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別的線索?陸琰無語,這墨蘭錦緞雖然稀奇寶貴,卻并非九王府獨有。
見陸琰穩坐檀木座椅,神色沉肅,目光湛然,隱隱給人一種恍若相識的感覺。
楚綠衣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但是,一閃而逝,她并未放在心上。
“好了。王爺,你就順著墨蘭錦緞的線索,幫我查訪此事。”
陸琰緩緩點頭:“事關你的身世,乃是第一等緊要,我豈能放松?”
話雖鄭重,卻帶著一絲調侃,顯然是為了安撫楚綠衣。
想到早上那一聲“楚大夫”,楚綠衣原本也想調侃幾句,卻猛地打停,罷了,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已經劃清距離,她何嘗不是?
楚綠衣起身欲走,一襲青黛裙衫撩起熟悉的優美弧度,陸琰眼神一亮。
他忽然叫住楚綠衣:“你……還記得別的嗎?”
楚綠衣微愣,駐足,回應:“不。我不記得。王爺有什么發現?”
果真如她所說,她已經失憶?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半點巧合?
陸琰深吸一口氣:“或許,你是受了重傷,才失去記憶?”
楚綠衣頓悟,爽朗一笑:“王爺!我不是她。我對你……沒有半點記憶。如果真的深愛,豈會忘記彼此?我是大夫,可是我知道,有些記憶深入骨髓,絕不會因為外力的撞擊而輕易失去……所以,王爺,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她。”
兩句“我不是她”,徹底驚醒九王爺陸琰,他黯然地低下頭,手指從桌沿滑落,宛如他心底那一聲深藏的無奈的輕嘆。
“王爺,思慮過甚,會導致腎虛脾虛,長久以往,甚至會氣血失和,極易患病。”
楚綠衣雖然不愿與九王爺過分接近,卻還是按照大夫的好習慣,仔細叮囑了一句。
陸琰默然,楚綠衣眼神一寒,卻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陸琰取出那幅王妃的畫像,像往常一樣專注地瞧著,慢慢的,墨如子夜的眸子深處卻涌出一陣陣傷痛:“你不是她。沒錯,你的確不是她。”
這畫像在長久的撫摩下,已經漸漸泛出半舊的滑潤的光澤。
“九爺!”書房外面響起墨鴉的叫聲。
陸琰手指微微一顫,急忙將畫像收起,恢復了一貫的肅然。
墨鴉進屋,冷厲的眉眼登時一緊,他知道,王爺又開始思念王妃了,可是王妃早已亡故,再怎么不舍,也要開始新的生活吧?墨鴉本想勸解兩句,思及自己的任務,又急忙打住。
“你這是怎么了?”陸琰抬頭,看到墨鴉一副奇怪的模樣。
“咳,是這樣的,我奉命去查了綠珠,綠珠那丫頭太狡猾了,我問了半天,她不肯說實話,還有那些和綠珠交好的侍女,她們拿了綠珠的好處,死活不認!”
陸琰無語,伸手敲了敲桌案:“讓赤練去。”
墨鴉頓時垮下臉:“九爺,這事我保證可以查出來的……”
“赤練陪你一起查,不行么?”陸琰覺得有些好笑。
墨鴉的臉色瞬間陰轉晴:“行。我這就去辦。”
王府無痕樓。
楚綠衣回到客房,掀開珠簾,就見楚緣和十一擠在寬榻上研究醫書。
紅袖坐在案幾一側,正在添茶,見楚綠衣回來,急忙迎上前:“剛才那阮小姐在無痕樓大吵大鬧,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沒像上次一樣好好教訓她一頓?”
楚綠衣坐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水:“教訓?”
紅袖忽然“撲哧”一笑:“看來,你已經教訓她了。”
十一探頭過來:“師父!你用的什么法子?我來瞅瞅,醫書上有沒有記載。”
“盡信書不如無書。”楚緣奶聲奶氣地喊道:“娘,我背的對不對?”
楚綠衣見眾人語笑晏晏,絲毫不受王府這些糟心事的影響,不由得也輕松起來。
她又呷了一口茶水,聽紅袖笑嘻嘻地說道:“這是進貢來的名茶,只在王府才能嘗到。”
“哦?”楚綠衣面上浮出一抹好奇。
“據說,這就是極品高山碧云,長于高山之巔,伴于碧云之側。因此得名。茶湯清冽,香氣馥郁。綠衣?你在聽我說么?”紅袖忍不住伸手,在楚綠衣面前晃了幾晃。
“嗯。紅袖,我今日遇到一件古怪的事情。”楚綠衣以手支頤,神色變得散漫。
眾人紛紛驚訝,這還是楚綠衣第一次露出這么……奇怪的神色。莫非在九王爺那兒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性命之危么?
十一急忙下榻,沖到楚綠衣跟前:“師父,誰欺負你了?”
