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只抱著個盒子就退下了,那邊茯苓和綠柳正巧端著茶盞和月餅進來,見了她便道:“張媽媽不留下來喝杯茶吃點點心再走嗎??”張媽媽只抹了一把眼淚,好容易擠出個笑容來,回了兩人道:“不了不了,你們服侍大少奶奶慢慢吃,老婆子我還有些事兒要辦,姑娘們服侍大少奶奶吃吧。”
綠柳轉過身,朝著劉七巧撲哧一笑,端著一小盤的金絲月餅走上前,放到劉七巧身邊的茶幾上道:“奶奶怎么就放過她了呢?瞧著她跟那什么包二家的都是一伙的。”
劉七巧拈了一塊月餅放在嘴里吃了起來,又端起了茯苓送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道:“算了,若真查起來,這闔府的管事能有幾個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若是光靠那些銀子,憑什么有些奴才站出去比主子還體面,很多事情睜一眼閉一眼就行了,像包二那種把主子當傻子的人,才不得不整治整治呢!”
劉七巧用了一些小點心,瞧著時間還早,便索性回房去歇個午覺。如今她剛開始管理家務,那些管事的等閑也都從來不會來請示她,所以她也樂得個清閑了。
劉七巧睡了一小會兒,正做夢做的舒服,卻不隱約聽見外頭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百草院靠著杜家的花園,往外院走也正從門前經過,外面有些動靜這里頭倒是聽的一清二楚。
只聽那包二家的開口怒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拿了人的錢還倒打一耙,世上怎么就有你這么黑心窩的人!”
緊接著又是幾個粗使婆子的聲音:“包二媳婦,快出去吧,別在這邊鬼哭狼嚎的了,非要把你婆婆的臉丟盡了才好嗎?好歹給人留些顏面。”
然后又是那包二家的直著脖子喊:“我要見二太太,二太太給我做主!”
幾個婆子又大聲吼她:“二太太的臉也被你丟盡了,齊家來的下人居然在杜家做這樣的事情,難不成是在齊家窮瘋了的?”
誰知這時候二太太聽了小丫鬟們的話,正打算去如意居一探究竟,在路上就聽見婆子們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氣的渾身打起了哆嗦,跺了腳跟一甩帕子又兀自回了西跨院里去了。
劉七巧披了被子坐起來,在床上靠了一會兒,綠柳絞了濕帕子過來讓她醒醒神,只開口道:“太太發話,把包二家的趕出府去了,沒有發賣已經算是好的了。”
劉七巧點了點頭,只道:“太太還是個心善的,按我說她貪那么多銀子,趕出去了還能好吃好喝的,白白便宜了她了。”
“聽著好像不是,聽說原來太太是要發賣的,后來徐媽媽過去求了,說要把銀子補回來,太太才算網開一面了。也不知是真的補回來,還是隨口說說的。”
“算了,懶得再管這事情了,二太太呢?沒跟著一起過去瞧熱鬧?”
“徐媽媽去求二太太的時候,二太太正歇中覺呢,不敢進去,這會兒剛要去呢,我瞅著是被那幾個婆子們的毒舌給氣回去了。”綠柳說著,只忍不住又捂著嘴笑了起來,又憤憤道:“白白便宜了張媽媽了,不過太太讓張媽媽去看門去了,把趙樹家安排去繡房那邊了,至于這香燭一塊,還沒安排人,說是要再看看,估摸著明兒一早,得有不少人求著奶奶你了。這可是一塊肥差呢!”
劉七巧抱著被子咯咯笑了幾聲,眨了眨眼道:“去叫廚房煮上一碗順氣湯,一會兒送二太太那邊去,就說是我這個當侄媳婦的孝敬她的。”
綠柳聞言,只點了點頭,笑嘻嘻的就去了。
杜二太太回到西跨院,一進門就拿起茶幾上的茶盞往地上摔了個粉碎,只咬牙切齒道:“簡直丟齊家的人、丟二房的人!去把徐媽媽給找來!”
秀兒也被杜二太太的樣子給嚇了一跳,急忙出門喊了小丫鬟去把徐媽媽給找過來,又小心翼翼的上前勸慰道:“太太息怒,如今大太太那邊,發落也發落過了,太太再生氣,那也已經晚了。”
杜二太太坐下來,擰著帕子拍著胸口道:“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讓我明天怎么去見老太太,那些婆子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知道的只當是刁奴欺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暗中指示把整個杜家都要搬到齊家去了。”杜二太太喘了半刻,又拿帕子擦了擦額頭,這才開口道:“快去,快去幫我煮一杯順氣茶來,我這胸口都氣的疼了起來。”
這秀兒前腳才打發了小丫鬟去廚房安排,后腳廚房里頭的小丫鬟就端著一碗順氣湯送了過來,規規矩矩的站在了門口,里頭的小丫鬟就迎了出來,只問道:“你來做什么呢?”
