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帕加尼在柏油路面飛速飆駛。
車內,身著黑衣皮褲的年輕女人面容姣好而冷酷,帶著黑皮手套的雙手干練的握著方向盤,凌厲的雙眼穿過后視鏡盯向后車座時閃過一抹擔憂,“慕,你還好么?”
她的臉是典型的西方面孔,是以她的中文雖不錯,但口音很重。
慕卿窨薄唇冷毅的輕含,聞言,眉宇輕蹙,望了眼右肩下方涌冒血珠子的血窟窿,“沒事。凱西,我欠你一次。”
凱西擰眉,“慕,你跟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么?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慕卿窨沒再說話,雙瞳輕瞇,轉向身側。
喬伊沫抱著雙臂,貼著車窗縮坐在車位一角,巴掌大的小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大而圓的雙眸卻烏黑分明,靜靜盯著他。
慕卿窨雙眸瞇得更緊了些,輕聲道,“我記得你是學醫的。”
喬伊沫看著他,嘴唇抿了抿,但沒說話。
“我需要你的幫助。”慕卿窨道。
喬伊沫雙眼跳閃了閃。
“幫我包扎。”慕卿窨看了眼自己受傷的部位,磁性的嗓音低了低,聽著倒像是真的向喬伊沫尋求幫助的謙遜口吻。
喬伊沫眨眨眼,眼眸落到他右肩下側中槍的部位,當看到血像小溪般從他傷口中涌出時,喬伊沫屏息輕屏,本能的坐了過去,白皙柔軟的小手握住慕卿窨的胳膊,大眼四處瞄動。
她在找可以用來包扎的東西。
慕卿窨看著她包裹著自己胳膊的兩只手,雙眸浮出一絲柔軟,看向她焦急找尋的眼睛,低聲說,“我褲兜里有一條絲巾。”
喬伊沫望了他一眼,嘴唇抿得緊了些,沒有忸怩,“在哪邊?”
慕卿窨用眼神掃過左側褲兜。
喬伊沫從他身前傾身過去,伸出一只小手摸進慕卿窨左側褲兜,將絲巾拿了出來。
慕卿窨大腿的肌肉在那一刻微不可見的繃了繃,她傾身而來時,拂進他鼻息的少女馨香令他右肩的槍傷更疼了。
喬伊沫拿到紗巾便要往他胳膊的傷口處綁,可抬手的一瞬,她微微怔住了。
這條紗巾……看著不甚眼熟啊!
不就是……她偶爾用來綁頭發那條紗巾?
喬伊沫看慕卿窨。
慕卿窨也盯著她,一副不明白喬伊沫為何突然看他的樣子。
喬伊沫垂垂眼睛,忍不住在心里提了口氣,用紗巾給他包扎傷口。
凱西從后視鏡看慕卿窨和喬伊沫,當看到慕卿窨眸光專注且柔和看著為他包扎傷口的嬌小女人時,眼底掠過一抹沉思。
……
帕加尼在郊區一棟私人豪宅停下。
凱西動作利落,毫不脫離帶水扯開安全帶,下車,走到車后座,打開車門,彎身便要去慕卿窨。
慕卿窨率先伸了伸手,“凱西,我自己來。”
凱西沒有勉強,往后退站了兩步,道,“這里是我的私人住宅,知道這里的除了我十分信任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所以你可以安心在這里住下。”
慕卿窨頷首,邁步下車。
喬伊沫看到他下車,微微猶豫,還是推開車門下去了。
喬伊沫剛下車,一道汽車引擎聲便從后傳了來。
慕卿窨眼廓輕縮,凝向凱西。
“是我的醫生朋友。”凱西看到,緊忙解釋。
……
歐式復古風格的臥室里,慕卿窨赤膊半倚在床頭,凱西的醫生朋友正在為他取手臂上的子彈。
喬伊沫一只手垂在身側,一只手抱著另一只手的胳膊,就站在門口一側的墻壁前,安靜看著醫生操作。
喬伊沫看著醫生,而有一道強烈的視線卻緊欔著她。
半小時左右,醫生將子彈取出,重新用藥紗包扎好,便與凱西離開了房間。
醫生和凱西一走,房間內便只剩下她與慕卿窨兩人。
喬伊沫有些局促,腦袋微微低著,看著自己的腳尖。
慕卿窨清雋的面龐印著兩分虛弱,但望著喬伊沫的雙瞳深邃而精神,“今天,嚇到你了?”
喬伊沫埋著頭,沉默了兩三秒,聲音很輕道,“我想回去。”
慕卿窨盯著她,“等我傷好了……”
“我現在就要回去!”喬伊沫擰眉,抬頭看著慕卿窨,眼神堅定和迫切,啞聲道。
他太危險了,他所處的環境太危險了。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子彈打在他身上,他哼都不哼一聲。
他流了那么多血,他好似也根本不在乎。
就連醫生為他取子彈時,他甚至拒絕了打麻藥……
還有,她救他那次,他竟然自己把子彈硬生生摳了出來!