楚緣伸著小短腿,費力地爬到貴妃榻邊上,紅袖急忙起身,走去將她抱起來。
見眾人如此關心自己,楚綠衣不由得正色道:“沒事,王爺他沒有欺負我。”
那這是……眾人繼續訝異,是什么讓大名鼎鼎的楚大夫為難?
楚綠衣眨了眨長長的羽睫,一臉淡定:“當年藥王將我救回藥王谷,我當時身上穿著一件用墨蘭錦緞做成的衣裳,此次入京,為的就是尋訪我的身世。”
十一驚呼:“師父!難道藥王說錯了?”
楚綠衣一臉莫名,十一搖頭晃腦道:“師父唯一的線索,就是當年那件墨蘭錦緞的衣裳,可是,師父在王府也看到了那種墨蘭錦緞,莫非藥王隱瞞了什么重要的事實?”
楚綠衣這才明白過來,無奈地搖搖頭:“不,我是覺得,王爺似乎誤會了什么。”
紅袖抱著楚緣坐下:“他能誤會什么?莫非,就憑一件價值不菲的衣服打動你么?”
“你想多了。”楚綠衣覺得好笑,“王爺憂思過甚,睹物思人,恐怕日久之后……”
“啊!這的確是誤會。”紅袖匆匆打斷楚綠衣的話頭。
楚緣窩在紅袖懷里,一雙明亮的大眼直直地盯著楚綠衣。
楚綠衣心口一暖,忍不住摸了摸楚緣的小臉,篤定地輕笑道:“現在就看九王爺怎么幫我查了,此事暫且交給他吧,在這天豐府,我們或許還有別的要事……”
“師父。算我一個,成不?”十一忙不迭地表態。
眾人相視而笑,自有一種默契。
意梅園。
陸琰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入梅
林之中,小徑盡頭,一襲素衣的阮斯如臨風而立,看起來凄楚孤單,聽到腳步聲,阮斯如緩緩轉身,剎那間,時光流轉,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
陸琰步子一頓,呼吸也一窒,眼前這位清麗如水的佳人,眉間含愁如云,一顰一笑道盡風流嫻態,只是,他很快恢復鎮定,眼中也閃過一抹鋒芒。
“爺,你總算來看我了……”阮斯如微微垂下眉眼,一縷烏發恰如其分地落在清婉如玉的臉頰邊上,她伸手揪住衣衫,胸口沉悶地起伏了幾下。
如果陸琰沒有看錯,這外衫正是用墨蘭錦緞制成的墨蘭素錦長衣。
“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如實道來。”陸琰的語氣不急不緩,透著深重的威嚴。
阮斯如暗吃一驚,原以為如此打扮,多少可以喚起陸琰的舊情,她花了好大代價才買通王府的一等侍女給自己傳遞消息,豈能功敗垂成?這王妃的位置,她絕不能拱手讓人!
“爺,七傷散的事,錯不在我,為何你不肯相信?”阮斯如語聲含悲,聽來可泣。
陸琰不耐煩地擺擺手:“當年在塞北荒漠,你姐姐到底是如何……如何遭遇不幸的?”
阮斯如身子一震,迎著陸琰狐疑的目光,她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爺,當時,情況危急。我哪里看得清楚?我和姐姐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啊!”
“你果真不知?”
“是!姐姐當時被沙塵暴吞噬,我四處尋覓她的蹤影,所以才會不小心被風沙席卷,以至于撞到巨石受傷……”
“既然如此……”陸琰背過身去,留給阮斯如一個清寂孤寒的背影。
阮斯如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件事,跟那個楚大夫有什么關系么?爺,你別被她騙了,她頂著名醫的身份在京城興風作浪,你怎么能信她?”
陸琰冷冷笑道:“興風作浪?你倒是打探得清楚?”
“爺!我擔心你還有錯?我一心為王府著想,爺為什么老是疑心我?”
身后傳來悲戚的哽咽聲,陸琰猶豫一下,終究還是丟下一句“好自為之”大步離開。
阮斯如緩緩停住悲泣,神色不定,她穿過梅林小徑,在意梅園小廳門口駐足。
一個扎著紅色緞帶的侍女急匆匆走來,低聲說:“綠珠還被關在柴房里,墨鴉哥哥和赤練姐姐一起去審她了。據說今晚就會審出結果。我就只有這個消息。”
阮斯如輕柔地笑道:“行了,事成之后,我會幫你還清你弟弟的賭債。”
這侍女面露猶豫之色:“可否先借我一筆銀子?”
阮斯如的笑容陡然一僵:“還沒替我辦完這件事,就想著討好處?”
這侍女一愣,還想開口,阮斯如突然將一張銀票遞給她:“先拿著。王府的下人不得隨意外出,想必你也知道,那負責采辦的總管與你素來交好,到時候有些話,還要你們出面。”
侍女急忙點頭答應,將銀票塞入懷里,又急匆匆地離開了意梅園。
阮斯如仰起頭,看著日光緩緩西斜:“楚綠衣?有我在,你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