那丫鬟笑嘻嘻的說:“奴婢是給二太太送順氣湯來的。”
秀兒接過了湯,只笑道:“今兒怎么這么快,才打發人去傳,就來了。”
那小丫鬟哪里知道劉七巧和杜二太太之間的過節,便笑著回道:“這是方才百草院的綠柳姐姐吩咐做的,說是大少奶奶孝敬二太太的。”
杜二太太正端著碗打算要喝,聽了這句話,只氣的把碗摔的幾丈遠,扯著嗓子道:“我院里的人還沒死呢,用不著別人瞎操心。”
那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顯然是剛進府沒多久的,平素只在廚房幫工,很少出來見主子們,見二太太發了這樣大一通火,只嚇的哭了起來,偏生又不敢大聲哭,身子一抖一抖很是可憐。秀兒見狀,連忙就把她拉了出去,塞給她幾個銀錁子道:“快回去吧,這事兒不準亂說!”
小丫鬟忙噤了聲,只點了點頭,拽著銀錁子就走了。秀兒回去院中,安慰二太太道:“太太何必跟一個小丫鬟置氣呢,她能知道什么。”正說著,方才派去傳順氣湯的小丫鬟也回來了。秀兒見她兩手空空的,便問道:“湯呢?”
那丫鬟也是一臉疑惑道:“我才去呢,廚房的婆子跟我說剛有人才送了順氣湯過來,我想既然有了,那我就回來了!”
秀兒瞪了她一眼,一邊為二太太順氣,一邊朝著地上的碎瓷片使了個眼色,只開口道:“剛才那碗不小心打翻了,還不快去再傳一碗過來。”
那小丫鬟見杜二太太那神情,嚇的腳底生風一樣就跑了。
杜二太太指著那小丫鬟的背影,咬牙道:“一個個的都來氣我!”
到了晚上,劉七巧迎了杜若回來,照例是服侍他沐浴過了,才和他分頭去用晚膳。杜太太那邊和往常一樣,依舊是神態怡然的靠在那邊等著劉七巧過去用晚膳。見劉七巧來了,才招了手讓她過去說話。
“今天這事情你處理的很好,雖說讓我煩神了那么一點,到底也比你親自處理的強。”杜太太何等聰明的人,如何不知道這里面的貓膩,要說這事情不被劉七巧揭穿,張媽媽會來她這邊自首的幾率幾乎是零,如今這世上哪里還會有這樣的忠仆。所以杜太太也沒輕饒了張媽媽,直接發配她去看門了。
劉七巧想了想道:“我原本是想給張媽媽留一條后路的,不然也不會讓她來了,母誰知母親竟沒領這個情,倒是母親明決果斷,媳婦自愧不如了。”
杜太太只擺擺手道:“有功就賞,有過就罰,你還真當我現在一心只顧著肚子里這個,已經分不清對錯了嗎?對于張媽媽來說,這也是個教訓。”杜太太說著,只讓劉七巧扶著起身,兩人一起去偏廳用過了晚膳。
水月庵那邊的事情已經初上軌道,杜若原本也是要值夜班的,但是太醫院的同僚知道他是新婚燕爾,所以就好心的讓他回來。杜二老爺那邊,寶善堂的牛蒡已經順利的進入了太醫院,不但得了皇上的嘉獎,還特令禮部,明年中藥采購的大頭全部讓寶善堂負責,這樣一來,等于是給寶善堂接了一筆大生意了。
杜若回房,聽劉七巧說了下午的事情之后,只戳了戳她的腦門道:“你這壞心眼的,何必存心還要去損二嬸娘呢!”
劉七巧只靠在杜若的懷里,滿不在乎道:“她若覺得我是在損她,她自然就不高興,她若覺得我是真心為了她好,就自然不會生氣。這原本就是看她怎么想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強詞奪理!”杜若一把抱住劉七巧,在她的腰線上按了一把,隔著衣服便揉弄了起來。劉七巧只小心的推開杜若,低著頭道:“你不累嗎?沒日沒夜的。”
“不是你說的要加油生一個……嗯?”杜若蹭著劉七巧的臉頰,一路吻到了脖頸,將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劉七巧急忙要推,那邊杜若卻抬起頭來,臉色紅紅的看著劉七巧道:“少裝蒜了,這幾日懷不了孩子,等過幾日我放過你便是了。”
“你怎么知道的?”劉七巧抱著杜若的頭,喘著氣抬起頭來。
杜若則專心致志的咬開她的衣裳,又湊到她耳邊道:“不是你說的嗎?”
