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簡言一怔,俯身將那朵玫瑰花撿了起來。
會是誰送的?
有理由這麼做、也有能力做到這種事的人,似乎只有一個。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哦喲哦喲,又是玫瑰!這又是哪個愛慕者送的呀!”
“嘖嘖嘖,這個副本纔剛開始沒多久,主播這都和多少勢力糾纏不清了?”
正當彈幕瘋狂八卦之時,直播間信號忽然被切斷了,屏幕上只剩下了一行字:【主播休息中……】
直播間立刻一片哀嚎:
“???”
“啊啊啊別??!”
“八卦一下都不行嗎!不要這麼小氣?。 ?
“嗚嗚嗚嗚主播別這樣啊,不要關直播嘛!”
切斷了直播之後,溫簡言擡起頭,向著四周環視一圈,試探性地開口:“喂……?”
聲音猶如落石入海,沒有得到半分迴應。
溫簡言不死心,他碰了一下指根處的銜尾蛇戒指,低聲道:“巫燭?”
房間裡仍然靜悄悄的。
溫簡言皺皺眉,低頭看向手中的玫瑰,用指尖輕輕轉動著。
奇怪。
不該啊。
正在這是,溫簡言的手機忽然“嗡嗡”響了起來,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離出來。
居然是瑪琪。
【會、會長……我門外好像有動靜……】
溫簡言注視著瑪琪發在羣聊內的信息,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他快速打字:
“什麼類型的動靜?”
【好像是水滴聲……】
【滴答滴答的,滴個沒完,我一開始以爲是錯覺,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那聲音不僅越來越清晰了,而且似乎還越來越近了……】
【哭哭.jpg】
隔著屏幕看不到瑪琪那邊的情況,但是,僅僅通過對方發來的短信,溫簡言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自走廊蔓延進來的的陰冷氣息。
【我也聽到了。】
【丁號房那邊有腳步聲,而且正在向這邊靠近。】
這次在羣聊內發消息的是季觀。
他緊接著發過來一道差不多七八秒的語音。
溫簡言點開語音。
因爲隔著一道緊閉的艙門,所以聽著不太真切,但卻仍然能夠聽到……走廊之中傳來了僵硬而模糊的腳步聲。
一道、兩道、三道……
它們重迭在一起,聽著令人頭皮發麻。
溫簡言心下一緊。
雖然他已經猜到了負八層在今晚會淪陷,但居然已經入侵到走廊之中了嗎?這也太快了。
“別太擔心,”溫簡言打字回覆,“你們的房間位置靠前,應該是安全的。”
不過,˙住在丙號房和丁號房的人就很難說了。
既然已經有危險入侵到了走廊之中……那麼,恐怕已經有住客遇害了。
“即便如此,也不要掉以輕心,佈置好遮蓋氣息的道具,不要出聲,不要應門,更不要離開房間?!?
手機屏幕亮起。
溫簡言的叮囑已經發在了羣聊內。
瑪琪握著手機,緊張地死死盯著門口。
她當然知道溫簡言說的是對的,但是,作爲靈媒,她在這方面的感覺實在是太敏銳了。
即便身處甲號房,她那應對危險的天賦仍在尖銳警報,無盡的陰冷、潮溼、惡意,順著門縫的邊緣流淌進來,像是匯聚成了有形的手指,觸摸著她的皮膚,厚重的金屬艙門在她的感官之中卻單薄得猶如一白紙,只要被筷子輕輕一戳就會被穿破。
那是來自ss級副本的威懾力。
“咚咚咚。”
艙門外,接二連三地傳來了敲門聲。
敲門聲此起彼伏,並且正在持續向著前端靠近。
不要出聲,不要應門,也不要離開房間。
瑪琪緊盯著門的房間,在心中默唸著。
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也沒人敢應門吧。
她在心中悄悄吐槽。
然而,正在這時,她的耳邊卻捕捉到了一絲怪異的聲響——夾雜在腳步聲和敲門聲中,是一道詭異的“吱嘎”聲,像是生鏽的門樞轉動,緩緩從內敞開發出的聲音。
“?”
