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墜崖后,傅涼旭以及厲千玨始終在附近徘徊不去,想要等著她上來。
直到后來一聲遙遠的凄越的鳴叫召回了他們,那是景家傳來的信件。
千里鳩是涴市的一種特級動物,以飛翔速度快、善于避開各種攻擊而聞名。
是以如縱橫拍賣場這般極盡富貴的勢力,會馴養(yǎng)它作為傳信使。
因其珍貴程度,如非緊急情況都不會用到千里鳩。
信是寄給薛芷夏的,因她掉下斷魂崖。
迫于其不可抗拒的威懾,千里鳩一直在其上空附近反復(fù)盤旋,發(fā)出焦急而懊惱的叫聲。
厲千玨不知道是誰的信,但想必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反正這信似乎無主,就干脆截了它吧。
本來這大鳥是極難擊中的。
但這次它在空中反復(fù)盤旋,讓厲千玨認準了其飛行軌跡,先發(fā)制鳥地在其前行軌跡上開了一槍。
一聲慘叫,幾片落羽,這只可憐的千里鳩便被簡單粗暴地弄暈了。
厲千玨從千里鳩腳環(huán)里取出一個紙卷,邊展開邊跟云雅念叨。
“這鳥還有幾兩肉,咱們終于可以沾點葷腥了......我看看這信。
“芷夏,天池森林里陰謀叢生,你們疑被控制,涴市大亂,見信速歸......”
聽到這里一直斜倚在石上神情茫然的傅涼旭一躍而起。
他緊張地看向厲千玨,正對上她同樣震驚的眼神。
“景鈺?”二人異口同聲,都很是驚愕。
“這信,是寫給她的......”
傅涼旭的聲音頓時有些苦澀,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這封信了……”
見到傅涼旭這樣,厲千玨也不好受。
那日當(dāng)她穿過堆積如山的斷木找到他時,他蒼白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垂垂死去的白鳥。
聽到她的聲音,傅涼旭掀開眼簾,很平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fā)地又閉上了。
可就那么一眼,就讓厲千玨的心揪了起來。
那雙眼里再沒有半絲暴戾,再沒有藏在深處的暗自計量,盡是空洞,盡是無望。
見到她以后,傅涼旭只說了兩句話。
“她掉下去了。”
“我要等她回來?!?
之后無論厲千玨如何詢問、如何勸慰他都始終不再吐一字。
嘆了口氣,厲千玨也只得認命地留下來陪他一起等,誰叫這是她的任務(wù)呢。
這一等就是近一天。
其實對于薛芷夏是否能生還,她也是不抱希望。
但現(xiàn)在,傅涼旭總算再次開口說話了,她也只能勉強安慰道:
“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相信薛芷夏一定沒事的。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啊,掉懸崖其實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遇。
你以為她死定了,但說不準哪天她就帶著一身功夫回來了,金光閃閃的她讓你羨慕到牙酸哪?!?
“你不用安慰我了?!备禌鲂裼行┛酀匦Γ凵駞s很清醒。
“她死了。
我知道的?!?
當(dāng)時看到她最后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這回是要永遠失去她了。
之前一次她能醒來已是莫大的幸運,而這種幸運他不認為會有第二次。
那還在等什么呢?
等著自己死心吧。
等自己終于愿意去承認,薛芷夏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離開了。
終于說出這句話,傅涼旭心頭反而松了一口氣。
心中某些一直叫囂著的、混沌不清的感情瞬間被一種奇異的力量安撫,而后堅不可摧。
“我們回去吧。”
傅涼旭說,眼里黯然苦澀褪去,只剩下滿目堅定。
若你活著,我會守護你。
若你去了,那么便由我來守護那些你想要守護的吧。因為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天池森林里另一處。
“放手!你放手!
我要去找到他們!”
一身鵝黃色衣裳,頭上梳著雙丫鬟的少女用力拉著,嬌俏的小臉上沾了污漬。
圓圓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淚來。
“不要再任性了,天池森林那么大,光是應(yīng)付野獸都應(yīng)付不過來,我們兩個還要鬧別扭嗎?”
一旁的錦衣少年被她死死拉著,神色焦急又無奈。
這正是景鈺和云雅。
話說當(dāng)天池森林里的學(xué)員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去,薛芷夏與傅涼旭卻始終不見影子。
云家與景家暗地里派出來尋找的人,也遲遲沒有消息。
景鈺便開始急了,當(dāng)時就想要沖進去,找到薛芷夏。
前些天不知怎么回事,家里的大人都忙得要命。
不是早出晚歸,就是緊急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對于孩子也就放松了警惕。
于是,云雅偷偷混了出來,正好遇上借口出門的景鈺,二人便結(jié)伴進來了。
而景鈺有他爹透露的消息,隱約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有預(yù)感以后這個世界將不能平靜。
而他想要過著普通人生活的愿望,大概也不能實現(xiàn)了。
在放出的千里鳩沒有回復(fù)后,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出來先尋找薛芷夏再說。
他總是相信他們不會出事,所以從來都是這么淡定的樣子。
兩人的運氣也著實不好,才進來不到兩天就遇到了好幾頭野獸。
二人是實行“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方針,一路也是狼狽得很。
好在這是在天池森林的邊緣,一般都是比較溫順的野獸。
雖然一路奔波,卻沒有什么性命之虞。
此時,云雅心里卻另有打算。
不過是景鈺無意中念叨了一句“天池森林這么大,不知道薛芷夏在哪里”。
她的一顆心,就已經(jīng)徹底失控了。
景鈺永遠不會知道,她為他做了什么。
可是他離開了涴市,而且還有了一個所謂的未婚妻?
