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年輕時候是服侍過杜老太太的人,自生下了春生之后,便不在主子跟前服侍了。他家男人沒自己有本事,年輕時候杜家看門房,老了還是做看門房的,索性如今春生跟著杜若,進進出出的也比小時候懂事很多。李媽媽自己又是一個能干的,在府上管著下人買賣,人前也很是得臉。如今她唯一一個愿望,就是給春生娶一門靠譜一點的媳婦,讓自己兒子長進一點,別像老子一樣,一輩子做看門的。
李媽媽自從上次看上了錢大妞之后,也偷偷的打聽過錢大妞的事情,后來知道杜若定下了劉七巧這門親事,便在杜太太面前提過錢大妞的事情。當時杜太太聽了,只笑著道:“這人還沒過門呢,倒是惦記起了人家家里的丫鬟,這話我可說不住口,我勸你還是等一些日子,等少奶奶過門了,我也好意思替你開口。”
李媽媽得了杜太太的話,知道杜太太向來是說話算話的人,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樣,只等著劉七巧過門。這不前幾天她忙得四腳朝天的,總算是把劉七巧迎進了門。
“大妞,坐。”李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認定的媳婦,笑著招呼她往正廳里頭坐。李家雖然是小戶人家,可李媽媽畢竟是杜家的管家媳婦,家里還請了一兩個幫傭,見了錢大妞進來,便上前擺了茶水。
錢大妞起先有些拘謹,這會兒見有外人在場,也都稍微放松了一些。只聽李媽媽道:“黃嫂子,去廚房將今兒的菜熱一熱,今天太太賞了一萬火腿燉肘子,我本就等了春生回來吃的,你一并而熱了端過來。”
李媽媽平常不再主子跟前伺候了,就不像很多沒臉沒皮的人,每日都要在杜府蹭完了兩頓飯才肯回家。杜太太知道她是懇請老實人,隔三差五就賞一些好吃的。李媽媽也舍不得吃,就請小廝喊了春生回家來吃。今兒又遇上了錢大妞,可真是巧合了。
“娘,大妞如今叫紫蘇了,上回大少奶奶在議事廳見下人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你怎么老忘了呢,她叫紫蘇。”春生見自己老娘還喊著錢大妞以前的名字,便忍不住上前糾正,叫紫蘇多高大上啊,大妞就掉了一個檔次了。不過其實在他看來,不管是紫蘇還是大妞,都是自己喜歡的人拿就夠了。
“對、對,是紫蘇紫蘇,我怎么就忘了了,那天大少奶奶說的時候,我還說這個叫紫蘇的人怎么就那么眼熟了,想了小半刻才想了起來,瞧我這記性。”
春生見紫蘇喝了一口茶,見她身上的衣服實在是臟的可以,他知道女兒家都是喜歡干凈的,誰也沒有愛穿臟衣服的習慣,又心疼紫蘇今兒做了那么多家務(wù),便開口道:“娘,你能讓黃嫂子燒一鍋熱水嗎?讓紫蘇洗洗換見衣服?”
紫蘇聽聞,只急忙就起身道:“不……不用了,一會兒吃了飯,還要洗馬車,臟就臟了點。”
春生嘿嘿笑了兩聲,開口道:“哪兒能讓你洗馬車呢,你先吃飯,吃完了洗干凈了我再把你送回府上,不然回了府里,誰給你燒水洗熱水澡呢。”
其實杜家對于大丫鬟倒是很好的,手邊少不了幾個小丫鬟跟著,但是紫蘇向來是自立習慣了,自然是不習慣讓人服侍的,所以也從沒使喚過小丫鬟們。
“那,那好吧。”紫蘇聞了聞自己身上酸臭的衣服,覺得這樣回杜家,確實有些失禮了。
兩人吃過了晚飯,黃嫂子的熱水也燒開了,春生親自給紫蘇放滿了水,用手試了試水溫,把他家那四扇年畫屏風給隔好了,就出來了。李媽媽找了一套自己年輕時候的衣服放在邊上,囑咐她洗好了就穿上干凈衣服出來。
趁著紫蘇在里面洗澡的功夫,春生已經(jīng)麻利的將外頭的馬車給洗了一個干凈,又把馬車上的簾子墊子等東西都搬到了院子里,用水泡了起來,換上了平常洗干凈的簾子又掛了上去。他這一番忙完,里面的紫蘇也洗好了出來了。
紫蘇穿著李媽媽年輕時候的衣服,卻不想格外的合身。李媽媽只笑著道:“這下好了,我年輕時候那些衣服總算是有人穿了,我還想著,這些衣服若是賞了小丫鬟們,別人指不定也不喜歡,畢竟是多年前的款式了,紫蘇你要是能穿,我壓箱底還有好幾套,都送了你得了。”
紫蘇看看身上的衣服,雖說款式是有些舊的,可是這面料卻是上好的,想必也一定是李媽媽年輕時候做了,又舍不得穿的衣服。