瑪琪不由得一愣。
不應該吧?
這種情況下,真的會有人敢開門嗎?
是不是她聽錯了?
正在瑪琪這樣思考的時候,卻只聽一道淒厲的、夾雜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尖叫從隔壁傳來,猶如某種利器,乍然間撕裂了死寂,令瑪琪不由得一個哆嗦。
什麼?怎麼回事?
瑪琪的瞳孔微微緊縮,幾乎有些難以置信——她不覺得會有人愚蠢到在這種情況下應門,那麼……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艙門並沒有隔絕危險的能力,要麼就是門內的人被某種力量強迫,不得不開門。
“咚咚咚!”
這次被敲響的,是她自己的房門。
瑪琪一個激靈,背後的汗毛頓時炸起。
她的視線不由得下移,落在門口的道具上——隔絕氣息的道具應該已經生效了纔對,怎麼會……
“咚咚咚!??!”
這一次,敲門聲比剛剛更急了,每一聲都像是砸在耳膜上,壓的她腦仁生疼。
瑪琪死死盯著房門,不由自主地緩緩後退著,直到脊背壓在了牆壁之上才停止。
“嘎吱。”
在某種無形力量的操縱下,艙門緩緩轉動,被一點點地打開。
瑪琪心跳如鼓,渾身上下一片冰冷,掌心之中也滲出了冷汗,靈媒的天賦在腦海中尖叫著,警告著她接下來面臨的危險遠超自己能力範圍。
她不是戰鬥人員,單獨面對ss級副本的怪只有死路一條。
拜託拜託拜託……
阿彌陀佛聖母瑪利亞觀音菩薩玉皇大帝保佑我……
艙門緩緩敞開。
一道陰冷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它揹著光,臉孔全都被藏在黑暗之中。
和模糊不清的臉孔比起來,唯一清晰的,就是它身上那恐怖的、令人幾乎呼吸凍結、難以移動的氣息。
時間幾乎都要在此凍結。
詭異的是……瑪琪不知爲何,就是有種奇怪的錯覺——那藏在黑暗之中的灰白色雙眼,視線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卻莫名其妙地穿透了她。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在瑪琪的腳麻到發疼了,那道人影才終於動了。
它緩緩轉過了身,一步步走遠了。
“呼……”瑪琪顫抖著吐出一口氣,她膝蓋一軟,險些栽倒。
她強撐著沒有倒地,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去,在下一具屍體到來之前,緊緊將艙門死死關住。
做完這一切之後,危險的感覺猶如潮水般消退下去。
瑪琪聽到遠處傳來更多的慘叫聲,潮溼的、帶著海水腥味的空氣之中夾雜著濃重的鐵鏽味,即使不需要聽、不需要看,她也知道,今晚會有很多人死去。
瑪琪靠在門上,緩緩地滑到了地上。
“嗡嗡”“嗡嗡”。
手機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似乎是隊友們正在確認彼此是否安全、議論著剛剛發生的所有事。聽著外面的動靜,她仍然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所以……自己爲什麼沒事?
*
看著羣內隊員們接二連三地報告平安,溫簡言長長地舒了口氣。
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負八層在今夜已經不再安全,但所幸的是,他們小隊無人傷亡。
所有人和瑪琪的經歷都大同小異。
艙房的門被敲響,而門也失去了原有的保護作用,在某種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敞開,但是,屍體的視線卻穿過了他們的身體,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在長久的停留之後,便徑直離開了。
【這和我們昨天晚上錯過的那道主菜有關,對麼?】這是聞雅今晚在羣內的首次發言。
而她在這種地方向來敏銳。
【嗯?!?
溫簡言頓了頓,繼續打字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我盤子裡所有被取代的菜餚,都是海產品?!?
羣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幾秒之後,黃毛的消息才終於地慢半拍地跳了出來。
【老天爺……好像確實是?!?