“我什么時候說了……”劉七巧矢口否認,若是古人真的知道安全期和排卵期這一說,那么古代帝王的繁殖能力至少能提高很大一個檔次,沒道理坐擁幾百個女人,兒女還就只有那么幾個的。
“上次恭王妃托人給梁貴妃送的小冊子,梁貴妃特意找了二叔和我一起去研究了半日,雖然我們講不出什么道理來,但是第二個月,梁貴妃果然就懷上了。”杜若抬起沾染了欲望的眸子,瞧著劉七巧道:“若是那幾天最容易懷上孩子,那么這幾日定然是懷不上的,娘子,你說我說的對嗎?”
杜若說話之間已將自己深抵入了劉七巧體內,劉七巧嚶嚀了一聲,紅著臉咬著牙,雙手攀上杜若的脊背,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樣子銷魂蝕骨。杜若只低下頭,含住了胸口一粒紅豆,變著法子逗弄了起來。
劉七巧的腳在床單上蹬了幾下,不自覺就掛到了杜若的腰身上去了,一時間房中只剩下兩人輕重交疊的喘息聲。
一番云雨之后,兩人又就著今日的事情聊了起來。
“仲永兄托人來傳了話,順天府伊已經接下了他的狀書,就等著過幾日開堂會審了,就是不知道這次會牽連出一些什么人來。”杜若說著,眉宇間卻稍稍的皺了皺,這事情雖然不是寶善堂直接出面的,但畢竟也算是寶善堂布的局,如今最讓人不放心的,還是安濟堂背后的那人物。
“你行你的醫,當你的大夫就好了,何必管這些事情呢?天塌下來,還有爹和二叔呢?”劉七巧貼到杜若的身上,仰頭看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繼續道:“安濟堂背后的人再厲害,那也大不過皇上,這次四皇子因為麻疹夭折,皇上若是知道安濟堂賣假藥,難道還不懲處了?我瞧著背后那人,沒準這會兒已經想著怎么脫身了。”
杜若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扭頭吹熄了蠟燭,摟著劉七巧睡了。
接下去幾日日子倒也算過的平靜,杜若照例還是日日往水月庵跑,因為這次麻疹及早發現,所以控制得當,便沒有蔓延開,水月庵每日收治的病人也越來越少了。紫蘇的病已經痊愈,如今就在水月庵幫忙照看病人。順天府伊那邊,安濟堂的案子也開審了起來,安濟堂兩三年之間,在京城開了七八家的分店,比寶善堂的數量還多,因為賣假藥被告事出突然,幾家店里的假藥來不及清理,被順天府前去查證的捕快抓了個現形,幾位掌柜和當家的老板都被關進了順天府伊的大獄里頭。
誰知沒過兩天,順天府那邊就傳出了安濟堂老板畏罪自殺的消息,一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安濟堂賣假藥事件就這樣給揭了過去。老板死了,安濟堂一下子樹倒猢猻散,幾家分店都陸陸續續的關門歇業了,倒是讓寶善堂的生意又增加了一層。
這日下午,劉七巧剛歇過了中覺,拿著銀制小花灑在百草院侍弄杜若種的那幾盆菊花,外頭的小丫鬟就領著百合進來道:“回大少奶奶話,安富侯夫人來了,老太太那邊正請您過去說話呢。”
劉七巧瞧著一眼百合,因為張媽媽的事情,杜老太太最近對百合也是淡淡的,不過幸好這姑娘沉得住氣,還是跟以前一樣侍奉老太太,也不給自己母親說半句好話,老太太臉上這才稍微好看了一點。
劉七巧擦了擦手,回屋換了一件見客的外袍,出來道:“有什么事情讓小丫鬟們傳喚就好了,何必自己親自跑一趟,怪累的。”
百合只低著頭,跟在劉七巧身后,見跟著劉七巧的是茯苓和綠柳兩個大丫鬟,便也不藏著掖著道:“還要謝謝大少奶奶的恩情,只是一直脫不開身而已,若不是大少奶奶寬厚,只怕我和我娘都要被趕出去了。”
劉七巧倒不知這丫頭是這能屈能伸的,只笑著擺擺手道:“說這話就不必了,誰沒個一時犯錯的時候,也是你母親自己想通了,太太才能從寬發落的,你謝我做什么,要謝謝太太去。”
百合見劉七巧撇了一門清,也便不好再多說什么,只笑著,像是自言自語道:“太太那邊自然也是要謝的。”
劉七巧才進福壽堂的大門,就聽見里頭傳出笑哈哈的聲音,顯然是兩個老人正在聊天呢。只聽杜老太太說道:“我那妹子這幾日就要搬家,幫不開來,不然我一早就喊了她過來陪你聊幾句了。”
安富侯夫人只笑著道:“你瞧瞧你這福氣,親妹子這下又成了親家,多好的姻緣那,我們那時候玩的一群小姐妹中,也就你有這樣的好福氣了,比比安靖侯家那個,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杜老太太不解問道:“他家又出什么事情了?她不是四處化緣,從不在家里住嗎?怎么又被兒媳婦給氣哪兒了?”
