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都沒抬,皺了皺臉:“朗哥哥就取笑愉兒吧!”
這內宮墻雖說比外城墻矮了不少,可也足有兩丈有余,我絕沒可能躍過去。
文朗擺明了尋我開心,笑著搖了頭,伸手遙遙一指:“唉,那也只好勞駕瑜主子從芳華門繞出去了。”
我悠悠一笑:“如此甚好,月色嬌美,臣妾剛好陪皇上賞月散步,好不愜意!”
文朗只是看著我,但笑不言,目光閃爍,似又游離。
我被他看得窘了,轉過身子,看看四處無人,提氣就向前縱去,我知道文朗的身手頗好,并不敢回頭去看。
果然不出三步便聽到身后衣炔聲逼近,只得使盡全力勉力向前,堪堪過了二十余丈,氣息就跟不上了,發覺文朗已是粘在身側,于是干脆停下來,勻著呼吸,與文朗慢慢前行,聽他道:“愉兒這逃跑的功夫還真是不錯的。”
我聽了啞然失笑:“朗哥哥這話可不新鮮,我家中哥哥便是這般取笑愉兒?!?
眼看芳華門就在前頭,遠遠看著,門是開著的,門外停了一輛馬車,旁邊立了兩個人,想是文朗安排的人手,我收了聲,退到文朗身后。
走得近了,那二人迎過來,后面是個小內監,前頭一個看起來是個侍衛,見他壓低了聲音:“參見皇上?!?
我一個后宮妃嬪的身份,芳華門已是我能涉足的極限,既然文朗沒有講明,我也樂得無人招呼,只裝模作樣的扶了文朗上車,自己隨即也鉆了進去。
余光掃過那侍衛時覺得此人有些面熟,心中轉念卻未及細看,待坐轉身后剛要掀起簾子瞧,小內監已然牽了馬前行了,那侍衛隨行在一側,晃動著更加看不仔細,只得作罷。
外宮不比內宮的清凈,這里是皇城最外的一道防線,入了夜,巡查得愈發緊密,隔著簾子,隱約可以看到一會便有一隊腳步經過。
文朗在身后問:“你方才說你家里哥哥?”
我點頭:“是呀,我家中三個哥哥,待我都是極好的?!?
話至此,我忽然大悟,車外的侍衛不就是——脫口而出:“外頭不是睿蓉的哥哥?”
石睿堯我是見過的,只是當時相見正是我心慌意亂的時候,對他的模樣記得并不牢靠,何況能在夜間出入皇宮的只有禁軍侍衛,讓我一時也沒能想到。
文朗點頭:“他已封了副尉,你二哥封了佐領。”
我一喜,二哥是升了官職呢,昏暗中看不清文朗的表情,剛要開口,卻看到他朝車外瞧了一眼,示意我噤聲。
我曉得是到了西華門,外頭有查問的聲音,只聽石睿堯淡道:“皇上吩咐的公務?!?
接著想是掏出了有分量的信物,那守門侍衛再沒有一句話便迅速放行了。
馬車出了城門又前行少許,拐了彎停下來,聽到幾聲馬蹄響,外頭又是一個壓低的聲音:“參見皇上,微臣奉旨在此候駕?!?
這聲音我聽得真切,竟是二哥冠群!
我一下子雀躍起來,期
待著看著文朗,文朗笑笑,示意我前去應對。我忙掀了簾子低聲叫:“二哥!”
二哥一驚,張了嘴呆住,倒是那石睿堯反應過來,低了頭:“是瑜嬪主子!”
我沖他笑笑:“好久不見,石副尉。”
“臣參見瑜嬪,”二哥的聲音帶著喜悅,卻并沒忘了自己的職責,“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問皇上這是要往哪?咱們當盡快前去?!?
原來文朗并沒有言明去處,我笑笑,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回家?!?
二哥愣一愣,先是不解,似乎又了然,當即點頭,也不多問,將手上牽的兩匹馬給了石睿堯一匹,二人上了馬,我也收回身子坐回車內。
京城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靜,馬蹄和車軸聲音異常清晰,他二人一左一右的護著馬車,馬不停蹄的朝我家去。我從簾子的縫隙看著當空的月色,微笑著,這實在是個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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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馬車在我家門口停下來,我并不急著動,只叫二哥去叫門,直見到遠伯開門出來,我才下了車。
遠伯看見我著實嚇一跳,瞪大了眼睛:“小姐!唉呀!真是小姐!你怎么……”
“遠伯,”我平淡而鄭重的聲音成功的讓他沒了聲音,直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我低聲道,“把值夜的下人都支開,叫爹娘到正堂,就說是我回來了,別驚動姨娘們。另外讓琴嬸去喚睿蓉。”
遠伯一一應了小跑著進去,我回身見文朗已然下車,二哥吩咐小內監趕了車一側等候。
將文朗引進正堂,我親自端了茶給他,爹娘這才急匆匆的趕過來,人還沒進屋,就聽見爹爹的聲音:“愉兒回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話音未落,他已看到了端坐屋內的文朗,慌忙跪拜:“臣參見皇上,瑜嬪主子!不知皇上前來,未曾出迎,實在罪過!”娘也忙跟著跪在一旁。
我見了有點委屈,眼眶都堆了淚,看看文朗,沒有作聲。
文朗溫和開口:“慕大人不必多禮,朕是私密而行的?!?