“這怎么好意思呢,這些衣服看著都是新的呢。”紫蘇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好,這非親非故的,于是便笑著道:“媽媽,身上這套我就穿著了,其他的媽媽還是自己留著的好。”
兩人正說著,春生滿頭大汗的從外面進來,身上的衣裳都像是水里撈過的一樣,只喘著粗氣道:“紫蘇,馬車洗好了,我送你回去。”
李媽媽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大大咧咧的兒子,只擰著眉頭道:“你瞧瞧你自己這個樣子,怎么送人家紫蘇回去,行了,你在家洗洗,我送紫蘇過去就好,也就只有一條街那么遠,認認路也是好的。”
紫蘇只覺得臉上一紅,幸虧這院子里沒點燈,也沒人注意到。認認路什么的,李媽媽你也太過直白了點吧。紫蘇只紅著臉蛋想道。
李媽媽前腳領(lǐng)著紫蘇剛走,后腳春生就潛入了剛才紫蘇洗澡的房間,見那浴桶里的水還熱乎乎冒著水汽,只低頭聞了聞,覺得這水里頭都散發(fā)出紫蘇身上的香味來,只將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脫,撲通一下子就跳到了水里,高高興興的蹦跶著戲水起來了。
李媽媽和紫蘇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路,春生家離杜家只有一條街的距離,不過若是要繞到前門那邊,倒是有些劇烈,這會兒還沒到后門落鎖的時候,所以李媽媽就帶著紫蘇繞了一個近路,走到了杜府的后門。那邊看門的婆子見是李媽媽,便恭恭敬敬的上來開門,問李媽媽這會兒進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李媽媽只笑著道:“這是大少奶奶身邊的紫蘇,今兒跟少奶奶出門了,讓我家春生給送回來,我瞧著時間晚了,就親自跑一趟,省的還要去前院繞一趟,沒得多半里路,怪遠的。”
那婆子笑道:“李媽媽你放心,這會兒也快落鎖了,大概沒有人往這邊來,我正巧就鎖上門,送紫蘇姑娘過去。這邊在西跨院,紫蘇姑娘初來乍到的,沒準還不認識路呢。”
李媽媽一聽,正合了自己的意思,只開口道:“那就多謝你了,也省的我進去跑一趟。”
紫蘇謝過了李媽媽,就跟在那婆子后面進了杜家。西跨院這邊是杜二老爺家住的地方,紫蘇自然是沒有來過,才走了一小會兒,從路邊的院落里傳出了悠揚的琴聲,那老婆子就介紹道:“姑娘,這是我家二老爺?shù)娜钜棠镌趶椙倌兀寐爢幔俊?
“好聽。”紫蘇點點頭,笑著道:“我聽大少爺提起過,二老爺有幾個姨娘都是很有才華的,這會兒就光聽這琴聲,就覺得不同凡響了。”
那婆子見紫蘇是初來乍到的,便也沒什么戒心,只笑著道:“那是,我們二老爺這四位姨娘,就是做別家的正頭太太,那也是沒有什么好挑剔的,不過是落難時候被二老爺舊了,才甘心情愿入府當妾室的,你要是瞧見了真人,就明白了,可惜她們很少出這個蘼蕪居,等閑不長見到而已。”
紫蘇點了點頭,只輕輕的嘆了一聲,這會兒卻見前頭走來幾個丫鬟,穿著打扮都很不俗。紫蘇跟著劉七巧在王府住了一年,這看人的眼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見對方來頭不小,便往墻根下面讓了讓。
只見對方抬眸看了自己一眼,又扭頭對哪婆子道:“趙樹家的,您這會兒子怎么有空給別人提燈籠呢,感情是看門的差事太清閑了點。”
那老婆子一聽,只迎上去道:“哎喲秀兒姑娘,你可別冤枉了我,這不紫蘇姑娘初來乍到的,奴婢怕她走錯了路,驚動了主子們,所以才自己帶著她往百草園去的。”
秀兒自侍是杜二太太跟前說得上話的丫鬟,平素在下人面前就有些傲慢,只打量了紫蘇一番,挑眉道:“這會兒還沒落鎖,好好的前門不走,非走這西跨院的小角門是怎么回事兒呢?”
那婆子道:“是李媽媽送了紫蘇姑娘過來的,估摸著是從李媽媽家出來,往這邊走近一點罷了。”
秀兒聽說是李媽媽親自送了紫蘇過來,心里又憋著一團火,只恨恨的咬了咬牙,她也不過就是個丫鬟,自然沒有什么本事發(fā)落人,便沒什么好氣的說:“這會兒還沒到落鎖的時辰呢,你走了要是還有人要從那邊進來可怎么辦呢?不然這樣,紫蘇姑娘我替你送過去,你還是回去看門吧,別又壞了府里的規(guī)矩,二太太問起來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