他在這句話後面還附帶了一個【呆若木雞】的表情包。
溫簡言錯過了一道前菜,一道湯,以及一道主菜。
雖然每個人的面前的菜品都五花八門,但在食材選取上,這三道菜卻都十分一致,瑪琪的前菜是鱈魚,被黃毛目睹端走的湯是龍蝦湯,而主菜也都是海鮮類產品。
【等等,我捋捋,所以如果吃了魚,晚上就會成爲被攻擊的目標?】
溫簡言:【我猜是這樣?!?
在今夜受到攻擊需要有三個前提。
敲門、開門、注視。
一旦被屍體的目光鎖定,就會被危險察覺,與三道菜正好與其一一對應。
正是由於在溫簡言的勸說下,衆人錯過了最後一道主菜,所以,最後一個條件纔沒有達成,所以纔沒有收到襲擊。
常飛宇:【這幾道菜裡有陷阱,所以,錯過它們不會受到懲罰,但是,如果錯過其他菜品,就會被算作“失禮”,就會受到規則攻擊,是這個意思對吧?】
陳默:【所以在沒有摸清楚這一點的情況下,爲了不在晚宴上受到攻擊,大家都會選擇把送到自己面前所有的食物吃掉……就會將三個條件全部滿足,晚上就會被從丁號房入侵進來的屍體覺察並攻擊?!?
聞雅:【而且,由於這三道菜本身並不代表著任何死亡條件,所以,即便是靈媒也不會感應到其中蘊藏的危險?!?
季觀:【……靠!】
不得不說,這個局設的是真的毒。
溫簡言想了想:【不過,這種事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一次航行,只會有一次船長晚宴。
更重要的是,現在“高層”已經換人了。
“晚宴”是由管理者掌控的遊戲,那麼,管理者的更換,恐怕也意味著危機風格的轉變。
這可並不算什麼好事。
尤其是在他們剛剛纔將其中一位管理者設置死亡條件摸透的情況下。
【總之,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明天見。】
在發完最後一條消息之後,溫簡言關掉了手機,丟到一旁。
他坐在狹小的硬板牀上,將那隻玫瑰拿在指尖,輕輕地旋轉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沒有足夠線索的情況下,就建議其他人和自己做一樣的事,本質是一場豪賭。
從最後的結果看來,溫簡言賭對了。
玫瑰的背後是【幫助與提示】,而非【陷阱與危險】。
盯著那支玫瑰注視了許久,溫簡言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他頓了頓,緩緩地將這支玫瑰拆了開來。
皺皺巴巴的、帶著摺痕的紙張中央,是一行十分眼熟的字跡。
端正卻並不熟練,像小孩子剛學寫字時一樣橫平豎直。
“我進不來?!?
“想你了?!?
在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溫簡言心中高懸的石頭忽然變輕了,羽毛一樣晃晃悠悠地落了下來。
……
果然是你。
直播關閉的時長結束,直播間自動重新開啓,觀衆們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了進來:“啊啊啊一分鐘不見如隔三秋!”
“嗚嗚嗚嗚再也不作死了,主播別下播??!”
“誒?等一下,主播剛剛是不是笑了?”
直播間屏幕上,青年垂著眼,嘴角短暫地翹了一下。
這神情一閃而逝。
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
*
一晚過去,沒有出現第二次襲擊。
第二天,溫簡言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帶著黃毛一起搭乘電梯,來到了負四層。
由於他們不再擁有負八層房間的鑰匙,所以,溫簡言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回到負八層,一行人的會面地點因此而變更到了負四層。
一路上,溫簡言都在思考巫燭留下的那條簡訊的含義。
巫燭留言使用的文字有些過於簡單了——顯然是因爲他對人類的語言並不熟悉,也就是文化水平不太足夠的緣故——但即便如此,溫簡言仍然能從中獲取到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
雖然巫燭的力量仍然能夠影響到副本內部,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被隔絕在了副本的本體之外,所以溫簡言才至今無法聯絡上他。
溫簡言有種預感……
這可能和船隻的正數層被封鎖,而所有主播都一直在負數層中活動有關。
船隻的地上和地下幾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即便副本還未成型之前,在沒有溫簡言帶領的情況下,巫燭都無法進入到地下層,更別提在副本成型之後了。
所以,巫燭第一次施展影響力,是在昨晚的晚宴裡。
船長晚宴的舉辦位置是正一層,也是最接近副本外的地點。
而抽取房間鑰匙的位置也在這裡。
同樣的,既然負八層已被突破,負九層的丁號房自然也就成爲了負數層之中最薄弱的區域,所以溫簡言才能在自己的房間內再次看到巫燭的玫瑰花。
溫簡言陷入沉思。
或許他應該嘗試把巫燭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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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
——該怎麼做呢?
