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窨凝視著喬伊沫,緩緩松開了雙臂。
身體放松的那一瞬,喬伊沫腦中繃著的某根神經(jīng),嘣的一聲輕響,斷了。
神經(jīng)末梢感覺到疼痛的瞬間,喬伊沫驀地抽了口冷氣,抿著不知什么時候干得厲害的嘴唇,睜大眼盯著慕卿窨,捏緊的雙手放松,輕輕的在胸前劃動。
“你說的,是真的?”
慕卿窨漆黑的瞳孔只印著喬伊沫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自嘲低哼,“這不就是你五年多來,心心念念的結(jié)果么?怎么,現(xiàn)在希望我只是隨口說說了?”
“不,不是。”
喬伊沫神情顫動,大眼不知所措的左右晃動,一口一口的吸著氣,“我,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你是真的決定了,對么?”
喬伊沫雙眼睜得很大,眸內(nèi)情緒復(fù)雜翻涌,倒越顯得她那雙眼睛靈動漂亮。
慕卿窨雙手插進(jìn)褲兜里,腦袋往左側(cè)微微偏了偏,輕抿薄唇看著喬伊沫,低低說,“如果你希望我只是隨口一說,我就當(dāng)剛剛什么都沒說過。”
“……”喬伊沫直直盯著他,目光帶著認(rèn)真的探究,小臉微微泛白。
“我做的決定,輕易不會更改,這你是知道的。”慕卿窨深深看著喬伊沫,嗓音依舊很低很輕。
喬伊沫喉頭猛地堵住,臉上的蒼白遮掩不住的加劇。
她望著慕卿窨俊美無雙的面孔,心臟的位置突然針扎似的疼。
五年前,在她決定離開他時,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因為他而讓自己這么的疼,這么的……難過。
可是現(xiàn)在,在她煎熬了五年多,期盼了五年多,恨惱了五年多……終于等到他說放手的一刻,她竟然又深刻的感受到了那種不受自己控制,強(qiáng)烈得甚至讓她覺得有些窒息的疼痛……
喬伊沫卷翹濃密的睫毛如被狂風(fēng)吹打,抖顫得厲害,望著慕卿窨的雙瞳像幾天幾夜沒有入睡般干澀刺痛。
半舉在胸前的雙手尤被寒冰凍住,許久都沒能動彈一下。
……
從慕卿窨說出要徹底對喬伊沫放手后,兩人的相處模式竟一下平和了下來。
兩人重新坐到桌前一同吃了晚飯,晚飯后,喬伊沫默默的收拾了,對于這位慕大爺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的行徑頭一次一丁點(diǎn)怨言都沒有。
收拾妥帖從廚房出來,喬伊沫抬眼便看到依舊坐在露臺凳子上,側(cè)對著她的男人。
慕卿窨微抬著下巴,視線平靜的落在一處,露臺燈光昏黃,他坐在那兒,影子也靜靜的躺在他側(cè)后方。
喬伊沫看著他,平心而論,畫面美得就像在看一副畫功精絕的畫,美好得讓人不敢走近。
只是,這樣的“美景”,過了今晚,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喬伊沫指尖輕綣,雙瞳閃過一抹寂寥,搖搖頭,走到茶幾前,泡了壺茶,端著走到露臺。
聽到聲響,慕卿窨轉(zhuǎn)頭輕睞了眼喬伊沫,便又將目光移開了,整個人靜得過分。
喬伊沫同樣望了他一眼,坐到他對面的凳子上,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出來。
“你會后悔么?”
喬伊沫端起的茶杯還未放到慕卿窨面前,慕卿窨突然低喃般開口。
喬伊沫手微顫,茶杯中的熱茶登時灑落了些,濺到了她的手背。
喬伊沫擰眉,忍住了。
把茶杯放到他身前的桌上,喬伊沫握住被熱茶濺到的手,便要收回。
男人骨節(jié)修長的大手在這時探了過來,不由分說抓住她的手,同時用指腹碾了碾她濺到茶水的地方。
喬伊沫手有些僵,抬眼盯著他。
慕卿窨只看著她的手,指腹在碾盡她手背上的茶水后,便在她各處手指骨節(jié)不輕不重的捏著。
喬伊沫抿唇,抽了抽手。
慕卿窨手上動作頓住,抬眸盯喬伊沫,幾秒后,放了手。
喬伊沫,“……”
慕卿窨看著喬伊沫,瞳眸暗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喬伊沫面色凝固,盯著慕卿窨。
他問的是,他決定放手之后,兩人各不相干,他不再控制她,霸道的“監(jiān)控”她身邊發(fā)生的所有事,他不再要求她一定要理他,不再管她是否結(jié)識異性,不再在意,她是否想要結(jié)婚,和誰結(jié)婚……她的生活里,徹底沒有他了,她的打算。
“算了。你還是不要告訴我好了,省得我知道以后不高興,反悔了又不肯放過你。”
慕卿窨聲音平淡如水,喬伊沫無法從他語氣里聽出絲毫情緒和情感。
喬伊沫不是沒有見過慕卿窨對待無關(guān)緊要的人的寡淡態(tài)度,而此刻他對她說話的口氣,突然讓喬伊沫覺得,在他決定和她徹底了斷之后,她在他眼里,也就成了在他心里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中的其中一個。
哪怕,他說出的這句話,從字面意義理解,還有些遺憾、不甘和不得已。
喬伊沫睫毛顫抖,低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分明是熱的,可喝進(jìn)肚子里,卻讓喬伊沫覺得自己喝的是加冰的冷飲,凍得她胃部微微痙攣。
一抹微暖突然拂到她臉上。
喬伊沫狠狠一怔,呆呆抬頭,驚疑的望著對面的男人。
慕卿窨看著她,眸光又是十分專注的模樣,他的手輕捧著喬伊沫的側(cè)臉,慢慢的撫了撫,小聲說,“臉這么白,不舒服?”
