是獲準了,就趕緊進來瞧瞧你,想不到有這般嚴重,到底是什麼病?”
我看看環佩,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對外宣告的理由告訴娘:“是愉兒小產了。”
這個理由也就是瞞瞞外頭的人,傳聞再多,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但在後宮裡面是說不過
去的,那麼多人看著那日的景象,後來文朗又起了碩大的干戈傾力救我,只是小產的話,實在很難自圓其說。
“啊——”娘呆了一呆,才滿面心疼的道,“娘便是擔心有這方面的事,可憐的孩子,不是有環佩在你身邊麼,怎麼還會——”
“纔不足一月,尚不知道便沒了,”提起這個,我總是有些難過,垂下眼睛,“許是太不小心,許是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終是沒那個緣分吧。”
“愉兒,你年紀還小,孩子總會再有的……”娘怕我傷心,小心翼翼的勸著我,“可出了小月了?”
“嗯,”我住了淚,微笑著點頭,好讓娘安心,“愉兒沒事,娘放心。”
“那——”娘有些猶豫,試探著問我,“皇上他怎麼說?”
“皇上?”我有點奇怪娘會這麼問,感覺她似乎還有旁的意思,“他自然也是覺得遺憾。”
見娘沉吟著不說話,我也不再猜測:“娘倒是想說什麼?”
“愉兒,外頭——傳言很多,你爹想問問你的意思,也好儘早爲你籌劃,”娘似乎在努力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說辭,“皇上他——是否有意立你爲後?”
我愣了,心裡十分意外,皺眉道:“爲何會有這種說法?”
“本來你爹也是無意,知道你淡薄這些,並不奢望什麼,外頭只是倪家與石家在爭,”娘頓一頓,覺得不妥,又改了口,“也不是他們在爭,你爹說,陳家倒了,倪家對後位勢在必得,拉攏了許多朝臣附和,但是皇上似乎屬意石家,也有一批順著皇上意思的人支持,這兩邊,一個有勢,一個有功,許多日了,也沒個說法出來。”
我點頭,知道這種局面總是難免,但倪家再強,畢竟文朗已非當年,有著陳家的先例,倪家想必不敢太過張揚,若文朗想立睿蓉,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何況睿蓉此時的家世背景也夠得上,不算逾制。
“便是如此,又與愉兒何干?”
“前幾日,李將軍在朝上提議了立你,也不知怎麼的,一夜之間,反倒是支持立你的人佔了大多,見此,你爹和你二哥也不敢說話了,因爲皇上沒有反對,倪家和石家也沒了動靜,”娘觀察著我的神色,面帶疑惑的問我,“愉兒,你——怎麼說?”
我咬了脣,心有點沉,李兆鬆提我自然有他的用意,感激還是示好我不清楚,但無論如何都是大大壞了文朗的計劃。倪家位高權重,對於謀反平亂的事,想必是知道些內情,石家更是心知肚明,若是後位之爭真的捲入了我,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愉兒?”娘又叫我,問出她真正關心的問題,“皇上他待你,是有心的吧?”
“娘,我過得很好,”聞言我緩緩的笑,給了她答案,“但是皇后之位,是睿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