只聽“?!钡囊宦?,電梯門緩緩敞開。
溫簡言的思緒被打斷了。
“負四層到了,請小心腳下。”侍者說道。
溫簡言點點頭,和黃毛一前一後離開電梯。
一進入到負四層,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幾名隊員的身影,快步向著他們走去。
注視著走來的溫簡言,陳默開口道:
“神諭他們已經離開了。”
“嗯?!?
溫簡言點點頭,對此倒沒覺得有多意外。
昨天晚上的宴會神諭他們根本都沒有出現,顯然是因爲還在繼續往下推……溫簡言不由得皺皺眉。
奇怪。
神諭爲什麼這麼著急?
“先不說這個,”溫簡言看向面前幾人,視線從他們的身上掃過——大家雖然都全須全尾,並未受傷,但看起來都顯得有些萎靡,似乎睡的並不好——他開口問道:“負八層怎麼樣了?最後傷亡如何?”
“不少?!标惸袂槟?。
“我們醒來之後,昨天晚上的屍體都已經不見了,但造成的影響可沒有消失……
地毯被不知道是海水還是血水的東西浸透,呈現出越發刺眼的紅,空氣之中是海水特有的陰冷潮氣,不少艙門半掩著,裡面一片漆黑,只能嗅到濃重的血腥氣。
負八層已經不再安全。
“並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昨天晚上的襲擊顯然還是有限制的,每一個艙房只會受到一次襲擊、由一具屍體發起,所以,如果有足夠的作戰經驗,是完全可以活下來的。陳默眸光一閃,“但是,第三晚估計就會再有這種襲擊限制了。
“我猜,應該不會有人還敢在這一層繼續住了。
此時此刻,電梯門再次敞開。
一隊神情平靜,眼神陰戾的主播從中走了出來。
陳默適時地不再開口。
那些人看不出情緒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空氣之中的氛圍幾乎因此而凝固,某種無形的緊張感開始在空中醞釀。
爲首那人的視線落在溫簡言身上,在短暫地停留幾秒之後,才緩緩收回。
一隊人繼續向前,徑直走入了負四層賭場內部。
空氣中緊張的氛圍漸漸消散了。
“在你們沒來的這段時間,已經有好幾隊主播從負三層下來,進入到負四層中了。
陳默說。
昨天晚上的襲擊不僅是殺戮,更是篩選。
只有更強者才能留下來。
“不過,我猜他們並沒再負三層待太久。陳默道。
溫簡言點點頭。
“有可能。
畢竟,他之所以能發現負三層內的隱形機制,很大原因也是因爲溫簡言目睹了神諭的離開,而其他人就很難說了。
“一天過去,根據計算,債務的壓力已經開始呈指數型增長了。
聞雅說道。
“從今天早上開始,所有人之間的氛圍就變得很緊張——主播之間已經開始有了相殘殺的跡象了。
尤其是負八層今晚已經不能住人了,想要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花費五百萬,購買負九層的住宿資格。
債務開始瘋漲。
爲了活下去,人們勢必會不擇手段。
陳默扭過頭,視線落在那幾位主播消失的方向,瞇起雙眼,緩緩道:
“無論如何,等下要小心。
——從現在開始,危險已經不再僅僅來自於副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