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情深回了皇朝,與何仙姑說了他和白氏郎談話的結(jié)果,深深一嘆:“這個小伙品行不錯,如果他是個普通人,我對他無從挑剔,可惜沒有如果,我鐵了心要將仙兒嫁給伯邑考,但他也鐵了心不會放棄,真讓人頭疼。”
何仙姑頹然坐下,懊悔不已,如果不是因為她心存一己之私,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在她內(nèi)心深處,一直愛著白氏郎之父呂洞賓,可惜呂洞賓最后選擇了白牡丹,何仙姑一直深以為憾,在見到白氏郎后,她想到了一個彌補遺憾的方法,那就是和呂洞賓結(jié)成兒女親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弄致如今這個焦頭爛額的局面,她之所以和第一情深異地而居,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為呂洞賓,這么多年過去,她依舊過不了心里的坎。
第一情深也知道她有心結(jié),曾經(jīng)非常努力地想為她解開,但終以失敗告終,他們在一起始終有一層隔閡,怎么也化不開,于是有很多事他都不知情,比如蓮仙和白氏郎的姻緣線他一直以為是他的岳父母紅娘月老所牽,其實大錯特錯,更不知道其中還有呂洞賓的原因,另外,他到現(xiàn)在也還不知道白氏郎是呂洞賓之子,如果知道這些,局面可能得變得更復(fù)雜了。
見何仙姑一臉愁苦,寬慰她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比如,解開他們的姻緣線,你覺得可不可行?”
“姻緣線根本無法解開,除非死亡。”何仙姑神情嚴(yán)峻地道,來來回回踱了幾趟,忽然眼前一亮,看起來是有辦法了,“明天我去見見白氏郎。”
“也好,也許你能令他知難而退。”第一情深抱著希望道,看了看窗外,月已西沉,“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休息了。”
何仙姑往外走去,第一情深急急叫住她:“你不是說明天要見白氏郎?就留在仙兒寢宮住吧,省的來回奔波。”
“不用了,一趟來回對我來說只是一眨眼的事。”第一情深越是對何仙姑情深,何仙姑越是退避三舍,她不是沒試過敞開心扉接納第一情深,可原來想來容易做來難,久而久之,產(chǎn)生了懼怕心理,寧可待在冷冰冰的邀月宮,也不愿待在第一情深用熱情構(gòu)筑的愛巢里,第一情深無計可施,只能由她而去,每次看著她離開,心里別提有多孤寂,好在還有蓮仙陪在身邊,所以他招女婿首選是入贅,這樣不是少了個親人,而是多了個左膀右臂,一直認(rèn)為伯邑考是最佳人選,奈何蓮仙心系白氏郎,這分明是往火坑里跳,就算蓮仙怨他,他也只能做一次惡人棒打鴛鴦了。
這個夜晚注定很多人要承受煎熬,其中之巨莫過于白氏郎,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渴望是一個凡人,這就衍生了對伯邑考的羨慕,等等,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月光下的伯邑考竟然沒有影子,聯(lián)想到他白天始終傘不離手,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為了一驗真假,突然抓住伯邑考的手,結(jié)果是實的,而非虛的,也就是說,他不是個鬼魂,可正常人怎么可能沒有影子呢?
“你干什么?”伯邑考驚了驚,甩開白氏郎的手,白氏郎一揮袖,將蓮仙的房間用仙法裹住,這樣她就聽不到外面的聲音,這才試探地問伯邑考:“我見你白天總愛撐把傘,這是何故?”
“我得了罕見之癥,不能曬太陽。”伯邑考最不喜人提及此事,故而沒好氣地回答,白氏郎半信半疑地接話:“我倒想知道什么罕見之癥這么奇怪,你把手給我,我替你把脈看看,我父親是呂祖,我也通一點歧黃之術(shù),或許可以幫得了你。”
伯邑考下意識的把手往后縮,他沒有心跳,把脈就露餡了,穩(wěn)了穩(wěn)神拒絕道:“多謝好意,不過不用了,我早已習(xí)慣這樣的生活。”
白氏郎越來越覺得他心里有鬼,也就越想弄個明白,思忖一會,一揮袖,半空出現(xiàn)一道紫色的靈符,伯邑考剛開始沒覺得有什么,過了一會,漸感不適,拿手臂擋住靈符發(fā)出的強光,撐得異常辛苦。
白氏郎收了靈符,“只有鬼怪才會怕這符咒,你無從狡辯了。”
伯邑考見瞞不住,只好說實話,語氣頗為感傷:“是,我的確是個死人,我根本沒有辦法跟你爭奪仙兒,你開心了?”