“你還不知道吧,那真叫一個不消停,吹枕邊風讓侯爺立自己的兒子當世子,竟是要把前頭原配夫人生的都繞過去,你說氣不氣人?”安富侯夫人一邊說,只一邊搖頭道:“前頭原配夫人娘家是沈尚書家,原先敏妃娘娘在宮里有個四皇子倚靠,她不敢怎么樣,這回四皇子死了,敏妃看著就要失勢,沈家又沒有什么爵位,以后沈尚書致仕了,還能倚靠誰?偏偏他那幾個兒子也沒有一個是上進的,這樣一說,侯爺的耳根又軟,竟是被說動了,要寫了折子去給圣上批呢,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就知道了,才攔了下來,指著侯爺罵了一頓,把自己也給氣病了。”
安富侯夫人說著,只又搖了搖頭,嘆了幾聲。劉七巧聽在耳中,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說起來不過就是死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可對于倚靠著他的那些人家,卻是天崩地裂一樣的事情。
“那這次重陽宴,你還預備著請她嗎?”杜老太太問道。
“我去瞧過她了,她說不來,我也就不下帖子去請了,老恭王妃那邊,我也親自去了。”安富侯府說起恭王府,臉上的表情又與剛才不同了,只笑著道:“恭王府倒是烈火烹油的繁榮,恭王世子在云南又立了大功,皇帝親封了他一個什么鎮南將軍的,這會兒正領著大軍班師回朝呢,聽說下個月也就能到了。老王妃是笑的嘴都何不攏了,只說恭王世子如今也成才了。二房那邊,聽說是二少奶奶也懷上了孩子了,也算是好事成雙了。”
劉七巧這幾日沒有回恭王府,這些消息聽來,到也算是新鮮的。她不太懂古時候回娘家的的講究,雖然杜家和恭王府離得不是太遠,可她最近事情忙,倒是真的有小半個月沒有回去過了。
安富侯夫人見劉七巧進來,臉上更是溢出了慈愛的笑容,拉著她的手道:“六個月后,我可是先預定了,千萬別讓人捷足先登了。”
劉七巧眉梢一挑,那邊杜老太太只笑著道:“安富侯家的少奶奶有了,已經三個月了,原先只怕不是,所以一直藏著不敢說,這會兒讓你二叔又去診治了一回,確認是有了。”
“那可真是要恭喜恭喜了!”劉七巧只站起來,滿臉堆笑的向安富侯夫人福了福身子道:“我就說嘛,看少奶奶不是福薄的,能攤上侯夫人這樣的婆婆,就知道是個頂頂好命的。”
安富侯夫人只眉開眼笑道:“瞧瞧,嫁了人這嘴巴還是這么甜,跟抹了蜜糖似的,什么時候你也預備一個,那就齊全了。”
劉七巧連連擺手道:“那可不行,總不能讓我大著肚子給人接生去,再說家里又不是沒人添丁,老太太也不至于急在一時吧?”
杜老太太聽劉七巧這么說,只戳了一下她的腦門道:“皮猴,你婆婆也是你可以瞎編排的?”
劉七巧急忙陪小心道:“我錯了還不成嗎?老太太疼我,可千萬別告訴娘了才好。”
杜老太太被逗的哈哈笑了起來,只覺得窩心的舒暢,又忍不住戳了一下劉七巧的腦門,才開口道:“我喊你過來呢,一來是安富侯夫人說要親自謝謝你,而來呢,重陽節的時候,你跟著我,還有你兩個妹妹去她們家玩一玩,你大妹妹如今要繡嫁妝了,就不用去了,你二弟妹喜歡在家帶孩子,我也不請她了,到時候我就我們幾個人出去玩一趟,也算是透透風吧。”
“知道了。”劉七巧笑著福了福身子,規規矩矩的坐到一旁,繼續陪著兩位老人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