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紅怡從宿舍樓出來后，來到了學校中心的小廣場。廣場旁邊是水池，池里養著很多金魚。水池上有兩座涼亭，一南一北，用木板鋪成的走廊連接著。走廊頂上搭著木架，上面爬滿了藤蔓，經常歇著許多鳥兒。這是休息的好去處，課間、假期都會有很多同學光顧，同學們也經常來這里早讀。

蔣紅怡坐在涼亭里，背靠立柱，看著綠色的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春風拂過，水面泛起一層漣漪。魚兒以為又有人來投食，一齊游到涼亭下，爭相露出頭，生怕錯過食物。她看見聚在一起的魚兒，突然有點欣喜，像是忘了剛才的事。她站起身摸摸口袋，卻發現身上沒有能當食物的東西。

趙欣彤躲在大柳樹后面，偷偷觀察著蔣紅怡的一舉一動。她又給陳默打電話，告訴他蔣紅怡在涼亭這里。趙欣彤正要過去見蔣紅怡，卻看到了不遠處陳默的身影，于是她又躲了起來。陳默飛奔到涼亭里，停下時嘴里還喘著粗氣。蔣紅怡見他來了，只說了一句：“你身上有食物嗎？”陳默以為蔣紅怡餓了，口袋正好有一個小面包，便拿出來遞給了她。

蔣紅怡接過面包，拆開后自己卻不吃，而是掰了一塊扔進水池里。魚兒開始翻騰打滾，在水里爭搶食物，濺起了幾點水花。陳默見蔣紅怡喂魚喂得很開心，他便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蔣紅怡扔完面包，挨著陳默坐下來，視線還留在魚兒身上。

蔣紅怡本想獨自呆一會，哪知陳默突然來了，她很好奇陳默怎么知道她在這里。陳默沒有隱瞞，直說是趙欣彤告訴他的。陳默知道蔣紅怡連飯都沒吃，他便拉住蔣紅怡往食堂走，蔣紅怡也沒有反抗，任他拉著走了。趙欣彤見蔣紅怡跟著陳默走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氣，但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又悄悄跟了上去。

陳默和蔣紅怡來到食堂，就坐在靠近大門的餐桌。今天是星期天，又是早晨，食堂里照舊沒有幾個人。陳默去售餐窗口買了一碗粥和一個雞蛋，一會兒就端回來了。他把粥推到蔣紅怡面前，還說：“小心燙”，然后開始剝雞蛋。

蔣紅怡拿起調羹，在碗里攪動了一會兒，說：“欣彤告訴你什么了？”

“她只說你有事，叫我馬上回來，我就回來了。”陳默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她。

“你喂我吃吧。”

陳默受寵若驚，便捏下一塊蛋清，送到了蔣紅怡的嘴里。蔣紅怡微笑著，低頭喝了一口粥。他繼續喂她吃雞蛋，每喂一口，她的臉上都會出現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他也跟著她笑。兩個人都不說話，安靜地享受這一小段幸福的時光。

趙欣彤躲在門外，看到了他們甜蜜的樣子，心里也如釋重負。她正打算離開，可剛轉過身，里面的蔣紅怡卻說話了，而那一句話，又讓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知道楊紫怡有多喜歡你嗎？”蔣紅怡突然說。

陳默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楊紫怡，她很喜歡你。”

“不會吧，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她的日記。從在4班認識你，到和你絕交，這期間你和她發生的所有的事，她都全部記著。”

蔣紅怡的話就像當頭一棒，終于打醒了陳默。陳默以前也知道楊紫怡對他好，卻單純地以為那只是友情，直到今天才如夢初醒。他又想起和楊紫怡生活的每一幕，這才明白，原來那些全都是喜歡，全都是楊紫怡對他的愛，想到這些，他又沉默不語。

蔣紅怡哽咽道：“對不起，都怪我，讓你失去了一個這么喜歡你的人，都怪我。”

“不，不怪你，是我太笨，沒有早點發現。”