樂小倩本來在照顧昏睡的李斜陽,聽到樓上有說話聲就出來看看,立在樓下靜聽許久,當(dāng)聽了伯邑考的話后,差點沒驚暈過去,原來他的身上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而她和蓮仙居然傻傻地相信了他的瞞騙之詞,她還為他設(shè)宴慶賀,他的內(nèi)心得多強大才能偽裝的若無其事?樂小倩捂著嘴無聲哭了。
白氏郎自知觸到了伯邑考痛處,十分歉疚,“對不起,我也只是想把事情弄個明白。”
“現(xiàn)在怎么樣?逼我離開陽間,回地府去?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走的,我現(xiàn)在是地府和人界的主宰,我愿意待在凡間就待在凡間。”伯邑考強硬的道。
白氏郎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閻帝,難怪他的肉身是實的,怎么說他也是蓮仙的朋友,不好把事做絕,“只要你不為非作歹,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之后兩人再無交談,伯邑考是沒心思,白氏郎即使還有一肚子疑惑,未免又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不敢再隨意開口,心想倒不如等蓮仙為他解惑,就這樣,兩人默默無言站到天亮。
第二天,蓮仙剛起床,紅燭就過來傳何仙姑的話,讓白氏郎和蓮仙去一趟,白氏郎心知又是一頓勸說,頭有點大,可不過了這關(guān)他和蓮仙就不能名正言順在一起,思及此,只得老實跟著蓮仙走,李斜陽看著他們手牽手從自己面前走過,叫住白氏郎,“公子,你真的決定一意孤行?”
白氏郎將手搭在李斜陽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目光堅定繼續(xù)往前走,李斜陽知道自己是沒辦法令他回頭了,決定回天庭向呂洞賓討個主意,實在不行,請呂洞賓寫封斷絕關(guān)系的書函,威嚇白氏郎,逼其回頭。
伯邑考悵然地看著白氏郎和蓮仙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雖然他對白氏郎沒信心,但為了蓮仙,他衷心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好結(jié)局,忽然感覺也有一道目光緊鎖著自己,側(cè)過頭看去,原來是樂小倩,見她雙眼通紅,不解地問:“怎么了,你哭過了?”
“你,你昨天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受苦了。”樂小倩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抽泣起來,伯邑考原本心情沮喪到了極點,見她如此為自己難過,強打著精神安慰道:“生死有命,天道使然,你我都看開點,其實我現(xiàn)在這樣也不算太壞,多少人的性命捏在我手里呢,不是有句話說,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么?這種感覺挺好的,真的,對了,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仙兒,我怕她受不了刺激,你一向心直口快,可得注意點。”
樂小倩恍恍惚惚地點頭:“我知道了,放心吧。”
經(jīng)過一塊齊人高的平滑的假山前,白氏郎拉著蓮仙停下腳步,自身上掏出一塊削金石,在假山上刻下兩行字:天不老,情難絕,同心生死約。
字字入石三分。前面的路很難走,他需要源源不絕的勇氣才能支撐著走下去,刻完誓言又刻上自己名字,蓮仙見狀搶過削金石,在白氏郎名字旁邊刻上她的名字,事畢,兩人相視一笑,蓮仙枕著白氏郎結(jié)實的肩膀,柔聲傾吐心扉:“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得妻若你,夫復(fù)何求。”白氏郎眼泛淚光,他覺得他現(xiàn)在充滿力量,就算眼前遍布荊棘,他也毫不畏懼,兩人重又牽著手執(zhí)念如初地往前走,白氏郎忽然想起伯邑考和樂小倩的事還堵在心里,恐再不問個清楚之后又給忘了,“剛才那個頭上插著幾根羽毛的姑娘是誰?”
“你是說小倩?她是父皇的義女,也就是仙兒的姐妹。”
“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白氏郎循序漸進(jìn)地問,蓮仙也就不緊不慢地答:“父皇把她帶進(jìn)宮的,在仙兒醒來的那一年。”
白氏郎繼續(xù)問:“我有些好奇,你父皇為什么會收她為義女?給你找個玩伴?”
“當(dāng)然不是。”蓮仙搖頭,語氣十分沉重地道:“而是因為小倩遭遇不幸,我們又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只好把她留了下來,就這樣,我們成了一家人。”
白氏郎追到了關(guān)鍵處,有些急切地問:“她遭遇了什么不幸?”
蓮仙聽他的語氣變了樣,秀目轉(zhuǎn)了轉(zhuǎn),狐疑地問:“你怎么對小倩的事這么感興趣?難道,你懷疑自己是她的家人?”
