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里的燈亮了有多久,他們在門外的人,絕望就有多久。
這樣的感覺,已經幾乎讓人發(fā)瘋了,他們都在抓著一個一希望,但是很有可能,這個希望是無謂的,是完全不存在的。
薛芷夏能夠感受到,在手術過程中,傅母已經頻繁看了她很多眼,但是什么也沒有問出。
她其實還是想問,薛芷夏的這個信息,到底是哪兒來的,匹配率這么高的樣本,從哪來。
薛芷夏不肯說,越是不肯說,傅母的好奇心就被激發(fā)得越大。
一個想法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
“你說,是不是涼沁他們送來的消息?”
傅母向著薛芷夏靠近了,“你知道涼沁在哪兒是么?你見過涼沁,這個消息,一定是涼沁他們送來的對不對,不然你從哪兒得到的這消息?”
她的邏輯鏈也很簡單,因為這個消息,確實屬實,但是難度太高了,以至于沒法去找到。
可是薛芷夏偏偏就收到了這個提示。
如果不是傅涼旭,不是景鈺,不是孫老,還能有誰?
而且薛芷夏一直這么藏著掖著不告訴他們,不就是說明,這個提供信息的人不能暴露么!
“你一定是見過涼沁,他們一定知道了消息,這個孩子的信息,就是涼沁他們送過來的!”
傅母基本上已經篤定自己的猜想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很多環(huán)節(jié)都能夠說得通了,薛芷夏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告訴他們,就是因為,害怕他們知道后,找到傅涼沁的藏身之地!
景鈺聽了這句話以后,看了薛芷夏一眼,說實話,他也想過這個渠道的可能性,有可能。
薛芷夏低下了頭,之前,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消息是傅涼沁和顧城他們送過來的支援。
可是沒有道理。
首先,他們兩個沒有必要在自己面前隱瞞身份。
其次,看起來,顧城這邊應該還沒有足夠的精力分散出來去替自己找到這個孩子,這個距離上,是顧城沒辦法的。
所以她下意識地就排除了顧城和傅涼的可能性,從通話的內容來看,這個人,是個陌生人。
很有可能,薛芷夏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且,這個人,應該跟薛芷夏有些什么聯(lián)系。
所以她搖了搖頭,還是之前的態(tài)度。
“我已經說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隨時可以去查。”
她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很神通廣大,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他也像顧城一樣,一定能夠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藏得好好的,誰也不發(fā)現(xiàn),誰也不能夠找到,她有這種感覺。
傅涼旭看了薛芷夏一眼,沒有吭聲。
雖然沒有記憶,但是他就是覺得,她可能沒有說謊。
“行了行了,都別說話了。”
傅父看著傅母又要向著薛芷夏發(fā)難的時候,站出來制止了,“竇醫(yī)生剛才還說,不要吵鬧,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有些嚴肅,“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一切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就在這兒下了定論,這不是他可以接受的過程之一。
等到手術的結果出來之后,再下定論吧。
或許真的只是一個匿名的人,到這兒來提供給他們一個消息,正好聯(lián)系了薛芷夏,這也說不定。
看著兒媳婦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這個手術,估計還要很久。”景鈺看了看在場的人,“要不然外公,你和他們先休息。”
他指了指薛芷夏和傅涼旭:“我和他們在這兒等著就好,可以么?不然你們身體吃不消。”
“我不用。”
孫老擺了擺手,“就幾個小時,我還能夠撐住,你是覺得你的外公老了么?”
幾個人都不愿意走,所以景鈺也沒有辦法,他本來想要緩和一下這么尷尬地氣氛,失敗。
但是這一場手術,好像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想象,已經整整五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結束。
“你們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們可以么?”
看著幾個人都有些吃不消地樣子,景鈺也覺得有點兒急了。
“不要小家伙還沒有結束,你們幾個的身體就先垮掉了,休息去吧。”
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答,找了幾個護士,把他們帶到陪護病房里面去休息了,剩下他們。
薛芷夏也不說話,但是能夠感覺到,傅涼旭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著她,好像有什么想問的。
可是她也不主動迎著他的目光,因為她現(xiàn)在的腦子有點兒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樣。
景鈺招呼完護士回來了之后,傅涼旭的眼光又重新放回到他身上。
“為什么這么關心呢。”
景鈺也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傅涼旭,有點兒理解無能:“什么意思?你在說什么?”