這一切,都是拜薛芷夏所賜。
一路風(fēng)塵本就疲倦不堪,又一直擔(dān)心景鈺心情不好,還以為有了景鈺的陪伴好受了不少。
結(jié)果他卻還在心心念念著薛芷夏。
如果景鈺知道背后的一切……大概會對她感激涕零的吧?
不知怎么的,云雅就覺得特別委屈。
“你去找你的薛芷夏!
去找別的女人好了!一輩子都不要回到?jīng)鹗?!?
云雅終于忍不住蹲下身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落在裙裳上,抽泣。
她知道男人的弱點,這也是她爬得很高的原因:
“你根本就沒有顧及過我,對不對?”
景鈺心中不忍,也蹲下身來,猶豫了下伸手摟住她肩膀,溫聲道:
“我……只是因為太著急了,對不起。”
云雅抹了抹眼淚,反過來安慰景鈺。
“你想啊,他們兩個進來的時候就是一起的,現(xiàn)在也都沒有出去。
我猜他們應(yīng)該是在一起,對不對?
這里面處處危險,如果他們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你可不可以不要著急了,嗯?”
也許是云雅從未有過這么溫柔的語氣,于是他被蠱惑了,心里的難受與不安奇異地被撫平。
他不知道的是,云雅不希望他被卷進這個秘密。
漸漸地,他也開始相信,薛芷夏是和傅涼旭在一起。
他們兩個都應(yīng)該很安全,只是被什么耽擱了,自己不該那么小心眼的。
于是景鈺嘆了一口氣,認命地點了點頭。
云雅看她這個樣子心里不由得變得柔軟起來。
對呀,這才是她喜歡的景鈺。
不要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就輕易改變自己的立場。
景鈺這個時候,也慢慢平靜下來了,重新看著云雅。
云雅其實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姑娘,好好哄著她就乖得很,懂事的很。
也許自己以前,是對她太沒有耐心了一點。
可是下一秒,有一個人就出現(xiàn)在了他們兩個人面前。
云雅正在安慰景鈺,一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驀然睜大了眼睛。
她把景鈺擋在了身后。
后者察覺出了異常:“怎么了?他是誰?”
一個蒙著面的男人,卻讓云雅覺得如臨大敵。
“你來干什么。”
云雅盡力保持著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得太明顯。
“殺了他?!泵擅嫒瞬]有猶豫,掏出了口袋里的槍。
“上面沒有說要動他!”云雅還是慌亂了。
“你沒有權(quán)限!我現(xiàn)在命令你!立刻消失。”
景鈺突然覺得模糊了。
好像現(xiàn)在這一刻,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才是當(dāng)年的那個女孩子。
“權(quán)限是么?”蒙面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大笑話。
“是,夫人派我來的?!?
短短一句話,卻突然讓云雅失去了神采。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辯白的,可是還是變成了另外一句話。
“放了他,責(zé)任我來?!?
“夫人說了,如果有人阻攔,那就……殺無赦。”
景鈺皺了皺眉,正想要說什么,可是下一秒,就看到云雅一躍而起。
她的動作很流暢,直接一槍,射中了蒙面人的眉心。
然后飛快地拉起了景鈺,匆忙地離開了。
“可以給我解釋一下么?”
景鈺覺得,好像接近了他們一直以來尋找的秘密。
只是他沒有料到,會是云雅。
這么多年她的改變……到底是因為什么?
后面有很多人追上來了。
“不要問,這不是你應(yīng)該知道的問題?!?
云雅咬著牙,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奔跑。
可是她沒有什么可以防范的武器了,身上只有一把槍,一個炸彈。
她知道,這一次,必須有一個人的命留在這里。
如果一定要做出選擇,那么她就很明顯了。
云雅突然站定了。
“接下來我說的事情,景鈺,你一定要記好。”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拉著她往前面跑過去。
“沒有時間了……你聽我說。”
“我不需要聽!有什么話,出了這個鬼森林再告訴我!”
云雅突然凄然地笑了一下。
“我現(xiàn)在才知道了,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應(yīng)該等著你的?!?
“可是我做了錯的選擇,現(xiàn)在我可以彌補了?!?
一朵血花,已經(jīng)從她身體里面盛開來。
“你們要小心……柳家人。”
說完這句話,她突然惡狠狠地推開了景鈺,朝著反方向飛快地跑過去。
那個人說過,她是最為鋒利的一把刃,總有一天,會為了一個人出鞘。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把景鈺直接掀翻在地。
年少時候,那個影子,終于從他生命里面消失了。
他知道她滿身斑駁,心機極深。
可是到了這一刻,也免不了,滿臉淚水。
在這個巨大的山谷里,已經(jīng)埋葬了他所有的年少幻想。
后來他蹣跚找到傅涼旭的時候,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力氣。
厲千鈺看著倒下的景鈺,和空洞的傅涼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