“我們分手吧。”蔣紅怡哭了。

“什么？你說什么？”陳默急得站了起來，明明聽清楚了那幾個字，卻怎么也不敢承認。

“我們分手吧。”蔣紅怡又說了一遍，哭得更厲害了。

趙欣彤也捂著嘴巴，靠在墻邊哭了起來。她怕陳默和蔣紅怡聽見，又往遠處躲了躲。趙欣彤很自責，如果蔣紅怡沒有看楊紫怡的日記，那么過了今天她和陳默就能和好如初，事情也就不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為什么要分手，為什么？”陳默激動地說。

“楊紫怡才是適合你的人。”這句話，蔣紅怡說得很平靜，眼里的淚卻還在往外滾。

“可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

“可我現在不喜歡你了。”

陳默癱坐在椅子上，眼眶也濕潤了，又問：“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沒了。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陪她過生日，不要和她絕交，和她在一起，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陳默低下頭，什么話也不說。

“行了，你快去找她吧。今天是人家生日，你還把她丟在那里。”蔣紅怡擦了擦眼淚，微笑著說。

“那我們呢？”

“我們還是朋友。”蔣紅怡使勁說出這幾個字。

“朋友。”陳默苦笑道。

“我們當初就是以朋友的名義在一起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

陳默慢慢走遠了，淚水打濕了他的臉龐，每一步都邁得那么沉重。他不敢回頭，生怕被蔣紅怡看到。蔣紅怡看著他的背影，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她哭得很輕，也怕被陳默聽見。

從此，她不再是他的詩，他也不再是她的夢。說好的一生一世，終究還是輸給了時間。曾經的溫暖與甜蜜，現在都只能深埋在回憶里。三月春歸，江山美如畫，山青水綠、柳姿燕語，戀人成了陌路，這十里春風也只能白白被辜負。

趙欣彤看見陳默離開，想去阻攔卻邁不出腳步。她了解蔣紅怡，一旦做了決定，便不會更改。她擦干眼淚，跑到蔣紅怡身邊，上來就道歉：“紅怡，對不起，要是我瞞著你，你們就不會這樣了。”

“你沒有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真的要和他分開嗎？”

“嗯，那次許愿就已經注定是這樣的結局了。”

“什么許愿？”

“沒什么。”蔣紅怡說，“咱們回去吧，我想回去睡覺，今天起太早了。”

“好，我陪你。”趙欣彤挽著她的手。

陳默已經沒有心情去給楊紫怡過生日，他只想回到寢室，好好地睡一覺，醒來時最好能忘記分手的事。他走到宿舍樓前，突然想到楊紫怡還在外面等他，陪楊紫怡過生日還是蔣紅怡最后的請求，于是他掉頭去了校門。

陳默走到校門口，擦了擦眼淚，又繼續往外走。楊紫怡站在古橋上，手撐著橋欄，任杰和鐘天藍都不見了。陳默加快了腳步，走到楊紫怡身邊，“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了？他們兩個呢？”

“我以為你不會出來了，就到古橋這里吹吹風，讓他們先回去了。”楊紫怡揉了揉眼睛，驚喜地說。

“你哭了嗎？”

“沒有，可能是吹風吹久了吧。”

陳默現在已經知道了楊紫怡的秘密，對她的話和表現都了然于心。他還在為失去蔣紅怡而心痛，但今天是楊紫怡的生日，他便強顏歡笑道：“那走吧，咱們去過生日。”

“好啊！我打電話叫鐘天藍和任杰過來。

“別叫他們了，就我們兩個去吧。”陳默想用這種方式小小地回報一下喜歡自己那么久的楊紫怡。

“真的啊？你是認真的嗎？”

能和陳默約會一直是楊紫怡的心愿，自從她決定要和陳默絕交，便只想讓陳默去陪她過生日，喜歡他那么久，在絕交之前能和他有一次約會，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楊紫怡當初怕單獨約陳默會讓他為難，所以才叫上任杰和鐘天藍一起去，現在聽到陳默這么說，她變得異常興奮，卻又要極力掩蓋，殊不知陳默這時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陳默見楊紫怡那么興奮，也不想去戳穿她，只說：“當然是真的，他們竟然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一點都不夠朋友，要是我就絕不會叫他們來了。”

