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一天的時間,可薛芷夏居然一口氣畫了幾十副畫作。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估計傅涼旭都會以為是機器印刷出來的了。
“別畫了,你發燒才剛好。”
他溫柔的摸了摸薛芷夏柔順的長發,不過這個時候的她哪里聽得懂自己的話。
傅涼旭本想直接將紙從她手下抽離,可想到之前發生的事還是放棄了,他可不想再一次把她給弄崩潰。
“六歲了。”
“什么?”
薛芷夏突然停下手,她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傅涼旭一下子反應不及,回問道:“什么六歲了?”
“兒子,六歲了。”
傅涼旭這些天也看了不少關于精神問題的書籍,自知現在絕對不能刺激她,于是順著她的話誘導著。
“兒子六歲怎么了?”
薛芷夏不說話,眼睛卻緊緊的定格在面前的畫紙上。
那是一個小男孩正在傅家后院的水池中玩耍著,他轉過頭笑的一臉天真爛漫,似乎是在和畫面外的誰在說話。露出的小虎牙令人看了就忍不住心里生出喜愛。
可這也沒什么特別的啊,正當傅涼旭一頭霧水的時候,她又拿出下面的一張紙,開始畫起來。
依舊是那個水池,小男孩玩的不亦樂乎,同時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走近了他。
小男孩沒有感到有什么異樣,依舊將水池的水撒的到處都是。
而這時,女人突然伸出手,就這樣把他的頭狠狠的按到了池水中!
小男孩的雙手不斷地揮舞著,想要掙脫無法呼吸的痛苦,可一切只是徒勞。女人腥紅著雙眼似乎已經失去理智,直到最后男孩無力的垂下手臂,再也沒法動彈……
薛芷夏畫的生動,讓傅涼旭看在眼里就仿佛親身經歷了那一場悲劇一般!
傅涼旭認真的看著,不肯錯過一絲一毫,然而當他看見薛芷夏完成了那個女人的臉時,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來。
那個溺死了男孩的女人,怎么看都像是柳欣瑜!
書房中,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做出任何一個動作來。
薛芷夏的畫筆呆呆的在像極了柳欣瑜的女人臉上停頓了幾分鐘之后,又重新拿出一張干凈的畫紙。
跟之前幾幅相比,這幅畫她畫的尤其的慢。每一個線條她都認真而嚴謹的描繪著,生怕畫錯一個細節。
逐漸的畫面上還是不外乎的出現了那個可愛的小男孩。他安靜的躺在大床上,雙眼緊閉,濃密而翹長的睫毛遮住眼皮。似乎是睡著了一般,可是他身邊的女人卻哭的異常凄厲。
顯然那個女人就是薛芷夏自己。
她畫完最后一筆,木訥的靠在椅背上,額頭的汗水經不住滑落下幾滴,卻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見薛芷夏停住了手,傅涼旭不禁催促道:“然后呢?”
不知道為什么,傅涼旭一點都不想把這最后一張畫作為結局。
他的胸口很疼,撕心裂肺般的疼,“芷夏,繼續畫啊,后來怎么樣了?”
可是薛芷夏置若罔聞,良久之后,她輕啟嘴唇,吐出了兩個字,“死了。”
傅涼旭緊緊蹙起眉頭,意思是說,這個小男孩……最后死了嗎?
正當他剛想開口問什么時,薛芷夏卻突然又拿起了畫筆。
一道階梯在紙上呈現出來,長的似乎沒有盡頭。
這次的畫里的主角不再是小男孩,而是階梯的最底端躺著的一個女人。
“這……”
傅涼旭不解,難道她畫的是她的母親?可是這個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薛母啊。
那是怎么回事?
“我。”
薛芷夏及時的解答了他的疑問。邊說著,她邊又在畫紙的另一頭畫了一對男女。
“你們。”
男人抱著女人,冷冷的看著昏迷在墻邊的傷者,那眼神冷的仿佛可以透過紙傳達到觀看者的心里。
“我死了。”
雖然都是短短的幾個字,可是傅涼旭居然都聽懂了。
他看著畫,沒有由來的心中一痛,不可制止的想到如果她畫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該有多么后悔!
終于,她放下筆,隨即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可還沒有走出幾步,她又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連身邊傅涼旭著急的呼喊聲都聽不到了。
……
好熱,好難受。
薛芷夏的意識昏昏沉沉的,她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差點都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幾年前。
然而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了熟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間里。
而身邊,一雙著急而關切的眼神毫不保留的正盯著自己。
那是傅涼旭的臉。
在一邊被叫來的精神科專家見她醒了,緊張的問道:“夫人,你感覺怎么樣?”