“沒有。”白氏郎否認(rèn),不再拐彎抹角,“昨天她一個勁問李斜陽認(rèn)不認(rèn)識她,說和李斜陽在一起時有奇怪的感覺,我心生好奇,所以來打聽打聽。”
蓮仙明白過來,正好她也想弄清楚這件事,“父皇說,小倩被壞人所傷,摔下了懸崖,因為不堪頭疼的折磨,娘親抹去了她的記憶,這十多年來她沒再犯過頭疼的毛病,直到遇到李斜陽,這應(yīng)該不是巧合,對了,李斜陽怎么說?”
“他說他不認(rèn)識小倩,不過他的話不足以采信,因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怎么會記得其他人,但他并不是失憶,而是換了副身軀,事情是這樣的,當(dāng)年我路過月羅國,見崖頂有人瘋狂撒紙錢,口口聲聲說他們的國主不該死,我上前問詢,原來李斜陽被奸人所害,了無生趣選擇了跳崖自盡,我下到崖底去找李斜陽,結(jié)果他已經(jīng)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為了救活他,我把他的靈魂拘出來,附在了一匹馬的身上,又給了他仙氣,算是令他重生,重生后的他什么也不記得了,我覺得沒必要讓他再體會一次之前的痛苦,如果他再看不開我不是白費心思?所以之后我沒把這一切告訴他。”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做一個總結(jié):“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認(rèn)識小倩,如果真是這樣,他們遺失的那段記憶一定異常悲傷,否則就不會是如今這種局面,若非有必要,我希望他們不要把這些記起來,雖然我也很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聯(lián)系,又是什么關(guān)系。”
蓮仙想了想,提議道:“不如這樣,我們瞞著他們暗中調(diào)查,萬一他們是彼此的親人,每天這樣相見不相識多殘忍啊,應(yīng)該讓他們相認(rèn)才行,可如果他們是仇人關(guān)系,那就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們,這樣好不好?”
“好,就聽你的。”白氏郎點頭,李斜陽和樂小倩的事暫時告一段落,隨即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和伯邑考又是怎么認(rèn)識的?”
和伯邑考認(rèn)識時蓮仙雖然還小,但因為過程奇特,蓮仙還是印象深刻的,臉頰微微一熱,一筆帶過:“仙兒和父皇娘親去拜佛,恰好他也在,就這樣認(rèn)識了。”
白氏郎心想,伯邑考敢進(jìn)佛寺,說明那時他還是個普通人,又問:“后來呢?我見他始終撐著把傘,在他身上是不是也發(fā)生過什么大事?”
往事不堪回首,蓮仙難過地道:“我們有一次外出時遇上黑蛇,都受了重傷,伯考哥哥沒有多少法力,所以比我們傷的重,至今還沒恢復(fù)過來。”
“又是黑蛇,他真是陰魂不散!”白氏郎暗暗發(fā)誓等傷勢痊愈后一定要收服黑蛇以絕后患,看來蓮仙還不知道伯邑考已為閻君,陰陽相隔,有些忌諱他必須叮囑她才行,以一種隱晦的方式提醒:“你身體不好,而他大病未愈,夜晚的時候,你們不要在一起久待,白天倒是無礙。”
蓮仙沒有起疑,點頭應(yīng)允,經(jīng)過桃谷之巔,蓮仙提議上去看看,白氏郎遂攬著她的纖腰躍了上去,站在山頂,極目眺望,十里桃花,開得燦爛如霞,有那么一瞬間,白氏郎忘記了身上的重?fù)?dān),只記得眼前的美好,清風(fēng)拂過他們的衣袂,令他們看起來像置身云端之上,神仙眷侶大抵就是如此了。
蓮仙替白氏郎整理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白氏郎側(cè)過頭深深凝視著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那么美,像極了一塊耀眼的晶瑩剔透的碧玉,美得讓人無法轉(zhuǎn)開眼睛,心緒激蕩,忽然扣住蓮仙的玉手,蓮仙還不諳情事,睜著清澈的秀目茫然地看著他,白氏郎眼神迷離,身子緩緩向蓮仙靠去,蓮仙終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嬌羞地閉起秀目,白氏郎的朱唇尚未觸到蓮仙的臉頰,底下忽然想起一陣咳嗽聲,原來是紅燭,奉何仙姑之命前來催促他們,燒紅了臉的蓮仙拉著白氏郎加快腳步往皇朝趕去,白氏郎覺得何仙姑這么急著見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心頭惴惴不安,無法預(yù)料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堅持下去,可有些事不是你堅持就能有個好結(jié)果,只不過在以后的漫長歲月里,你不會后悔自己付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