“你說得對，不叫他們了，咱們走。”楊紫怡暗自竊喜。

陳默和楊紫怡走過古橋，坐公交車去了城北車站。陳默讓楊紫怡坐在候車廳休息，自己則去窗口排隊買票。排隊的時候，陳默還沖著楊紫怡做鬼臉，逗得她眉開眼笑。楊紫怡心想：絕交換這一天，值得。

輪到陳默買票了。陳默對售票員說：“你好，我要兩張去桃花鎮的票。”陳默付了錢，售票員也把車票遞給他。他看了看車票，還有十分鐘發車，便叫上楊紫怡，一起進車站乘車了。

桃花鎮在江城市區東北，離市區只有二十分鐘車程，本名叫做濟鄉，是江城著名的桃樹之鄉。鎮上的農戶世代都靠種桃為生，每家每戶都有幾十畝桃樹，多的有幾百畝，甚至更多。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真能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后來，濟鄉漸漸有了名氣，來旅游的人也越來越多，**就把濟鄉改成了桃花鎮，還辦起了一年一度的桃花節。桃花節在每年的3月末到4月初，這半個月也是桃花鎮的旅游高峰，尤其是周末兩天，一天的游客數量就能達到數十萬人。桃花鎮距離市區很近，市區的人都愿意來車站乘車；其他地區的人更傾向于自駕出游。

陳默和楊紫怡走進了一輛中巴車，這種車能載二十人，平時半小時發一趟車，桃花節期間十五分鐘一趟。上一趟車走了還不到十分鐘，這一輛車就已經快坐滿人了，只有后面還空著四、五個位置，兩個人都有些吃驚。

車啟動了，楊紫怡微笑地看著窗外，心里很是激動，默念道：“桃花，我帶著我喜歡的人來看你了。”陳默看著一旁的楊紫怡，心里卻有些難受，默念道：“紅怡，現在坐在我身邊的人如果是你，那該有多好。”

楊紫怡回頭，見陳默看著自己，害羞地說：“你老看著我干嘛？”

陳默回過神來，“就許你出神，還不許我出神了？”

“我看的是窗外，你看的可是我。”

“你這么漂亮，我看看你不行啊？”

“喲喲喲，嘴怎么這么甜，你不怕我告訴紅怡啊？”

聽見那個名字，陳默的心又被扎了一針，他垂下頭，說不出任何話來。

楊紫怡見陳默這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說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們才吵架的，害得你和她分開了一個月。不過，你就要熬出頭了，過了今天，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楊紫怡只知道陳默和蔣紅怡分開了一個月，卻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分了手。陳默聽著她的話，心卻更疼了，但他不愿告訴楊紫怡真相，只保持沉默。

楊紫怡見陳默還是那樣，心里便著急起來，“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能開心點嗎？明天我們就絕……”她一直想避開那兩個字，卻還是不小心說到了。

陳默明白楊紫怡的話。他忍住痛，擠出一個笑容，抬起頭說：“抱歉啊，我掃你興了。”

“沒關系。”她又看向窗外。

車開了十分鐘后，道路兩旁的樹都變成了桃樹，每一棵都開著滿樹的花。一陣風吹來，空氣里全是桃花的淡淡香味，連呼吸也變得愜意起來。無數的花瓣隨風飛舞，鉆進車窗，撲在了游人的臉上。楊紫怡很開心，叫陳默一起看桃花。陳默也把悲傷拋在腦后，決定給她一個最開心、最難忘的生日。

楊紫怡伸手接住一瓣桃花，攤開手掌給陳默看，還問道：“好不好看。”陳默湊近了頭，用鼻子聞了聞，突然使勁吹了一口氣，把花瓣吹到了車窗外。楊紫怡忙伸手去抓，卻沒有抓到，看著桃花落了下去。

“不喜歡也別吹走啊，你賠我的桃花。”楊紫怡有點生氣。

“等到了鎮上，我賠你一捧。”

“這可是你說的。”她轉怒為喜。

“是我說的。”

楊紫怡難掩喜悅的心情，開心地哼起了歌。陳默對這旋律再熟悉不過了，是元旦晚會一起唱的《愛因為在心中》，他也哼了起來。他和她邊唱邊笑，完全不在意車上其他人的目光。這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時光，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后一次。