我得了文朗的眼神指示,趕緊上前攙扶起了爹娘,隨后拜了家禮,娘紅著眼眶撫我的手,幾欲落淚,只是強忍著。
“慕大人,你對石之江的案子怎么看?”
文朗一句話惹得我回頭去看,爹爹為官多年,自是知道分寸,道:“宋大人晉升后,翰林院修撰尚無,石大人想必當得,到明年,禮部會有個主事的缺?!?
雖是答非所問,但文朗屬意原本在此,我不禁欽佩起爹爹的睿智。
此時我見到琴嬸在門外露了個頭又退回去,心下明白,示意娘稍等片刻,邁步走了出來。
睿蓉果然已在廊下,見了我十分歡喜:“姐姐!”
我笑著,一個多月未見,看睿蓉的氣色尚好,我心中也安心多了。
“睿蓉,你哥哥也過來了,瞧見了么?”環視四周,沒看到石睿堯,“是去巡視了吧。”
睿蓉朝我身后張望了一眼,問:“是——他過來了?”
我看
著睿蓉,微笑著點頭,她終究還是不知如何稱呼文朗:“來,進去吧。”
領睿蓉進了正堂,文朗正與爹爹敘議著什么,抬頭見了,口里立刻停了聲音,我見狀忙喚了爹娘告退出來,帶上門。
我自撿了旁的房間與爹娘相敘,免不得細細相詢,相視淚眼,且略過不提,后來爹爹提到三哥很快會到禁軍當差,應該就在石睿堯的管轄。
“差事雖不錯,只可惜慕家這一代沒了文臣?!钡捓锖z憾。
我勸慰道:“三哥有了差事是好事,文臣武將又有什么分別,都是為朝廷效力?!?
看看娘,我又道:“況且這禁軍常駐京城,天子腳下,安全又風光,免得像二哥那般,每回出征娘都要擔心惦記?!?
娘自是附和著稱是,爹爹其實也并未過多介意,見狀也是慈愛的笑:“也罷,能離得愉兒近些,也好時常傳些消息給家里。”
待丑時過了,琴嬸過來尋我:“小姐,二少爺說時辰差不多了?!?
我立起身子,不舍的拜了爹娘,到正堂外,見只有石睿堯守在門外。
他向我謹慎一禮:“是時辰回了,慕佐領已到外頭查驗馬車?!?
我點點頭:“聽說我三哥這個月會調入禁軍當差,往后還請石副尉多擔待了。”
石睿堯又施一禮:“瑜嬪說的哪里話,慕家上下對睿蓉照顧有加,卑職感激都來不及,對冠明兄弟哪有不相攜之理?!?
我看著他,淡笑道:“我自幼并無姐妹,見到睿蓉后十分投緣,親如一家,不分彼此。你是睿蓉的兄長,便也是我的哥哥一般,所以對我,你大可不比如此謹慎多禮,無論如何,我都是會站在睿蓉這一邊。石家很快便翻得身,你在外頭,凡事要多為睿蓉打算,她后頭的路,想必并不容易?!?
石睿堯似乎十分意外我這般說,愣愣的看了我一瞬,垂下頭,輕聲又堅定道:“是我膚淺了,你的話我記下了?!?
此時二哥走過來:“馬車備好了,已過寅時,咱們不能再耽擱?!?
我點頭,看看屋門,嘆口氣,看來只有我進去棒打鴛鴦了。
進得屋,見文朗和睿蓉在偏廳的榻上并排坐著,文朗正絮絮說著什么,我沒有上前,只是提了聲音:“朗哥哥,咱們該回了。”
文朗抬起頭,朝我點了頭,站起身,又細細囑了睿蓉好幾句,睿蓉紅著眼睛幫文朗理著披風,已經說不出話,只是頻頻點頭。
我走上前去,撫著睿蓉的背:“睿蓉就好生在這邊住著,左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春選便可入宮了,到時候也能解了我的寂寞呢?!?
我頓一下又道:“至于這段時候,我便在宮中幫你看著朗哥哥,保管不叫別人搶了去!”
此言一出,睿蓉和文朗都是帶了笑。
我趁勢與文朗便離了慕府上馬車而返,爹娘自在門口恭送,本是一切順利,不料馬車漸近西華門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石睿堯在外頭低聲稟告:“皇上,西華門有大隊儀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