喬伊沫覺得他很可怕,可怕到她只想遠離!
慕卿窨抿唇,望著喬伊沫的眼眸似有些無奈,半響,他才緩緩說,“看來,是真的嚇到你了!”
喬伊沫眼睛紅了,瘦削的肩頭微微發抖。
今晚所見到的一切,她原以為離她的生活十萬八千里的事,她以為只能在電影和電視劇上看到的場面,就在她眼前發生了!
哪怕是現在,喬伊沫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但那種恐怖的心情,依舊濃濃的縈繞在她心尖,揮之不去。
看到她紅了的眼眶,慕卿窨心尖微揪,眼眸里的情緒越是深濃幽沉,“喬喬,你過來,我們談談。”
喬伊沫抿緊雙唇,慢慢走過去,到慕卿窨跟前時,她的雙眼已經紅到了極致,眼淚在眼眶里可憐的打著轉。
慕卿窨心頭的疼意更濃,蹙緊眉盯著她,“抱歉,今晚的事的確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沒想到這么快。”
沒想到這么快?
喬伊沫惶惑的看著他。
沒想到這么快的意思是,他料定這樣的事會發生,只是發生的時間比他預料的要早,是這樣么?!
喬伊沫惶惑之后,便是驚恐和憤怒,嘴唇發抖,啞聲質問,“你明知道你來德國會遇到這么危險的事,你還是帶我來了!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你也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你怎么可以這樣?!”
慕卿窨沉默。
來德國是計劃之中的事,而帶她來則是臨時決定,防范措施沒有到位,以及對她的保護不周讓她受到驚嚇是他的過錯,面對她憤怒和指責,他沒什么好為自己辯駁的。
“你太可怕了!你的世界,你的生活都離我太遙遠,也太危險!”喬伊沫盯著他,兩只手隱忍得捏緊,“我根本就不想摻和進來!我只想過我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生活。我懇求你,看在我救你一場的份上,放過我吧!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我不想我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掉了……真的,就當我求求你了行么?你放我回去吧,我想回去……”
喬伊沫看著慕卿窨,滿臉的惶恐和懼怕,那雙明亮的眼睛被紅潤的淚水和恐懼塞滿了。
慕卿窨看著她下沉的嘴角,極力隱忍淚水下墜的模樣,他驚覺自己的心臟,竟痛到讓他無法維持臉上一貫的平靜。
他的臉沉得厲害,望著喬伊沫的深眸痛楚中裹挾著濃烈的不甘和心疼,“喬喬,我保證……”
“我不要聽你的保證,我也不信你的保證!”
喬伊沫狠狠搖頭,眼中只有想與他劃清界限的迫切,“我們認識沒有多久,我是學醫的,對我來說,不管那天碰到的人是不是你,我想我都不會視而不管。”
“我相信你也是只把我當救過你的人看待,你說要以身相許只是想報恩而已,沒有別的。你不可能是喜歡我,喜歡到非要跟我在一起不可……你就放我回去吧,我不想每天這么提心吊膽的生活。”
“我知道你們這樣的人是不會理解我這種膽小,只想跟我在乎的人平安健康活著的人的害怕的,我是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們這樣的……”
喬伊沫說得很著急,慌張,語無倫次,哆嗦,那是因為她的心也同樣。
慕卿窨看著喬伊沫,她的臉部肌肉在不停的抽搐,那是因為太過害怕和不放松導致的。
慕卿窨伸手握住喬伊沫越攥越緊的手,出口的聲音有些暗啞,“喬喬,放輕松。”
喬伊沫抽出手,往后退一步,張口說話,一絲哽咽無法抑制的從她喉嚨里顫抖溢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松!今晚就差一點,差一點我就死了……”
喬伊沫看他胳膊上的傷,如果子彈射中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心臟,他也會死的……
慕卿窨凝著她,胸口的痛意陣陣傳來,遠勝于手臂上的。
她臉上的恐懼、抗拒以及迫不及待想逃離他的模樣,都會在他心臟處加重一層痛意。
層層痛意堆積,濃重到幾乎逼得他低吼出聲。
可是最后,慕卿窨并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
相反的,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又恢復了素日的清淡沉穩。
喬伊沫盯著他,眼眶堆積的淚,眼看著就要大滴大滴的墜落。
這時,她聽他說,“如你所愿。”
喬伊沫眼廓廓大,心臟跳動的頻率不自覺緩了下來,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他的意思是,答應放她回去了么?!
慕卿窨看到她氤氳著水汽的水眸點亮起的兩束光芒,垂在身側的一只大手到底還是握了起來,淺瞇眸道,“既然你這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那我如你所愿,放你回去。從此……你我就當從未相遇過。”
“……”
“喬喬,可高興了?”
喬伊沫竟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