傅涼旭轉向他:“為什么,其實在我的記憶里面,我跟你不是很熟悉的關系。”
“為什么你對我的兒子這么關心呢?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我想一下到底是為了什么,理一下。”
傅涼旭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是景鈺蹭的一下就火了:“你是覺得,我別有用心整你是么。”
景鈺下意識地就想發(fā)火,可是薛芷夏在他身后拉了他一下,然后輕輕地搖了搖頭,沉默。
景鈺的脾氣也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對啊,最深受其害的一個還沒有說話,他能夠說什么。
“我為什么要這么關心你兒子?”
“傅先生,我想你應該是忘記了,我是你兒子的干爹,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就是你兒子的干爹,這是你在整個晉城面前親口承認的東西,別忘記了。”
薛芷夏苦笑了一下,按照傅涼旭的這種樣子,他明顯就是已經把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凈。
因為當時這個環(huán)節(jié)里面,很多環(huán)節(jié)里面,都是有她薛芷夏在場的,所以他的記憶刪除了。
傅涼旭也愣了一下,然后把目光重新轉向了手術室,只是低低地說了一聲“我不知道”。
他確實已經記不起來了,這些天他也在努力回憶,甚至他可以感受到。
有些地方邏輯是無法聯(lián)通的,但是他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以至于他現(xiàn)在都沒有回憶了。
“你可以不用費力去想這種問題,這種本來就是事實的問題有什么好想的,你可以放棄。”
景鈺慢悠悠地開口了:“你還可以想一些其他的東西,或許這樣的話,對你更加有利的。”
傅涼旭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正在說話的景鈺,后者也不躲開,就這么回答:“你別后悔。”
“夠了!”
薛芷夏低聲呵止了兩個人,把所有的目光轉了回去,掩飾自己的心慌和錯亂。
她一直覺得,傅涼旭會選擇忘記她,是因為失望,是因為絕望。
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要想起自己,也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的牽連了,所以他才會選擇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自己,去忘記。
所以她其實,一方面希望傅涼旭恢復記憶,另一方面又覺得,傅涼旭會不會不愿意想起。
想起跟自己有關地一切,想起那些或多或少有些痛苦地回憶,傅涼旭不愿意有這樣回憶。
“順其自然吧,不要逼他。”
看起來這句話,是對著景鈺說的,但是薛芷夏自己明白。
這句話,是她對著自己說的,不管怎么樣,不管兩個人最終過著如何的生活,都不要再逼他,順其自然吧,就看看最后的命運。
到底想要自己怎么樣,她已經投降了,不會再反抗了。
手術室里面,依然還是那種什么都沒有的樣子,就連薛芷夏都覺得有些心慌了,猶豫了。
里面太過于安靜,甚至像是一團死水,根本沒有什么生命力可言,也根本就不能夠出聲。
“不會出了什么事兒吧。”
薛芷夏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看著傅涼旭和景鈺,出聲問他們。
“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傅涼旭突然像是被聯(lián)通了記憶,然后回答薛芷夏。
“竇醫(yī)生的水平,難道你還信不過么?可能已經在最后的收尾階段了吧,你也不要太過于著急了吧。”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薛芷夏不知道傅涼旭為什么突然這么說,傅涼旭更是如此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安慰薛芷夏,只是覺得,她那么焦急的樣子,看起來太心酸。
沉默著等了很久,手術室里的燈終于熄滅了。
所有人都一下子集中到了門口,目光焦急。
竇醫(yī)生摘了口罩走出來,眼里是滿滿的血絲,他看著面前的這三個年輕人,就點了點頭。
這么久的手術過程,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來說話了,只能夠點頭告訴他們,手術已經成功了,你們所有擔心的那些東西,讓你們覺得心情煩悶的那些東西,都已經消失在過去了。
“您的意思是,我的兒子,終于已經康復了么?”
薛芷夏的雙眼變得熱淚盈眶。
“完全?”
竇醫(yī)生雖然已經很累了,但是還是強撐著告訴薛芷夏。
“恢復好了之后,就完全健康了。”
這個孩子,從現(xiàn)在開始,就可以結束他病痛的折磨了,甚至于他之前已經經歷過一次排異反應。
這一次對于于峰的配型,竟然已經到了幾乎快到完全接納的地步,讓他覺得很神奇。
這樣的現(xiàn)象,可能在兩千萬個病例之中,只能夠找到其中一個,偏偏就是這兩個孩子啊。
“不管發(fā)生過什么,你很勇敢,你已經堅持到了現(xiàn)在,帶著這么多的傷痛。”
他對她說。
薛芷夏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點了點頭。
眼睛里的液體終于砸到了地面上,一滴兩滴,逐漸連成一串,然后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撐著頭,就這么大哭了出來。
恍惚之中,她好像又看到了兒子的笑容,就這么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然后他跌跌撞撞跑開。
跑過來之后,一把就撲進了她的懷里,像是擁抱著他的整個世界,怎么也不愿意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