“沒什么感覺。”
除了有些熱,薛芷夏覺得此刻自己的頭腦無比的清爽。可是她馬上就發現,自己熱全是拜身邊的兩位男人所賜。
“傅涼旭,你們這樣圍著我做什么?”
傅涼旭頓了頓,不回答她,反而跟在床邊穿白大褂的醫生解釋道:“她精神失常了,所以是不可能說清自己的感受的。”
“你才是神經病!”薛芷夏立馬反駁道,怎么自己睡了一覺,醒了就被罵了?
聽到她罵自己,傅涼旭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追問道:“你剛才說我什么?再說一遍?”
“我說你是神經病!”
薛芷夏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這年頭居然還有找罵的。不過既然他找罵,自己就干脆把握機會多說幾句好了。
“我說你腦子有問題!我都叫你要小心孩子,你為什么還……現在可好了吧,你兒子沒了,你開心了?”
提到這事,薛芷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壓抑了很久的委屈終于一口氣都爆發了出來。
“要我說你們全家都是神經病,還有你那個妹妹和你那個青梅竹馬,我又沒惹過她們,她們為什么還要整天找我茬?”
本以為傅涼旭會生氣,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反而輕輕笑了起來。
“醫生,你快幫她檢查一下,看她是不是恢復了?”
“誒,你干嘛,別碰我,我正常的很!”
最終,得到了醫生的肯定之后,傅涼旭如釋重負的重重呼出一口氣。
可是想到她精神失常的那段時間畫的畫,他心里又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醫生,麻煩你跟我出來一下。”
兩人來到了書房,傅涼旭拿出那些薛芷夏畫的畫遞給了醫生。
“這是這段日子芷夏畫的。你看,這些都是一個小孩子成長的過程。”
他指著一沓厚厚的紙,翻看給醫生看。
“嗯,據我了解,夫人是經歷了喪子之痛,才會精神失常的吧?這么說來,她幻想出這樣一個虛擬中的孩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位精神科的專家好說也是多年來醫治過不少疑難雜癥。像薛芷夏這種情況,他倒也不是沒看到過。只是這些畫似乎有些太逼真了,如果不是真實發生過的,很難想象有人會畫的那么形象。
傅涼旭點了點頭,“我也這么想過,可是你看這最后的一張……”
他拿出薛芷夏最后畫的那副自己摔死的畫作,問道:“可是為什么她會畫自己死了呢?”
醫生頓了頓,這確實有些違背常理。
一般從心理學上來說,幻想自己已故的孩子依舊活著,這是很正常的。可是如果一個人幻想自己死亡,那么除非她平時就有自殺傾向,不然是很難解釋的。
“傅先生,請問夫人以前有過自殺的舉動么?”
傅涼旭一愣,接著回憶道:“沒有,至少在她正常的時候,沒有過。”
想到就算是自己對她那種態度,她都一直沒有過這種消極的想法。這樣的薛芷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她有過自殺的念頭的!
“那……可能是流產對她造成的心里壓力過大,導致她臆想死亡的是自己吧?”
醫生一時間也找不到理由只能隨便提了一個。
反正病人現在已經恢復神智了不是么?
傅涼旭雖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可是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他再次朝畫上看去。
然而這一眼,傅涼旭卻驚奇的發現,最后薛芷夏自己摔死的那張畫的階梯和屋內的擺設,顯然是自己剛買下不久的新別墅!
這間別墅確實是他打算跟薛芷夏兩人住的,可是才剛剛竣工,根本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就連墻壁上那副他臨時決定,卻還沒有掛上去的名家畫作都描繪了出來,她到底是哪里知道這些事的?
這一連串詭異的發現,讓傅涼旭不禁深深皺起眉頭。
算了,反正自己想再多也得不到答案,既然她的病好了,那就比什么都好。
送走醫生后,傅涼旭回到房間,一把將薛芷夏擁入懷中,磨蹭著她的頭頂,“你回來了。”
薛芷夏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敢動彈,他想做什么?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傅涼旭……有事好好說,你先放開我。”
“好。”
傅涼旭難得的順從讓薛芷夏有些不適應。
“你去把門關上?”
“好。”
“你以后不要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了。”
“好。”
薛芷夏看著眼前跟平時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閃過一絲不忍,可是她還是說出了那句想了很久的話。
“傅涼旭,我們離婚吧。”
“……”
“真的,我們離婚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