喬伊沫,“……”
慕卿窨的手在喬伊沫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低嘆著收了回來。
喬伊沫心頭思緒混亂如麻,雙眼不停的閃爍,小口吸氣,扣著指尖看著慕卿窨。
前一秒她還覺得自己在慕卿窨眼里已然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甲,可后一秒他又……
慕卿窨低眸,似隨意掃了眼腕上的手表,掀掀眼皮看喬伊沫,“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么?比如……罵我,說說這些年你有多恨我……”
喬伊沫的視線一直就在慕卿窨身上,自然沒有忽略他看向手表的那一眼。
喬伊沫喉嚨發(fā)干,她吞了口口水,松開指尖,抬手。
“我……我……”
喬伊沫指了兩下自己,后便頓住了,看著慕卿窨的眼眸忽然通紅,瞳孔顫動。
慕卿窨眸光深沉,嗓音微啞,“什么?”
喬伊沫深呼吸,含緊干燥的唇瓣,盯著慕卿窨,“你想通了,愿意就此放手,我,謝謝你,真的。”
慕卿窨臉部輪廓線及不可見的繃了寸,靜寂凝著她。
“有些事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法改變……”
喬伊沫手指僵在那兒,眼眶里洶涌的紅似下一秒便會奪眶而出。
許久,喬伊沫咬住下唇,才又繼續(xù)用手勢道,“你跟我都承受了很多……痛。我明白你有很多無奈、委屈……”
“我,我也不想怨恨你,因為我知道在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你所做的每件事,每一個決定,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你心里的疼,不比我少。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喬伊沫在表述這些時,痛苦寫在她臉上每根線條,眼底的每一縷波光,她雙手每一下動作都透著無力和沉重。
慕卿窨緊凝著喬伊沫,面上一絲表情也無。
但穿透那層無動于衷冷情的皮囊之下的心臟,死死的揪著。
喬伊沫雙眼漲紅,扶了下自己的額頭,停頓了片刻,繼續(xù),“你跟我的關(guān)系里,沒有對錯……”
“我們都盡力了。如果說所有關(guān)系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我們的緣分就注定了只有那一兩年。在五年前,我們便該結(jié)束……”
“慕卿窨。”
喬伊沫看著慕卿窨,雙眼里包滿了紅潤晶瑩的液體,忍著不讓它掉出一滴眼淚來,“我了解你所有的無奈和隱忍,我們在一起,我從未懷疑過你對我的真心和想要跟我白頭到老的決心。但是很多事你的做法和選擇我到現(xiàn)在依舊沒辦法茍同和理解。”
“我的確恨你怨你,這份恨和怨也許會一輩子存在我的意識里,又或許,一年或者兩年便不恨也不怨了。”
“所以,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抱著我還怨恨你的心情祝你幸福……”
僅僅只是因為還恨還怨,所以無法給他“最后”的祝福么?
也許,只有喬伊沫自己知道了吧。
“你恨我是因為我娶了別人卻還想霸占你,還是恨我沒有保護(hù)好你和……我們的孩子?”
慕卿窨看著喬伊沫,眼眸似覆了層薄薄的膜,看不分明。
“都有吧。”
喬伊沫蒼白的臉掠過恍惚,她抬抬精致的下頜,眼瞳里閃動著濃濃的霧氣,盯著慕卿窨,“你所做的那些退讓和委曲求全并沒有帶來什么好的結(jié)果,不是么?”
慕卿窨心弦劇烈震顫,淡薄的面容倏地閃過灰白,黑眸微縮,定定看著喬伊沫。
喬伊沫抿緊嘴唇,與慕卿窨對視。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非常重,可是她說的也是事實(shí)。
“你覺得我懦弱無能,毫無作用,就是個連心愛的女人和親生骨肉都保護(hù)不了的廢物。”慕卿窨用陳述的口吻道。
喬伊沫一愣,反應(yīng)過來,驀地抽氣,慌忙搖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慕卿窨薄唇猛地抿直,沉沉道。
“……”
喬伊沫看著慕卿窨刷的黑沉下來的俊臉,心頭微抖,默默的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